開戰,圍攻,和粉塵爆炸
2024-05-22 03:22:47
作者: 青瓜檸檬
外面窸窸窣窣的開始有人進來,李熾摸了摸她的頭,叮囑她將燕窩吃了,自個兒整理整理衣衫,掀簾去了前帳。
帳外人聲開始沸騰,似乎被他警告了一聲,所有人都開始將聲音壓低。
雨松青乖乖的喝了燕窩,無聊的坐在他的台案上看那幅細緻精巧的堪輿圖,聽著他們的布局和安排,哈欠不斷。
只耳邊傳來,「新來的南北軍有逃兵」,「如何處置」,云云。
她剛開始還有耐心的聽了聽,到了後面,光是聽著這些地名和人名,她的腦袋就開始轉圈圈,然後趴在案几上倒頭就睡。
等到她從睡夢中醒來時,已經被李熾圈在了臂彎里。
雨松青朦朦朧朧睜開眼,外面已經漆黑一片,陰冷的風在帳外哐哐響著,她蜷縮在被子裡,身後是他沉穩的呼吸聲。
身側的人因她的甦醒而挪動了身子,然後一把摟上腰身,喃喃低沉,「剛過子時,還早。」
夜色朦朧,她轉過身對著他的胸膛,把頭靠在他的頸窩裡,摸著脖邊垂落下來的頭髮,用手指絞著。
李熾闔眼,並不打斷她的動作,只是掖了掖她脖邊的被褥,不讓冷風吹著她。
「要開戰了嗎?」
以防敵軍偷襲,他睡覺習慣滅完屋內所有的燈,偏偏他夜視能力好的出奇,對於他來說關燈也如晝日。而對於雨松青來說,大漠的夜色深得可怕,在沒有月亮的晴夜,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的地步。她迷迷糊糊抱住他的腰,往他身上鑽。
暖和。
頭頂沉沉傳來低沉如磨石的嗓音,輕不可聞。
「是。」
兀涼停駐在距離容邊不過百餘地的西北側已經第五天,圍城的將領是一位很有名的部落首領,大閼氏的嫡系。
此人名喚格爾蘇,在四年前曾與李熾交過戰,是一員猛將,曾經有一夜破兩城的戰績,手下好幾位副將都是從奴隸角斗場殺出來的殺人機器。
格爾蘇性情殘暴,衝動,好血腥,讓他來作為與李熾交手的第一人,看得出兀涼很是重視。
可是此次,他並有打算親自出兵。
「燕暮?」
李熾提起他的名字,雨松青驀地蹙上了眉。
在她最初的印象里,燕暮確實有幾分真本事,但他性格桀驁,又貪玩,作為此次首戰先鋒軍統帥,可行嗎?
李熾低低嗤笑,點了點她的額頭,「四年前,他是我座下第一先鋒軍。」
先鋒軍,破陣殺敵第一,既要勇武,又要細緻。
他的身邊,不養閒人。
雨松青似懂非懂點點頭,心下卻有幾分猜度。
他這是在開始培養自己的手下的將領。
「那封疆呢?」
她好奇。
李熾沒有應答,想了很久,得出一個概括性的結論。
「他是唯一能夠代替我統領軍隊的人。」
可以說,他有今日的成績,封疆最起碼占一半的功勞。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時李繼捨棄他要提拔封疆的原因。
統帥和先鋒軍是不一樣的,身為統帥,對戰爭的敏銳度必須高,對於全局必須有自己的把控,才可以帶著幾十萬的軍隊馳騁在這荒漠戈壁上。
要成為一軍統帥,燕暮還有很長一段路走。
……
……
臨近清晨的天幕,猶如披上了一層淡青色油漆,地平線上的朝陽剛剛露出一絲頭,一群群身騎兀涼戰馬的士兵便猶如破曉之箭般迅速湧入了容邊軍營。
沒有選擇夜襲,也沒有選擇白日進軍,剛好在晨昏線交界的清晨。
此刻,也是人最為放鬆的時刻。
兀涼的先鋒軍是出了名的敢死隊,個個驍勇無比,作戰經驗極其豐富,戰馬奔襲的聲音擾亂了淺睡的守衛軍,而昨日以為自己因叛逃躲過一劫的臨時安插的守備軍們,甚至還未發出警告的喊叫,便立刻人頭落地。
殺紅了眼,一行人將容邊軍帳第一層防線宰了個痛快,就當他們要勒馬返回時,耳邊突然傳來陣陣號角聲。
「撤!」
「快撤!」
來不及了。
埋伏的士兵從四面八方鑽出來,雨箭密密麻麻飛越,不過瞬間,騎在馬上的將士「砰砰」一聲栽倒,他們立刻全部落地,翻騰,掩蔽,可還是逃不過密集的雨箭,剎那之間,全部都被紮成刺蝟。
高亢激烈的號角聲瞬間變得更加激昂,隨著天色漸清,旭陽從雲層中鑽出來,整個容邊軍帳陷入了開戰的緊張氣氛。
以四十人逃軍佯裝為軍帳第一防線誘敵深入,燕暮看著倒下的百餘名精銳起兵,裂開了笑意。
號角聲里,雨松青猛然從床上爬起來,看著身側的床鋪已然冰涼,她知曉李熾已經上了戰場。
匆匆忙忙穿好衣裳,她卻被人攔在大帳外不能出去,那小兵為難的低著頭,巋然不動立在她面前。
「將軍囑咐,您不能出去。」
「後勤傷員處我也不能去嗎?」
常年在邊疆軍帳,既沒有怎麼跟姑娘說過話,也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姑娘,他剛說了的第一句話,臉頰的紅色便染上了耳廓,支支吾吾。
「不能。」
軍令如山,他不敢擅自將她放出去。
耳旁傳來瑟瑟鼓聲,雨松青踮起腳仰望遠方的戰況,可惜,除了一座又一座帳篷之外,她什麼都看不到。
風越發大,雲層掩蓋了陽光,陰澀淒寒的北風颳向荒原,頓時掀起一到黃色沙塵。
「外面風大,您快進去。」
李熾是不會讓她參與戰事的。
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清楚。
可是,她也不是他留在懷中的金絲雀。
雨松青拾起袖口,回自己營帳里拿出了一套預備好的衣衫和醫藥箱,拽住那小兵的手腕,義正言辭。
她目光澄澄,與李熾有異曲同工的倔強。
「你隨我去後勤傷員的營帳,任何問題,我擔任。」
……
……
「全沒了?」
「是……沒一個回來的。」斥候頂著格爾蘇的壓怒,顫顫巍巍跪在地上。
「格老子的!」
被一場空城計算計到先鋒營全軍覆沒,格爾蘇咬碎了一顆牙,將那斥候狠狠踹倒了營帳外。
他與李熾交手不是一兩次了,可以說也算是知曉他的為人,用人命做得這請君入甕把戲,斷然不會是出自他手。
握緊了大刀,格爾蘇鷹眸颯颯,面色鐵青。
這一仗,幾乎集合了除卻隸屬阿蘇洛部落最為精銳的士兵,他輸不起。
他背後是蒸蒸日上的後黨,面對兀涼大閼氏的重視,又是第一次正式與大燕的軍隊交鋒,格爾蘇自然相當重視。
號角聲里,大燕與兀涼的重防要地都部署了大軍,兩方偶爾交纏廝殺,卻還是沒有正式打起來,就像是蒼蠅在耳旁嗡嗡叫,滋擾一下,又走了。
等到午時,號角凌厲的吹響,鼓聲以最激烈的憤然的震動傳到所有人的耳邊,大燕的軍隊開始正式進攻。
一陣陣淒烈的馬鳴聲傳入耳朵,冷兵器發出「錚錚」碰撞聲猶如打鐵般蹭出激烈的火花。
大燕的剛刀與兀涼人喜愛用的彎刀不同,剛刀韌,快,大刀闊斧,適合大多數人。而兀涼的彎刀卻極為輕巧靈活,即便從不離手,也是相當利落乾淨。
兀涼人身形天生高大威猛,常年食牛羊肉,力氣和身板都不是中原人可以比擬的,再加上有兀涼戰馬,如虎添翼,單兵作戰幾乎是以一敵五。
尤其是在面對身來養尊處優數年的南北軍,更是猶如割韭菜一般人頭落地。
燕暮安排以南北軍作為主力先鋒軍,也是為了破血性。
遠處的衝鋒號「嗚嗚」而鳴,四面八方的人像螞蟻一般湧入了戰場,他們不顧一切廝殺著,拼上了自己的一切,也拿自己的命作為最後的賭注,功敗垂成,建功立業,就在一瞬間。
雲層中的太陽並沒有破雲而出,烏浸浸得令人覺得更加壓抑。而主戰場上風起雲湧,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人與人的嘶喊,兵器的碰撞爭鳴,還有馬兒恐懼的鳴叫……直到一面面寫著「燕」字的旌旗在風中鼓鼓而動,十萬北伐大軍們猶如衝破了圍欄的野狼,瘋戾的揮舞武器浴血奮戰。
「殺!」
「你奶奶的!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夷子!」
懷著國讎家恨,還有戰友的血恨,一群原本沒有任何交集的人,個個殺紅了眼,恨不得將對方剝皮削骨。
「轟——」
爆炸,還有火辣辣的大火繞著大燕軍隊中炸開,突如其來捲入的烈焰,霎時就將戰場變成了火光通天的煉獄。
「大將軍!是硝石!」
爆炸聲猶如雲雷,震懾著將士,火光滔天,爆炸聲不絕如縷,所有人都聽見了。可大燕的士兵無一人退縮,死死對峙著對方,兀涼將士們也沒有停止。
身側是一具又一具倒下去的戰友屍體,身後是彼此的家鄉故土,戰旗還飄揚在空中,鼓聲還沒有停息,除了殊死一戰,所有人都沒有任何退路。
風逐漸吹開了雲層,正午的烈日姍姍來遲。陽光照在李熾的鎧甲上,玄黑色甲盔散發金屬光澤,他陰惻著眸,並沒有意外,披風被冷風揚起,低低吩咐了一句,「傳令擊鼓,所有人立刻停手撤退一里地!」
「是!」
鼓聲立刻變換了聲音,將士們默契的全部退出戰場,正當兀涼士兵疑惑之時,從天而降的白色粉末頓時鋪天蓋地的將所有人攏罩。
強弩上掛上裹著布帛的粉塵,而大燕的雨箭刷刷將布帛刺穿,粉末瞬間罩滿兀涼人,頓時煙塵四起。
「什麼玩意兒!」
「咳——」
有人揉眼,有人咳嗽,還有人發覺事情不對要撤離,可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
「轟——」
「嘭嘭——」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的耳膜似乎被震碎,砰砰的爆炸聲轟然而至,從內捲起來的火焰燒在了每一個兀涼士兵的身上。
升騰而卷的火焰,猶如吐火的火龍一般,竟然比那硝石還要厲害三分。
此戰,大燕未動用一份硝石火銃,倒是把格爾蘇好不容易從北城調來的火氣倒騰個精光,看著火焰直衝雲霄,格爾蘇拽進了一個撲向他的士兵,吼聲震耳,「前面怎麼回事!」
「煙霧……不是……是粉塵!大燕人利用粉塵引爆!」
「放你媽的屁!粉塵怎麼會爆炸!」
格爾蘇夾進胯下的馬,彎刀扎進了他的胸膛,「動搖軍心!」
兀涼對於火器的掌握和了解極為片面,他們當年從不把這些會爆炸,會發火的玩意當做一回事,可在他們四年前跟李熾那幾次大型戰役之後,這才明白了火器的厲害。
可惜,這種東西,他們兀涼造不出來,只有靠從大燕走私。
也不知道,在世界上,不只是硝石會爆炸。
那看似毫無威脅的粉塵,威力不必人物武器小。
氣浪一潮翻過一潮,沉積在地面上的粉塵被風吹起來,短時間內又在爆炸中心去形成負壓,周圍新鮮空氣由外朝內填補進來,與揚起的粉塵混合後,又誘發了第二次,第三次。
震動聲即便是在軍營最深處的雨松青也聽見了。
爆炸的聲浪激起小型衝擊波,將營帳內的帳篷吹得鼓鼓作響。
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不是常規武器,或者說,這不是這個時代的武器能產生的爆炸聲浪。
煙塵四起,那是瞬間的,連環效應極為強大的能量。
李熾身邊的副將興致勃勃地看著,拿刀擋開兀涼的一刀,輕聲笑著,「大將軍……騎兵弱了。」
李熾頷首,兀涼最強盛的兵力,自然是兀涼鐵騎。個個勇猛精悍,先鋒軍快准狠,后座弓箭手便來回不斷的補充,一衝一守,能逼的大燕士兵怯陣。
但是冷兵器時代,靠得是陣法。
兩軍交戰,誰的陣法不亂誰就是勝者。
可他的排兵布陣,已經快被兀涼的各個旗主摸得差不多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越是了解一個對手,便於不容易分出勝負。
所以,與大燕的第一戰,他讓燕暮作為統帥。
原本選來有素的騎兵開始自亂陣腳,爆炸聲震得這些騎兵們有些懵,而比他們反應更加激烈的卻是胯下的駿馬。
騎兵靠馬,而今日突如其來的劇烈爆炸卻驚了馬。
是以這些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三人一組為單位的北伐軍拉下了馬,頓時陷入了僵局。
「軍機營準備。」
李熾給了眾人一刻鐘的時間,等到前鋒營差不多被大落馬下,也知道兀涼的箭雨即將來臨,立即囑咐所有人閃避,然後來自大燕京畿軍最為先進的火器全部往兀涼弓箭手的地方射去。
如雨一般密集的雨從兀涼人身後射下,很快就被火器攔截在空中,失了力。
勒緊了韁繩,李熾立刻朝副將喊道:「號令全軍!沖!」
「是!」
濃煙滾滾,先是失了先鋒軍,再是被李熾設計沒了前鋒營,最後弓箭手也被大燕的火器打得七零八落,格爾蘇殺紅了眼也沒看到李熾的身影,只能再黑煙滾滾的戰場上瞥見寫滿了「燕」字的旗幡。
血光,火光,煙塵,刀光劍影,金戈鐵馬,此起彼伏的喊叫,還有斷臂斷頭的士兵。
戰爭的殘酷,在與將完整健康的身體,折磨成碎片和殘軀。
熱血淌水般將荒漠戈壁澆灌,他們的屍體也將成為一具既有養分的有機物,饋贈萬物。
冷兵器的戰場,殘酷無人能形容。
他們的熱血衝鋒,也不知道是為了誰的天下,誰的野心。
只是此時,誰也沒有料到,頭頂飛過的兀涼強弩,竟然會沾上了大燕火器的烈焰,一頭扎進了主帳身邊的小營帳,瞬間燃起滾上了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