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死吧!

2024-05-22 03:21:01 作者: 青瓜檸檬

  在燕都,唯有兩處地方所用的磚塊稱得上是金磚,一是皇宮朝平殿內,上朝理政的地方,二便是皇家寺廟大雄寶殿內。

  所謂金磚,並非是金子所做的磚塊,而是一種規格為二尺二,大方磚的雅稱,這種磚塊顆粒細膩,質地密實敲擊時有金石之聲,獨在江州蘇窯才能燒造,因每個工藝極為講究,所以也有「一兩黃金一塊磚」的說法。

  可她腳下這塊磚,居然將她的裙擺卷進不說,踩上去居然有空心之感。

  面對鑫國公夫人的試探,雨松青順手將衣裙上的珠子扣下一顆扔在這一塊地磚上。

  羅夫人察覺她的侷促,打著圓場,「今日來,是為了良媛求子,咱們踏青,雨姑娘年紀小,又剛入燕都,國公夫人這話到讓這些小丫頭羞得很,快打住打住!」

  羅夫人與她年紀相仿,又是熟識,兩人說話自然不用過多禁忌,國公夫人斜眼看向雨松青羞紅的面龐,止住了剛剛的話題,看著羅夫人但話題卻任舊是她,「我想著,良媛的身子聽說交給她調養,可這雨姑娘自己都未曾生育,如何調養婦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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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松青挑起眉梢,「太醫都還未曾如女子般生育,也能接生,可見不是所有人都必須實踐之後才得出答案。」

  「良媛身子強壯,年紀又輕,懷胎是早晚的事情,不過前幾次懷胎胎氣皆有不穩的狀況,這一則是良媛第一次調養不當,子宮黏膜粘連,經期出血零碎。二則便是良媛憂心過多,胎氣也會不穩。」

  三,就是她和李繼的基因不匹配,或者被設計從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落胎。

  這番話說得來拿國公夫人都紅了臉,她沒想到雨松青居然會在這樣大庭廣眾,佛祖之下說出女子這般私密的事情。

  生怕她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齊氏便不再給她對話,而沈遐雲從頭到尾更是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

  這個李熾找什么女人不好,非要找一個替人收屍,驗屍的女人……也不慎得慌。

  一想著躺在床上,那雙手,摸過屍體,那雙眼睛,更是看過許多污穢的東西,她就不能明白李熾到底為了什麼!

  她又忽然想到李熾,那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主,手上人命堆積如山……

  果然是什麼鍋配什麼蓋。

  從文英殿出來,已到正午,眾女眷便要去齋堂吃午飯,羅夫人在她這裡碰了幾次壁,正在斟酌如何再提時,雨松青便藉口要去更衣從文英殿側殿退了出來。

  她回到了原處。

  因為這大雄寶殿有鬼。

  這是一座抬梁式的古式建築,用的是官窯燒磚塊,按照這些磚塊平均長度大約二十厘米,她一步約一米一步五塊磚的前提下,大雄寶殿的長度共計四百三十來米。

  可是以剛剛那塊臨近大雄寶殿邊界的空心地磚為界,這座殿宇內側的長度只有四百米左右。牆內外兩側房屋並無異處,可內外偏偏少了近三十米。

  她走回大雄寶殿那空心磚面前,撿起了自己從衣服上丟下的紐扣。

  衣袖上的硝石味漸漸浮起,雨松青眉心擰了又擰,幾乎是一瞬間,她腦袋裡冷不防回想起李熾在那黑窟洞裡面對石頭他們說的話。

  人的丘腦是個很神奇的器官,是唯一能直接聯繫大腦情感和記憶中心的感覺,一旦聞到熟悉的味道,海馬體便會被瞬間激活,而氣味,就是打開回憶大門的鑰匙。

  這也叫普路特斯效應。

  「雨箭從西往東依次是三枚,五枚,七枚,從左往右七數循環。」

  她緊跟著自己的直覺,從磚塊上站起來,按照李熾當時的話,從西往東踩在磚塊之上。

  「三,五……」

  走到循環的最後一塊「七」數時,正好又回到了千手觀音蒲團下面。

  她瞬間感覺地面微微顫抖,卻又不是地震,空曠的大殿內再無一人。

  她再往前進了一步,因為她聞到了血腥味。

  「哐——」

  「哐——」

  蒲團突然從地面消失,瞬間往下落去,一道幽深昏暗的密道伴隨著「吭哧吭哧」機關轉動的聲音出現在她背後,她緩緩轉過身去,準備探望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清脆的女聲。

  「雨松青。」

  梁文荷的聲音傳來,她靜靜地看著她,瞟了一眼她身後深不見底的黑洞,聲音很慢。

  「幼時陪母親禮佛時,我便發現了那一塊空心磚,我跟母親說,母親不相信我,後來又來過幾次,那空心磚卻再也沒有出現,我還以為是我記錯了,可沒想到,你居然破解出來。」

  陽光背照在她的身體上,一半陰一半陽,顯得格外滲人。

  她近日穿了一件與雨松青平日裡同色的青色衣衫,髮髻飾品也相差無幾,兩人身量相似,匆匆一看恍若是一人般。

  她朝她走進,笑容越發詭異,「我知道你放了一顆紐扣作為標記,便一路跟著你過來,也就是想看看你能做到幾步。」

  「我想知道,他看上的女人,是否有我聰慧。」

  「梁姑娘慎言。」

  當面挑釁,她也不是軟柿子。

  「慎言?」

  她冷笑,不甘心的又靠了一步,「你可知我自小與他相識,你可知我喜歡他的時候他還不是什麼大都督,只是因父罪下獄的階下囚,你可知我一路看著他走到今日這不有多麼不容易,你可知他曾經也送我蘭花手絹。」

  絹同眷,橫也思來豎也思。

  「我以為只要我出眾,他便會多看我一眼,會知曉我的名字,會認識我。數十年寒窗苦讀,琴棋書畫,為的就是博一虛名,有朝一日能默默站在他身側……」

  累積在心底數十年的情緒爆發,梁文荷越發控制不住,「為什麼會是你?你到底有什麼好,你可知我愛了他多少年,有多深,為了他我願意放棄一切,你做得到嗎!」

  雨松青靜靜看著她,既不同情也不憤然,她告訴她,「這些話,你不應該跟我說。」

  「你認為我會知難而退嗎?」

  「憑你也配?」

  「你!」

  梁文荷睜大了美目,冷笑一聲,突然衝上來雙手猛然一推,墜落之感倏然襲來。

  「那你就去死吧!」

  死?

  雨松青嘴角泛起冷笑,一隻手將她腰間的腰帶扯進,活生生拉將她拉了下來。

  「那你來陪我啊。」

  ……

  ……

  馬蹄鞭聲響徹山谷,燕暮所帶領的隊伍從側翼包抄這艘行蹤詭異的商船,錦衣衛截斷其行蹤,往內兩路鉗形探進,可人剛上甲板,李熾突然喝聲阻止。

  「有硝石味,迅速離開!」

  「轟——」

  「轟——」

  他話音剛落,船身瞬間崩塌,四散的木板夾雜著石礫往錦衣衛身上砸去,內部蘊藏的石脂頓時將這一艘船燃起,火焰往上沖在一瞬間變湮滅了船身。

  「吱嘎——」

  隨著木製船身燃燒的聲音,眼看著證據就要被淹沒,所有人面面相覷,心有不甘。

  據探子來報,這艘船的行徑是唯一能與賦稅官船行蹤吻合的船隻,唯一的不同,就是在臨近藤山時,調轉航向,欲往南海走。

  他們阻截的位置,剛好在藤山附近。

  火勢之大,無一人敢靠近,眼看著唯一的證據就要被燒滅,李熾眸中的火氣半絲不比燒船的火小。

  「都督,怎麼辦?」

  爆炸剛開始的時候,他想衝進去一探究竟,可還未走幾步,木板的破裂逼得他不得不放棄。

  李熾抓緊韁繩高立在馬上,一雙漆黑的瞳仁泛出冷光。

  「盡人事聽天命。」

  髮髻上的官帽兩側因火滴下汗珠,他目光極淡,聲音更冷,「如此,本座便看看,這些人究竟算到了何處?」

  「留一隊人守著,其餘的人隨本座走。」

  燕暮被留下來,更莫名其妙,看一隻燒得斷壁殘垣的船作何?

  李熾清冷而視,撫摸著腰間的繡春刀,唇角漸漸勾起,異常興奮,「除了硝石味,本座還聞到了另一種更為明顯的味道。」

  燕暮目光一沉,疑惑地仔細聞了聞,究竟有啥味兒?

  李熾不再理他,心頭突然生起一股不受控制的悸動,他喚起他的親衛軍,「左翼。」

  一隊人馬立刻齊齊應聲。

  這股猛然在胸口激盪起來的慌亂的心跳突然一緊,他不再鎮定。

  「所有人,全部前往清水寺。」

  船隻上,除了有濃烈的硝石石脂味道,另一種清冷木質的香味分散在船體周圍——香火味。

  而距離此地最近的燒香拜佛的地方,正是清水寺。

  而另一邊,雨松青和梁文荷瞬間跌落在蒲團上,雨松青踩在她的背上,匍匐爬起來,在這個深不見底且伸手不見五指的密道內來回探索。

  甬道風聲颯颯,她看不清路,卻能感受到四面牆壁極為冰冷潮濕,跟著風吹過來的方向,雨松青吸了吸鼻子,血腥味又重了幾分。

  「這是哪兒!啊!」

  梁文荷從蒲團上爬起來,渾身酸痛,手肘處因摔地脫臼,她面色慘白,在空寂無人的黑暗中尖叫。

  人的恐懼大多來自於對無知事物和孤獨,尤其是在這黑暗無垠的地下室,這樣空寂的慌亂就像是一個放大器,將心中恐懼的情緒擴大。

  「閉嘴!」

  光影終於從頭頂的孔隙中掠過,雨松青從懷中掏出一隻火摺子,渾身都起了一身冷汗。

  這裡是一處突兀的小平台,四面石壁縱橫,絕境無路,唯獨眼前蕭索的吊橋。

  風便是從吊橋下吹來的,可那水的顏色像是融化的鐵水,粘稠著石壁,又黑又深,在光照的照耀之下,散發著一種幽幽的寒光。

  她試探著蹲下看著這吊橋,卻發現自己染了一手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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