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焚寺
2024-05-22 03:21:07
作者: 青瓜檸檬
所謂盛世昌榮看寺廟,亂世烽煙望民生。
清水寺屹立藤山兩百年,歷經烽火狼煙,看過人世百態,可最終居然會因一場烈火消失殆盡。隨著火焰吞噬著殿宇高堂,這座氣派宏偉,規模宏大的廟宇一層又一層往外掉梁木,巨火燃燒這所有呢個燃燒的東西,小沙彌,僧人,甚至這些高僧緊閉房門,誓死守在殿中。
縱火隊欲救無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生命隨著這座兩百年的古寺一般消失。
火光的映射已經熏滿燕都城內半邊天,皇城高樓之上,李繼陪著太后站立在城牆上,兩人面面相覷,氣氛幾乎劍拔弩張。
燃燒的硝石味布滿全城,耳廓中只有颯颯風聲。
近乎是死一般的沉寂。
宣太后經文素袍加身,兩頰削平,瘦的眉骨凸起,唯一雙眼似鷹眸般有神,削薄的身子似乎撐不起這厚重的金飾,不見慈悲,惟覺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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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佛珠不停滾動,她聲線平靜如水,只道:「太子高義。」
「孫子不敢。」
與佛珠並對的是他手中價值連城的天珠。
這是西域特意快馬加鞭送來朝貢昭烈帝心悅誠服的信物。傳說,這是由藏教高僧加持供奉數年,乃玉髓和瑪瑙礦融合後的產物,在雪域高原被視為傳世之寶。
「為了區區萬兩稅銀,燒了一座百年古剎,太子有何不敢?」
李繼面色平靜,伸手去觸摸風中吹起的殘渣,星子在空中零碎飄蕩,他笑意淺淺,「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屍百萬。不過區區一座寺廟。」
他說得雲淡風輕,不過區區一座寺廟。
太后握緊了佛珠,闔眼冷道:「太子一怒……看來太子這場火是燒給哀家看的。」
「可惜,你還不是天子。」
李繼去攙扶她,也不動怒,笑得深不可測,「祖母,您莫是年紀大了,這天下的未來的君主,唯獨繼一個。」
「堂弟雖然文武全才,但他頭上還有靖王叔,靖王叔頭上,還有孤。」
「放肆!」
太后怒甩來他的手腕,鷹眸深深刺向他,「太子眼中可還有長輩!」
「長輩?」
李繼站直了身子,雙手撐在巍峨的城牆上,眼神譏諷,「太后想要兄終弟即,可是兄終弟即前面是父死子繼,君臣之道,父皇臥病,孤便是君,這天下所有人都是臣。」
「包括祖母。」
「你!」
「咚——」
太后扯斷了佛珠,珠串滾落了一地,她不曾想,這個幾年前還在她手中討生存的太子,現在居然敢如此與她說話。
權力是野心最好的膨脹器。
「你放肆。」
「祖母來回就只會說這兩個字嗎?」
「孤又不是嬰孩,隨祖母擺弄……」他看著她,溫潤的瞳仁泛出漫不經心的嗤笑,「孤才是大燕的未來,祖母千萬不要忘記。這些依附在皇權之上的藩王宗室,世家大族,孤會一一鏟去。」
他拂袖而走,剩下太后立在城牆上怒目而視,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今日的火,燒得很好看,祖母多看看吧,這便是違逆孤的下場。」
……
……
古人對寺廟和鬼神的信奉程度遠高於現代,百姓們望著熊熊大火,跪滿了長街,盛世火燒寺廟,這對於一個安定的王朝來說,都是不亞於一個熒惑守心的災禍象徵。
這件事情偏偏又不准歸於災禍一象,這些欽天監內的官員也正在撓破頭皮想一個合理的,能安撫天下的解釋。
有些人指導內部消息,更詭異的傳出,火並非是意外,而是僧人自焚。
這種消息更讓欽天監頭疼,開的什麼玩笑,不是意外!怎麼不是意外!誰會活夠了自己燒自己!
除非是鬼附身!
上百架燒得只剩下骨架的屍體被騰出來的時候,這些吵嚷的最厲害的人又閉上了嘴。
這件事情絕不簡單,現在必須然他們簡單!
風風火火的,在第七日的大朝會,既沒有得出失火的結論,也不是故意放火這種擾亂民心的答案,而是讓雨松青意料之外的——天命所歸。
這清水寺本就是燕都境內數一數二的大寺廟,高僧領悟真諦,帶著一眾小沙彌,弟子們得道真經,浴火重生,共赴西天。
這個解釋,百姓們大罵荒唐,但是朝臣們卻只能硬著頭皮承認。
不為別的,只因為消失的稅銀出現在了清水寺,這件事情就必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什麼官員喪命,督查道官員碎屍兇手,這些東西在朝政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此事之後,李繼不僅沒有責怪柯萬東和羅庭安,反而在兩人現有官職之下恩賜出入東宮之權,一躍成為太子直系屬官。
真可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時間,兩人誓死護衛稅銀的「義舉」使得他二人立刻成為了燕都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而至於帳面上的賦稅和運往燕都的這一船賦稅比對,似乎是帳不對貨。
得到這個結果,自然是所有人意料之內。
雨松青在松水院內砸著預備給李熾泡藥浴的中藥,隨著手臂上被飛禽抓傷的傷痕漸漸癒合,她也李熾嚴加看管中鬆了一口氣。
不許出門,不許任何人探視,不許做自己的事兒,必須等到傷口結痂之後才可以移動!
她又不是瓷塑的娃娃,碰一下會摔死還是怎麼著?
對此,雨松青憤憤不平,但也不敢反抗。
畢竟擅闖密室這件事情,的確是她太魯莽衝動。
朝堂上的所有人都想磨滅火燒寺廟的真相,就連太后在此事中也緊閉口舌。
李熾在錦衣衛密折這件事情上對她沒有隱瞞,她也猜得出來,南省死的四名官員都是李繼安排在南省監督改稻為桑的巡撫,但督查道死的兩人,是太后的人。
總的來說,任統和蘭為生殺了南省四面官員,柯萬東和羅庭安因為沒有赴宴而逃過一劫,而另一撥人,殺了蘭為生他們,帶走了銀子。
以免打草驚蛇,柯萬東最初的計劃只是讓官銀在滕山靠岸,將其轉進清水寺避禍,因為他們知道,這批銀子最終不會落入官府手中,蘭為生不會讓這些銀子順利到燕都。
果真,蘭為生發現官船上的銀子都是假的後,刀鋒就直指他們意圖栽贓陷害。
可惜天不遂人願,兩艘抵達藤山後,有人先人一步,殺了蘭為生和任統,綁架了兩人。
這些人是誰呢?
按照仁光大師圓寂前的話推斷,他自己認了。
殺太后的人,搶劫稅銀,最後焚寺自刎,活脫脫一場大戲。
為了什麼?
這是她這段日子苦思冥想都想不出來的結果。
究竟是為了誰,這和自殺式襲擊又有什麼兩樣?
無論朝堂如何變幻,清水寺都是遠離塵世是非,都會受人尊崇,它已經屹立兩百餘年,又為何要參一腳?
仁光臨死之時又為何會飲下毒酒?
是畏罪自殺,還是為了掩蓋更深處的謎團?
清水寺寺廟之下的密道又是何人修築?又為何與黑窟洞的機關相似?
她撿起被砸向地面的蠶蛹,剝開一層又一層外殼,露出裡面光滑潔白的皮肉,然後碾碎。
隱隱約約的,她心裡浪潮被推向了高潮,總覺得會發生什麼大事。
山雨欲來風滿樓。
夏風來的極快。
一夜傾盆大雨,將整個燕都洗滌了一般,天空澄澈,萬里無雲,連空氣都清新許多,一掃因清水寺大火沉悶陷入陰霾中的燕都。
而此時的燕都,正在被一個驚天大消息而全城震驚。
榮王獨女也就是金月郡主,被賜婚給京畿大將軍封疆。
封疆此人,雨松青早有耳聞,他曾是李熾的副將,更隨他參軍北征,從一個小小的百戶一路殺來,在四年前李熾移權的時候,成為京畿將軍之一,其後的三年內,被太子提攜,成為了架空李熾的一顆棋子之一。
金月郡主心悅李熾的新聞在燕都境內眾人皆知,但更令人吃驚地卻是另一件事情,封疆可是有妻子的。
嫁過來幹什麼?
堂堂郡主嫁過來做妾嗎!
太后的人嫁給太子嫡系,莫說封將軍不答應,就是太子能同意嗎?
雨松青本以為這件事情就此了結,憑藉金月郡主的脾氣怎麼著也會攪黃了這門婚事,但不過三兩日,她與李熾好不容易圍桌吃飯的時候,燕暮送來了一個驚天的消息。
「封夫人病逝。」
兩人對視,李熾似乎在意料之內。
雨松青疑惑地盯著他,問道:「這可是……」太后的手筆?
「不是,」李熾加了一塊肉放進她的碗中,「她的身體很不好,當年因救封疆小產之後便再不能生育,而封疆娶她時尚是白身,隨著封家發達,封疆的母親便有了休妻另娶的想法。」
自古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封將軍算是有骨氣的男人,不僅駁回母親的請求,而且立誓休妻另娶。
「但今年起,她的身子便更糟糕,太后也是瞅准了這一點,所以在此時賜婚。」
雨松青諷刺一笑,「這些人,真是算無遺漏。」
燕都之人,誰人不算計?
靜靜地,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雨松青心裡不是滋味,替封夫人不值。
要是她臨死之前就看見有人大張旗鼓的自己男人謀娶下家,那不得活活氣死?偏偏又是太后的旨意,婆家除了夫君之外無一人肯幫她,怎能不心寒?
女人一旦感性,便會止不住胡思亂想,她放下碗筷,輕輕靠近李熾的肩膀,煞有所思的問他,「如果有一日,我也要死了,你會不會也要另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