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血刃

2024-05-22 03:22:25 作者: 青瓜檸檬

  利刃穿刺肉體的聲音橫穿眾人耳膜,李朝的左手手臂上,頓時鮮血直流。他稍稍低頭,略微瞥了一眼,可架在李繼腰上的刀刃卻沒有移動分毫。

  「常勝將軍,我大燕的戰神……」

  沙啞的聲音夾雜著諷刺,李朝怒目圓睜,「如今也不過是李繼的一條狗。」

  「他能救你,亦能殺你。」

  昭烈帝英勇果敢,成華帝庸弱卻愛民,可唯獨這李繼,玩得一手的朝謀,殘忍至極。

  皇家的太子,學習的是權衡之術,但習得也是仁慈愛民。但他親政之後的所有政策,又哪樣是為了民生著想?

  太后與他作伐,也不是讓他用百姓來做賭注。

  

  他這樣的人,成為國君,那才是民生之害。

  苛稅加上嚴法,大肆抄家鬧得人心惶惶,攪合的多少人家血流成河?

  不說遠的,單為了關稅,他逼的清水寺舉寺而自焚,百姓遭殃,這樣毫無仁慈的儲君,大燕要不起。

  這些罪孽,重重累積,他有何顏面還敢登基?

  前殿宮室垮塌了一半,後殿光線被擋,李熾的臉浸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五官更加凌厲,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幽深不見底,令人不寒而慄。

  他手中的人命,堆積如山。

  李朝自然知道,殺自己,他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榮王殿下,你的話實在是太多了。」

  輕輕說著這句話,他才摸到自己腰間的繡春刀。

  狂妄!

  此處上百餘名高手,即便他以一敵百,這口氣也太大了。

  傷口撕裂,李朝悶哼一聲,周遭的侍衛卻不敢擅動,即便仗著人多勢眾,兵器齊全,可也只敢圍,不敢動。

  「碰——」

  也不知道究竟是前殿的梁木又掉了,還是門外的御林軍撬開了門,在轟隆隆的一陣巨響後,硝煙四起,宮殿內頓時燃起了熊熊大火。

  殿外,雨松青催促著御林軍在封閉的宮殿外倒桐油。

  踢不開,劈不開,唯獨燒開!

  她也覺得自己瘋了,可她沒有任何辦法。

  時至今日,她才懂得李熾當日站在石門外心急如焚的心情。

  那種恐懼,如墜冰川的心顫。

  ……

  ……

  李朝蹙著眉,看著煙塵四起的大殿,不敢多待,他鉗制著李繼的肩膀,將他狠狠自己身上一拽。架在腰上的匕首瞬間劃破脖側,銀白色的匕首喝了鮮血,越發顯得鋒利。

  李繼緊繃著臉,有些慌了陣腳,陰惻地盯著李熾,話鋒卻指向李朝,「殺了孤,難道皇叔就認為你可以登基了?」

  若放在平時,李熾定會不惜性命也要救他。可是今日他被挾持這麼長一段時間,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半絲奮起力搏的態度。他甚至不知,今日這齣戲,他究竟參與了多少。

  「火!」

  濃煙滾滾,被水撲滅的煙塵四起,所有人困守在後殿角落,擁擠又窒息。

  李朝憤恨一聲,「誰做皇位都可以,但唯獨不能是你!」

  「孤實在不知皇叔從何而來這些偏見和謠言。」

  「你有何證據證孤非李氏血脈!」

  證據,他的確有,可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會拿出來。

  今天他來此,也不是為了和他扯皮。

  大聲一喝,他們踹開房門帶著李繼就往後殿廣場奔去,也無人能騰出手來管瓦礫和梁木砸得奄奄一息的藩王們。

  「殺出去!」

  這句話剛說完,「嗖——」地一聲,一支冷箭劃破雲霄,直奔李繼而來。

  人人都認為李熾會動,可他偏偏卻沒有挪動半步,反而李朝側身半步,在冷箭即將插進李繼的頭時,用挾持在他脖子上的匕首砍斷了冷箭。

  「哐——」

  匕首移動的一瞬間,繡春刀飛度旋轉,在李繼周圍輪了一個圈,死衛們正預備上前繼續挾持李繼時,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錦衣衛全副武裝,冷兵器爭鳴的聲音瞬間響徹後殿。

  「嘭——」

  黑與紅交織在一起,騰躍,飛奔,刀劍長持,每一刀,每一步血流成河,「錚錚」聲音之下是一條又一條生命的消逝。

  不停調整轉動著手中的繡春刀,李熾眸色沉沉,低低命令,「殺無赦!」

  「是!」

  馬蜂腰,螳螂腿,繡春刀,飛魚服,出手即奪命。

  昭烈帝編制的錦衣衛,是軍隊中精銳當中的精銳。

  一勇一忠,赤血丹心。

  「哐——」

  繡春刀和李朝手中的長刀碰撞在一起,手肘壓刀鞘,火花四濺。李朝緊繃著眉,低沉道:「忠心也要用對地方,成為別人手中的一把刀,還不如自己……」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李熾在對峙的時候抽刀砍殺一名死士,鮮血濺了他一身。

  「本座做事,還不用你來置喙。」

  「愚忠!」

  罵了他一通,前殿的御林軍突破宮殿殘垣破壁而出,密集的像是螞蟻一樣衝過來。

  可就在下一刻,在御林軍即將包圍李朝等人的時刻,所有人的耳膜中同時聽到了鐵騎的馬蹄聲,箭雨密密麻麻的從遠處的廣場上飛奔而來,頓時插入了飛奔而來的這些御林軍的後脊。

  「撲哧——」

  是冷箭穿透肉體的聲音。

  「掩護!」

  「快分散掩護!」

  那是軍隊!

  瞳眸緊縮,李熾拖住李繼就往青雨台的西側去,一路走,一路殺,圍在他們身邊的十餘人全部都是最為精銳的高手,邊打邊退,掩護著撤退。

  「那是大都督!」

  將雨松青護在身側,阿琅敏銳的捕捉到李熾的身影,可李熾身邊實在太多人,她不敢擅自將雨松青帶過去。

  馬兒嘶鳴聲決然,踏在宮殿廣場的地板上,馬蹄聲震耳欲聾。雨松青跟著這群官員都躲避在宮殿破碎的角落,看著御林軍一波又一波折損在箭雨下。

  宮中出現軍隊。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謀反!

  御林軍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依靠著宮壁殘垣躲避冷箭,在叛軍進攻之時開始反攻。

  「李熾,你最好給孤一個解釋!」

  李繼存留著一絲理智,重重拍打在案几上。

  西側外,叛軍已經快將青雨台包圍,御林軍幾乎是以一敵十,折損無數。

  「京畿軍這是要反了嗎!」

  「封疆呢!馮中丞呢!都死哪兒去了!」

  「殿下息怒。」

  李熾持刀拱手,「這不是京畿軍。」

  潛伏在錫山和澄河的南北軍是幌子,消失的那一支軍隊也是幌子,他們都被他騙了。

  京畿軍叛亂的時候,榮王李朝遇刺,也最先被摘除。

  但若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慫恿鑫國公大放厥詞,安排人刺殺自己,在京畿軍著手清理的時候安插進自己的人。

  思維僵固,他的確犯了個大錯。

  當時他只認為此事定於李憲有關,和現在看來,李朝和李憲的關係沒有那樣簡單。

  一明一暗,居然將他糊弄了。

  「叛軍都入皇宮了,你告訴孤,你的錦衣衛究竟在作何!」

  袞服上滿是血跡,李繼的眼眸中怒意騰升。

  再過幾日,他就可以著手準備登基的事宜。

  不過再過幾日!

  他就是大燕名副其實的天子。

  李熾聞聲,緘默不言。

  他曾說過,請君入甕,螳螂捕蟬,得要他們先動。

  還沒到最後,還沒有落幕。

  一切就還在他掌控之中。

  牙齦被火氣漲的生疼,看著他面不改色的神色,李繼怒不可遏,「你最好給孤一個交代。」

  「職責所在。」李熾說了這句話,轉身離去。

  用這話沖他,李繼心頭的怒意加劇,拂袖將案几上的呈設甩了一地,呂風幾次想攔住他,都被他推到一旁。

  「李熾……」

  他要攪局,利用榮王攪局!

  他就覺得自己動不了他?

  外間的情境,已經是風雲突變。

  榮王李朝帶著身著京畿軍制服的南北軍入了宮,整個宮闈已然亂成一片。

  殺戮從宮門開始,身著鎧甲的南北軍氣勢洶洶的衝破了宮門,一路上的宮女太監們全部抱頭鼠竄,尖叫四伏。

  這深宮九重宮闕,在兵變之時,其實與長街上的菜市場差不了多少。

  好歹這些士兵並沒有將刀槍指向官員,雨松青藏這些人中,還算安全。

  御林軍憤然猛攻,兵戈攻伐聲頓時四起……

  一將功成萬骨枯,權利,就是由無數條生命堆積起來。

  從兵變,到宮變,大燕王朝引以為傲的穩定,似乎撕出了一條不算安穩的口子。

  王朝的動盪,往往是從內里亂起來的。

  殺紅的李朝眼眸中血紅一片,看著萬重宮闕上的權利,他距離那無上寶座只有一步之遙,這麼多年的隱忍,欺騙,不過為他人做嫁衣。

  李繼,不是李氏王朝的血脈。

  這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適合登基。

  「李熾,我再說一遍,你一心一意護著的人,不是你的正經主子,他不是李家的子嗣!」

  李熾陰沉,冷冷一笑,「榮王殿下,凡事都要將證據。」

  「證據就在他的身上,若李繼問心無愧,本王親自驗!」

  「放肆!太子其實你可你置喙的!」

  李熾身後的副將唾罵一聲,他一拔刀,緊跟在他身後的御林軍隨之拔刀,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牆垣的火光,銀白刀光,瞬間變成了一道血光。

  御林軍全軍全部出動也不過南北軍人數的一半,而錦衣衛全部圍聚在青雨台西側,李熾率領這御林軍突圍,一路居然殺到了宮門附近。

  可很快就被南北軍所反撲。

  就在此時,地面忽然劇烈震動,一陣陣馬蹄沿著長街血路一路飛來,為首之人身著銀色鎧甲,大刀闊斧的插進了一名叛軍的腦袋上。

  「繳械投降著,不殺,違抗著,殺無赦!」

  高揚的馬蹄騰飛在空中,胯下駿馬頓時發出聲聲喊叫,他接應李熾,親手將手中的青龍寒明槍遞到他手上,翻身下馬。

  此槍長一尺三,槍頭為鎏金青龍形,乃白金鑄就,鋒銳無比,在耀目陽光之下散發著泠泠寒意。

  李熾沒有多話,踏著馬鞍騰躍而上,手中不停的翻轉槍,高騎大馬上,威風凜凜。

  雨松青從未見過他用槍法。

  也不知道,青龍寒明,是他的配槍。

  騎上駿馬,手握百兵之王,他好似探囊取物遊走在敵陣中,刀鋒所到之處,不是身手落地就是手腳分家,傾長的身子迎任有餘,威猛如虎。

  與錦衣衛殺人講究優美和利落,而戰場上,只講究如何用最短的速度殺人。

  拿著槍的李熾,就像是一隻猛虎,恣意的在他的戰場上馳騁,而同樣威猛的封疆站在他身邊時,默然成了副將。

  眼看自己陡然成了劣勢,李朝憤恨的隨手抓了一名副將,咬緊牙關,「援軍!為何沒有援軍!」

  照理說,他在京畿中穿插的人,可不止這個數。

  那副將不解,急躁道:「王爺,不是您讓我們只帶一部分先鋒而來嗎?」

  「胡說!本王何曾說過!」

  他目光頓時突兀的掃過李熾面無波瀾的冷臉,一絲寒意從後脊升上。

  「是他!」

  沒有援軍的支援,加上李熾親自帶兵,南北軍很快就潰不成軍。

  「活捉李朝!」

  封疆低吼一聲,對自己這個「岳父」絲毫沒有手軟,京畿軍刀戟的「鏗鏗」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根本不需要李熾動半分,渾身是傷的李朝便被伏誅。

  撲騰被人按在地上,雙膝跪地,他目光冷冷直視著李熾,恨不得撲在他身上撕下一塊肉。

  「李熾!你詐我!」

  到了現在他才明白,從遇刺開始後故意清理京畿軍中的哨子,讓他認為有可乘之機將自己的人安插進去,再到讓封疆受罰,引他們誤認為封疆與太子產生間隙,減少燕都防守,為的都是將他勾出。

  從一開始都是他在一步步引誘自己謀亂。

  他阻攔自己的援軍,就代表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今日要做什麼。

  切斷他的後路,故意做出今日這一場危機四伏的戲來。

  「你如何得知……」

  他會謀反。

  戰馬上的男人冷眼撇著他,「兵不厭詐。」

  「李雁如從偷盜的令牌模型,你還真以為是真的。」

  從那時起,他便知道他要幹什麼。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如果你沒有這份心思,本座怎會將你伏誅?」

  「呵呵……」李朝痴痴冷笑,捂著胸口,笑得猖狂。

  李繼想要玩過他,簡直是痴人說夢。

  宮殿內外,屍首堆積成山,他明明可以提前阻止,可他為了引出自己,不惜賭上這麼多人的命。

  這些人,除了他的南北軍,還有與他並肩作戰的兄弟。

  正如李繼所說,瞞而不報,實為錦衣衛大忌。

  而他,如此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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