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若千鈞

2024-05-22 03:21:05 作者: 青瓜檸檬

  「大都督,推不動太沉了!」

  慌亂之中,有人喊了一句,看著眉眼壓低深沉如潭的李熾,不敢多言。

  巨石重疊而起,豈是萬斤重?他雖不在裡面,可令她都驚呼絕望的聲音,可想,是何等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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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續。」

  他低低喝了一聲,冷眸眯了又眯,額頭上青筋繃起,然拂袖上前,雙手貼在石門上面,帶著眾人合力推動。

  手骨上凸起的骨頭泛起紅色,整個人猶如墜入冰窟窿般寒氣逼人,周圍的人紛紛側目,便更加埋頭苦推。

  梁文荷悄然走近,分明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可是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雨松青的身上,她是女子,使不了力氣,便瘋狂的尋找著她口中所說的機關。

  「起!」

  「一,二,三!」

  「再來!」

  「推!」

  「咳——」

  有人因用力過猛咳出鮮血,李熾將他扶在一旁,搶在他前面,手指緊抓著石層上面的斷層。

  縱然如此,可是石室門仍然紋絲不動,人力豈能撼動?

  「轟——」

  石室內,石板再一次下沉,隨著「轟隆隆」的一聲巨響,雨松青隨著銀子往下沉,她捂著口鼻,在昏暗中不停的思索著進入這密室前後所有的機關。

  石室內煙塵四起,她捂著口鼻,身體極度疲軟,若不是李熾在外面,她可能早就放棄。

  聲音被巨響掩蓋,她聽不見他的聲音,他也聽不見她的響動。眼淚就這樣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

  錦衣衛將粗麻繩套著的圓木扛進,沿著碎石塊的縫隙一點點塞進巨石的底部,再次撬動。

  「不行,弄不開的!李熾,你聽我說。」

  「賦稅被掉包,柯萬東未死,殺死蘭萬生等人的另有其人,我是因你當日在黑窟洞裡面的方法進來的密室……所以,我感覺,黑窟洞的機關,這裡的暗道,都出自一個人的手筆。」

  外面沒有人回答她,她自顧自的說著。

  「我不知道是誰,可是他一定藏得很深,比太子和太后都深,你要小心他!」

  「如果我死了,不要土葬,你知道我是仵作,我知道人死後屍體腐敗後多麼難看,也怕千年之後被人挖出來供人觀看,乾脆一把火燒了。」

  「你閉嘴吧!」

  石頭紋絲不動,聞著是石屋內的硝石的味道,李熾心急如焚。

  「大都督。」

  「閉嘴!」

  李熾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一雙眸子染上了血色,手指上的肉全部掀翻。

  「大都督,是主持!」

  仁光乃智言首徒,也是清水寺現任主持。

  他緩步走在吊橋上,目光無塵,比起師傅更添了幾分傲然與不染凡事的冷意。

  「別來無恙,將軍。」

  將軍,這是李熾四年前的任職。

  京畿大將軍,北伐軍元帥。

  他笑著,嘴角的血卻染上了唇角,「貧僧在這裡等了許久了。」

  ……

  ……

  臨近懸崖的平台外,李熾與仁光對視而站。

  「主持可有法子開啟機關,打開石門?」

  「不急。」仁光嘴角掩不住的流血,溫和一笑,「是將軍的東西就一定會是你的,不是將軍的,即便將軍敲碎石門也無用。」

  李熾眉梢壓下來,眼鋒陡然一轉,「本座不想跟你打啞謎,主持。」

  「貧僧也沒有跟大都督打啞謎。」

  「有緣之人,便是千里迢迢也會相見,無緣之人,即便近在咫尺也只能錯過。世事無常,但是命中注定。」他說得雲淡風輕,可是內臟卻被火燒似的扭轉起來。

  「將軍此身但繫著天下萬生,重重江山,所以日後將軍無論走到何處都要記得,大燕的臣子是你的臣子,大燕的百姓也是你的百姓,切勿因一人而亂了你的本心。」

  「放肆!」

  彼時,李熾卻是從未懂得這句話的深意,也不懂得他現在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命中注定的設定,他拿著仁光手中的一塊方印,不明所以。

  但這句話,無異於謀反。

  因為劇痛,仁光跪下來,一手緊緊抓著鐵鏈,一手捂著胸口,緩緩道來:「將軍,你的戰場從不在這區區朝堂糾紛。你的戰場在北疆,在大燕江山,在刀鋒直指的天下。」

  「所有的罪責,貧僧會擔任。」

  可大燕江山,是你的責任。

  五臟六腑被毒藥穿透,仁光仰頭一笑,眸中是李熾看不懂的光彩。

  「你是誰的人?」

  他搖頭,緩緩挪動身子坐在鐵鏈旁邊,「道之道,在於心,在於行,天下將亂,貧僧死於自己的道,已經是善終。」

  「哐——」

  石門緩緩打開,所有人開始驚呼。

  「大都督,快來!」

  「石門打開了!」

  「……」

  耳旁的聲音太過嘈雜,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挪不開自己的腳步,死死地盯著仁光。

  只聽見他最後說的話。

  「大都督,門開了。」

  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地面,朝著他笑意盈盈,他卻看不懂。

  「碰——」

  隨著石門徹底打開,仁光翻身而下,徑直跳下了高台之下,淹入粘稠的水中。

  「仁光!」

  李熾沒來得及抓住他,他看著自己的手,腦中陡然疼痛起來。

  頭風發作的很突然,他毫無準備,「咚」地一聲半跪在地上捂著頭,身軀蜷縮,冷汗洶湧而出。

  「青青。」

  這兩個字像是解毒的清泉,將他從極度痛苦的地獄中拉出來。

  他念叨著她的名字,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

  「嘭」一聲巨響,面前倏地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隨著刺眼的火光照亮,她眯著眼,驚魂未定的看著面前的一身狼狽的男人。

  「李熾!」

  「阿熾!」

  她喊著他名字,第一次被嚇得如此顫慄,等熟悉的氣息鑽入鼻孔,她才緩緩平靜下來。

  大口大口喘著氣,她整個人軟倒在他的懷中。

  「我在。」

  「青青,我在這裡。」

  抱著她,順著她的背安撫著她的情緒,他只說,「我一直在這裡,沒事了。」

  石門上滿是血跡,是一巴掌一巴掌用盡力氣推撬石門的痕跡。

  她摸著他滿是鮮血的手掌和手指,本來已經穩住的情緒再也忍不住。

  「我不是沒長腦子,我只是怕這些好不容易找到的銀子又飛了……我怕你又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以為機關在裡面,只要我進去試試就有打開的希望……」

  可她沒料到,這幾關就是要與人同歸於盡。

  她犯了貪念。

  「這次是我衝動,我錯了。」

  巨石上被手生生摳下來的石塊,石門上印上去的血痕看得看得她心臟被人揪起,扼住,連呼吸都不能。

  「你沒錯。」

  李熾並不覺得她這次犯了錯,相反,她立了大功,找到了柯萬東和羅庭安,保住了銀子。

  「你做的很好。」

  好的,幾乎沒有第二個姑娘像她那般聰慧冷靜。

  梁文荷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這隻屬於他們兩人的舞台,淚痕不知道何時已經染滿了她的臉頰。

  「阿荷,你為什麼在這裡?」

  巨響將他從昏睡中喚醒,羅庭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不染陽春水的未婚妻居然灰頭土臉的出現在他眼前,眼珠子都直了。

  「我……」

  梁文荷偷偷擦乾了自己的淚水,哽咽道:「我跟著錦衣衛來找你。」

  「真的?」

  羅庭安喜出望外,他從不知道,這個總是對他避退三尺,生分至極的未婚妻有一日竟然會冒著危險來找他。

  「是……」

  梁文荷忍不住又看著擁抱的兩人,心如刀割,卻點點頭,「我來找你。」

  吊橋已經斷裂,所有人站回陳放著稅銀的是室內,隨著機關聲「啃啃」響動,整個地表像是電梯一般往上抬起。

  「你怎麼會知道石室內的機關居然在地面上?」

  「直覺。」

  「……」

  其實是仁光最後的手勢,提醒他。

  他圈緊了雨松青的腰,目光下沉。

  她當然是他的。

  什麼有緣無分,什麼情深緣淺,他都不認。

  硝石味已經遍布清水寺每一處角落,隨著火光沖天,這座百年古剎用濃烈的火焰散發著最後的風姿。

  石室最後抵達的地方,居然是清水寺齋房附近的池塘,隨著機關開啟,池塘內的水向四周暈開,從底部逐漸開啟。

  一行人剛剛回過神來,便看到此生最為震驚的一幕。

  火紅的大火吞噬者寺廟殿宇,僧人們將自己緊關在殿內,即便是火焰沖天,也無一人逃生。

  這是要殉他們所謂的道嗎!

  即便是令無數人喪命,也要堅守甚至不惜白白犧牲的道?

  他不認。

  即便是走到最後一步,他也不會讓無辜的人捲入這不屬於他們的紛爭中,不會令生命白白犧牲。

  沒有人能夠左右他的想法,也不會有人能控制他的思維,他不需要任何人置喙。

  「火!」

  「救火啊!」

  縱火隊四面八方趕來,卻還是抵擋不住這洶湧的火勢,周遭一切被火燒得通紅,燕都的半邊天伴隨著火燒雲的天象更顯如血色般艷麗。

  她震驚地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殿宇燒毀,僧人舉火自焚。

  為什麼!

  這又是為什麼?

  李熾顫著手,終於明白仁光當時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用救火了。」

  他吩咐錦衣衛制止縱火隊,「真兇,已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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