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嬌
2024-05-22 03:22:45
作者: 青瓜檸檬
大戰在即,朝野震動。
北上霍霍剛刀的兀涼鐵騎像是懸在每個人心頭的一根玄箭,陰霾一般籠罩了整個燕都。
太子已經下旨,由兵分兩路,由前都指揮使李熾和京畿軍左將軍周同善分兵北上,鑑於李熾已經前往容邊,為充容駐邊將士不足,特將駐守錫山的南北軍派遣至容邊,而錫山駐守衛全部替換成京畿軍。
一時間,整個大燕全部開始徵兵。
本書首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等到真真正正全軍開拔,已經是在十月二十五日。
先鋒營和糧草輜重先行,一大半的兵力全數先行,一車車堆積成小山的糧草,一片片泛著冷光的軍械火銃,還有一排排緊跟在火器旁低頭垂視的匠人,更多的,是一群群身著鎧甲的士兵。
在晨曦朝暉中,整隊北上,全軍肅穆,有人面露期待,想著建功立業;有人面色苦楚,怕死在荒漠草原上不得往生。
大燕實行軍屯制,除了京畿軍和駐軍之外,其實有一大部分的人依靠軍籍戰時為兵,閒時為民。
但容邊的情況並沒有預料當中的好。
此行,兀涼也做了充足的準備,選擇兵分兩路。
錫山外,是綿延五絕的錫山山脈,而騎兵卻只擅長寬闊平野的地區,一進山地,騎兵單兵能力迅速減弱,所以駐紮在循夢山下的六萬騎兵最多將戰火燃燒到阜寧就停下了腳步。將主戰場移到了容邊和北遼。
兀涼騎兵一路奔襲,所到之處無不民不聊生。
容邊作為主戰場,也作為錫山山脈第一個出口,毗鄰兀涼母親河烏河腳彎第一座隸屬於大燕的縣城,從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
……
「塞下秋來風景異,四面邊聲連角起,千丈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塞北的秋天很短暫,吹了幾次風聲,幾次秋雨,漫山遍野就開始凝結冰珠。
雨松青束上髮髻,戴上一攥小絨帽,纖細的脖子上圍上一圈毛茸茸的圍脖,褪去在燕都的繁華衣飾,穿上了幹練的束袖短衫,跳脫的像是一隻小兔子。
她看著車隊前面那一幅飄飛的旗幡,驚奇的指了指,將阿琅喚來,「到了!」
從燕都趕赴戰場的總共三十萬軍隊,於成華二十一年十一月四日,浩浩蕩蕩的抵達容邊縣。
得令燕都派遣兵馬的旨意時,她還大失所望。
沒有派遣裝備精良的京畿軍,而是讓一向被滯留錫山境內,膽小如鼠的南北軍為主力先鋒,前往容邊。
李繼太雞賊了。
軍隊停駐在距離軍營約莫十里的距離,她趴在軍營最高的瞭望台上,遠眺著一隊百餘人左右的玄甲衛高騎著大馬朝軍隊迎去。
正午的陽光耀眼而刺目,李熾身著窄袖雲肩緊袖襴袍,外罩長式黑色盔甲,左右兩側開裾,襯出里布兩旁玄黑色的排穗。胸部綴著護心鏡,兩肩墜下的肩綴微微掩著臂膀,外面系了一件玄黑色金色鑲邊披風。
時隔四年,再著北伐軍統帥戎裝,比起當年年少英姿勃發,此刻更添了幾分沉穩。
他高騎在烏雛上,燕暮,朱燃,張冉同披鎧甲,在身側陪侍著。等到大軍全部暫停腳步,便從人群中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們從中插了進去。
馬背上的男人,身型傾長,高冷無雙,令人膽寒心顫的氣勢。
雨松青忽然覺得,他是一個無論在哪裡都可以冷靜接受自己職位的人。
身穿錦衣衛飛魚服時,慵懶華貴,不可侵犯。
而今身著戎裝,卻是另一番氣質。
這遼闊無垠的沙場,其實更加的適合他。
擊鼓聲,聲聲震耳,旌旗被北風吹得鼓鼓作響,李熾直奔軍隊中央,高喝勒繩,烏雛便極為懂事的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三十萬軍隊,十萬駐北軍,兩萬玄甲軍,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親自點將,重新強調了北伐軍軍紀和作風,然後環視了一圈,曰:「眾將士們!兀涼殘暴,撕碎停戰合約,侵占國土,騷擾百姓,致使我中原百姓民不聊生。北疆屢屢遭受戰火襲擊,凶災禍亂……」
「將士們跋山涉水,背井離鄉,遠赴邊疆,是為保家衛國,為建功立業!」
「本座願以軀踐行,令死於邊野,馬革裹屍,也要驅除兀涼,否則,誓不還朝!」
「驅除韃虜!誓不還朝!」
「驅除韃虜!誓不還朝!」
軍隊拔步數日,在此刻迎來了全軍士氣最盛的一刻,鼓聲,呼喚聲,齊聲震耳。他們凝望著李熾,仿若就看到了勝利的蜀光。
而在北伐大軍開拔集合的次日,兀涼鐵騎也抵達距離容邊縣百餘里地。
軍帳內,燈火通明,副將,參將,先鋒,李熾一一召喚談話,等到他將人數全部認清點名之後,已經到了後半夜。
雨松青的帳篷被他安置在主帳的東南側,不大不小,也不起眼。她的活動範圍也被劃分在緊挨著主帳的地盤。
她出現在軍帳中,其實已經是違紀。
其實她也跟李熾商量著,在他身邊做一個小廝醫官伺候,可他一味地否決。
在他看來,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模樣。上陣殺敵,是男人的事情,她不必為了他佯裝成男人的模樣,為了他參與到這些陰謀詭計和血腥之中。
軍中雖不能有女人,但她的存在也並沒有很突兀。
雨松青不是閒人,早在後勤軍醫營駐守在容邊,她就已經開始工作。收拾醫療器械,準備分配藥材,整理紗布傷藥。戰場上的事情,有李熾,後勤的醫療,有她,雖不是出於一個戰場,但也算並肩作戰。
「老張!」
「哎,姑娘喚俺啥事兒?」
張阜陽就是當日配合雨松青做心臟穿刺的軍醫,這人也算得上有膽有謀,此次在容邊熟人相遇,雨松青也很是驚喜。
她抱著一大包止血的藥包,一一排好放在桌案上,叮囑他,「這是止血的,一個沙包足夠三人分,裡面有紗布,棉絮,止血藥材,一旦受傷,便可就地自行包紮止血。」
「三人一組,我們也只準備好了先鋒軍三千包,共計能覆蓋六千人。」
還是太少。
雨松青捏著這小小的藥包,體積不大,絕對可以隨軍隨身,可是就憑他們幾個的力量,做一輩子也不夠。
她低頭整理著,眼神似月亮一般明亮,氈帽上的絨毛晃悠在額間,與脖子上的圍脖相得益彰,像是一隻雪兔子竄到了野地,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很多後勤隊伍的小將士們初初看到她,個個都臉紅。
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後,都露出一抹震驚和驚恐的神色。
大將軍,那可是遠在天邊的人物,他們這樣底層的人幾乎一輩子都不可能跟他有什麼交集。也不曾想,他的女人,會願意在這苦寒之地跟他們耐心講解醫術。
在後勤的小伙子們,年紀都在十四五歲,不宜上戰場,所以暫時安排管理和維持後勤,所以她教他們這些簡單的包紮法子和醫療知識,個個都學的快。
雨松青心底暗嘆,十四五歲,要在他們那個年代,都是家裡的掌上明珠,是未來祖國的花朵,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不是,上戰場做候補,成日裡擔驚受怕。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青青在說什麼?」
身後突然竄出來一個身影,嚇得在帳內的眾人一股腦全部跪了下去。
「你怎麼來了?」
李熾瞄了她一眼,給身邊的副將使了一個眼色,頓時,滿屋的小將士全部灰溜溜,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營帳。
這……活得大將軍!
他們這樣的人,既不是先鋒營的將士,也不是將軍參軍,可以說,是整個大營活在最底層的人,哪兒能親眼看到他!
就像是追的偶像突然冒出來,所有人的眼睛都冒著光。
人都走完,李熾拿起她整理的「急救包」露出一絲笑意。
「先鋒軍所佩戴的東西很多,你這個「急救包」……」
雨松青被他的表情騙到,倒真的有幾分忐忑,「不能帶上戰場嗎?」
李熾眼尾一挑,唇角揚了揚,「可以,很不錯。」
那幹嘛要裝出這樣的表情嚇她?
雨松青嫌棄的給了他一個白眼,「今兒倒是有空來查我的崗?」
忙得跟什麼似的,每天從一睜開眼道閉眼都見不著人影,她就住在他營帳的旁邊,也有四五日沒見到他了。
「讓人回燕都辦了一些事兒,又取了一些東西,軍隊剛駐紮,要管理的事情也多……」李熾歉意地順著她的後背,「是我不好。」
「這從何說起?」
雨松青扭過頭看著他眼底的青黑,心頭像是密密麻麻的小洞,扎著,擠著,放下手中的東西,覆上他的手。
「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
她知道,從那件事情之後,李熾對她說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生怕惹她生氣,也怕她怨他。
可她從來沒有。
她也怪不了任何人。
指尖上傳來他有力的脈搏跳動,雨松青踮起腳,往他的下巴親了親,「大將軍威風凜凜,妾身看著也歡喜。」
「青青!」
她的手調皮的鑽進他的後背甲申縫隙,冰涼的小手貼近他溫熱的胸膛,李熾喉結狠狠滾了滾,將她的手捉出來,捂在手掌心。
「先回營帳。」
回營帳?
回營帳幹嘛?
雨松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被他連拽帶抱的帶入了主帳。
「大將軍!」
人還沒進去,便有副將低著頭拱手道:「斥候來報,今夜兀涼有行軍軌跡。」
哦豁。
她是個識趣的姑娘,也知道此時此刻不是他們溫存的時候,悄悄從他懷中往後站,卻被一雙大手拽住了手腕。
李熾壓著眉,眉峰陡然一蹙,「召周萬餘,陳志義兩位副將來,再者,將燕暮喚來。」
「是。」
那副將立刻迴避,雨松青正預備仰頭跟他說話,卻被他直接摟去了大帳屏風之後。
屏風內,是極為簡單粗糙的木製硬板床,床頭盛放著幾本兵書,床位衣架上是他日常所穿的衣物,再往後,就是浴室。
這麼一對比,雨松青覺得自己那間小帳篷倒是更加精緻。
不僅有沐浴薰香的單獨浴室,就連那木床上的床褥也更精細和軟。
「你的將軍們都要來了,要是知道你隔著屏風內金屋藏嬌,你這個大將軍的臉面何存?」
她揶揄他,用手指戳他穿著鎧甲的胸膛。
李熾沒有回答,轉身在身後的案几上端出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
沒看錯,雨松青甚至用勺子攪了攪,簡直瞪大了眼睛。
這大漠孤煙,荒原戈壁的,他上哪兒弄來這樣金貴的金絲燕窩?
「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人給你每天都做一碗。」他停頓了片刻,端著那碗燕窩,又道:「留在燕都的東西,我讓人取回來放在容邊安置的屋子裡,你的銀子,黃金,一個沒落。」
雨松青眼眶一熱,又聽見他繼續說,「但你的衣衫都是夏天的,所以臨走前我讓他們去燕都成衣店買了幾套,比不上宮裡的,但是比這裡的好。」
她在燕都所穿所佩戴的衣裳首飾,全都是內務局的精品,掌司們巴結李熾,自然對她甚為友好。
他其實很致力於讓她活在安全舒適的堡壘里。
吃穿用度,不遜色於燕都任何一個貴女,松水院的那間屋子,隨便拿出來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這個男人,從來沒給她什麼承諾,也沒有什麼花言巧語,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承諾,所說的每一句話,句句落實。
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對旁人來說,是鋒利無比,而對她來說,卻是溫頓的庇護港。
「阿熾,你不必這樣。」
她摸了摸他下巴上青幽的胡茬兒,喉嚨一緊,心裡一根弦繃緊,「這時戰時,而且現在荒郊野嶺的,有吃的穿的就已經很好了。」
「這是我的責任。」
沒有什麼可擔待的,甚至根本也沒有什麼可避諱的,他戎馬半生,手握權柄,不至於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庇護。
旁人的眼光,在他看來,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