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敬畏

  有著高長樂這樣一位心狠手辣的長公主攝政監國在前，後面不管是哪位皇子，是要稍稍有所才能，踏在聲名狼藉，背負罵名的高長樂的身後，都能成為一位親政愛民的明君。

  高長樂這是在用自己，給她的那些皇弟鋪路。

  讓她的那些皇弟們踩著她的肩膀穩坐江山。

  徐璈皺著眉，比起頑固不化的劉國庸，顯然他做人為官是要圓滑通透的很多，「可殿下，哪怕是背上千古罵名，您也不在乎嗎？」

  高長樂緩緩睜開了眼，那雙瀲灩的鳳眸目光依舊攝人心魂。

  「怎麼會不怕呢。」

  高長樂自嘲的笑了笑，「本宮可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麼偉大。」

  「只不過無所謂了。」

  女子身份卻獨攬朝中大權，獨斷專行，絲毫不顧念血脈親情，殘殺手足親人，手段毒辣，德行欠缺，滅了魏家，齊國公府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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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樁樁件件。

  怕是高長樂在位一日也罷，他日她從那萬人之上的位置下來的時候，甚至她百年身死之後的時候，都將會被大魏百姓唾棄，以至於屍骨無法得以安寧。

  「本宮所背負的罵名，也不差這一個兩個了。」

  高長樂緩緩閉上了眼，沒有讓劉國庸和徐璈看見她眸底一閃而過的傷心和萬念俱灰，「時辰不早了。」

  「怕是再耽擱一會兒這雨要下的大了，兩位大人請回吧。」

  劉國庸放下手中的油紙傘，儘管高長樂依靠在貴妃椅上小憩，沒有睜開眼睛注視著他們，可他卻依舊身體筆直的跪在地上，重重的朝著高長樂的方向磕了個頭。

  「臣，劉國庸，遵旨。」

  劉國庸滿臉敬畏，絲毫不在乎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

  徐璈也是第一次正視著怡然自得的高長樂，心中和劉國庸大抵是一樣的看法了，雖然沒像劉國庸那般耿直的跪在高長樂的跟前，那直直彎下的身軀也便說明了一切。

  他們兩人早已經年到古稀。

  在高長樂之前，侍奉過嘉元帝多年，甚至連嘉元帝的父皇啟安帝也曾侍奉過。

  三朝元老，看過形形色色的臣子和皇上。

  不論那上位者是誰，他們所最關注的，都是自己的切實利益。

  所以才會在嘉元帝下令讓高長樂攝政之時，第一時間站出來擁護，對於徐璈來說，不管是誰，都不過是能討來好處的傀儡皇帝罷了，但這一刻。

  他對高長樂是心服口服。

  也是唯獨對高長樂印象深刻。

  革除時弊。

  肅清朝政。

  斬殺逆臣。

  改革科舉，廣招天下寒門學子。

  選賢舉才，任人為用。

  大改朝堂連帶黨派之爭。

  收復藩地，開闊疆土。

  輕搖賦稅——

  短短三年時間，她用著絕對強勢的手腕，做了很多皇上執政十幾年做不到的事情。

  誠然如高長樂口中所說的那樣，她不是個偉人，也會害怕被別人不理解，被別人誤會咒罵，但她的執著要更加強烈，讓她能客服一切的困難，就算是披荊斬棘也要達到自己要做的事情。

  大魏的舊臣罵她怨她，但徐璈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尊她敬她。

  這就足夠了。

  「臣，徐璈，告退。」

  高長樂仿佛沒聽見兩人告退的聲音一般，悠然的晃動著貴妃椅，靜靜的聽著廊外秋雨簌簌落下，寢殿內的瑞獸紫金爐中沉水香的煙氣裊裊，十分有助於睡眠。

  這人心動盪的日子足過了半個月。

  余慧如再度出現在高長樂的面前的時候有些風塵僕僕，但眉眼間的釋然卻是叫連日來陰鷙的皇宮總算見了晴天。

  「殿下，微臣奉命帶著御醫和當地最好的大夫查探過那些暴斃的大臣們的屍體，起初在那些屍體上面並未發現任何異常，甚至好幾位大臣的身上連傷口都不曾發現，更沒有任何的病症。」

  「調查陷入了瓶頸，這種毫無病症的情況下便是微臣當真率人去姜國也是無用，正在微臣困頓之時，還是一次因緣際會的秋雨天，微臣發現，那被放置在義莊裡的屍體中，竟然爬出來了蟲子。」

  「剛開始以為只是普通的屍蟲，不想請了專門的仵作解剖屍體之後，竟發現死者的屍體裡面，早已經被那蟲子給吞噬乾淨，密密麻麻——」

  余慧如眉心緊擰，想起當時她們所見到的屍體的情況，便是向她這種身經百戰，雙手沾滿鮮血的將軍也不由得覺得陣陣犯嘔。

  高長樂心頭一凜，當即變了臉色。

  珠翠臉色慘白，「余將軍——」

  「可是屍蟲？」

  人死了之後身體各項機能退化，是會產生屍蟲啃食屍體，正逢深秋，連日陰雨綿綿，若屍體停放的位置不好的話，提前產生屍蟲，也是極有可能的。

  余慧如沉眸，「微臣又自作主張帶著仵作去解剖的其他幾位大人的屍體，發現情況雖不如那位蟲子自己爬出體內的大人屍體嚴重，卻也是有著為數不少的蟲子在啃食著內臟——」

  高長樂聲音凝重，「然後——」

  「然後，微臣將那些屍體的情況一一記錄，到了姜國之內遍尋大夫名醫，起初那些姜國大夫也不肯開口，後來，微臣動用了一些手段，詢問出來了那些屍體為何死後不久便有那些蟲子在體內。」

  長樂殿內的氣氛莫名的凝重，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的聽著余慧如口中所說的那些調查的情況，恨不得能立刻知曉那些大臣們暴斃的真實原因。

  「是蠱。」

  嘶——

  「蠱？」

  珠翠挑高了音調，不可置信的看著余慧如，「余將軍，那傳聞中的蠱術，竟然真的存在？？」

  「尹明哲懂下蠱，是用蠱來控制那些大臣們生死的？」

  這麼突如其來的震驚消息，光是讓人聽著便頭皮發麻。

  百年前姜國地帶曾經是有過蠱術的流傳的，那時候姜國百姓的先祖曾經有過不少的蠱師，傳聞她們有著超高的醫蠱術，可以用各種各樣的藥材去煉製毒蟲，然後用毒蟲來解開病人體內正常醫術無法治療的病症。

  效果有著奇效。

  後來醫蠱師中出了居心叵測之輩。

  利用豢養出來的蠱蟲害人性命，控制人心，謀求皇權和財富，一時之間姜國，甚至是姜國的臨國都陷入了窘況，人心惶惶。

  後來那醫蠱師引起了眾怒，害了眾多百姓的性命，為了將那害人的東西徹底從這個世界消滅，幾個國家聯手，付出了無數的代價才毀掉了所有有關醫蠱術的記載，殺了所有的醫蠱師，這才平息了那場禍亂。

  沒想到——

  原本只是在傳說中的東西，竟會有朝一日當真擺在眾人的眼前，那麼近——

  這一瞬間，高長樂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何前世尹明哲不過是一個邊陲小國的皇上，卻能用著短短几年的時間迅速的讓姜國成長為可以和大魏相抗衡的大國。

  有了那害人性命，捏著人命脈的蠱蟲，還愁達不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嗎？？！！

  余慧如點了點頭，聲音莫名沉重，「多年來，一直都流傳著有關蠱術的傳說，一些古老的典籍當中也曾經有所記錄，但是沒想到，那傳聞中虛無縹緲的東西竟然當真存在！」

  「為了控制朝中勢力，玩弄權術，尹明哲早在十幾年前利用了姜國豐富的藥產，召集了姜國的大夫名醫秘密研製蠱蟲，」

  「為了試蠱，尹明哲曾經命人皇城外一處村莊秘密實驗，那個村莊裡的百姓無一生還，如今看來，尹明哲是成功了。」

  余慧如的聲音有些唏噓，若不是她找到了當年從那個村莊中逃離出來的大夫，也不會得知姜國這個真相。

  尹明哲還真的是完美的詮釋了心狠手辣這四個字。

  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勢地位，不惜用活人來試蠱，煉蠱不說，再得逞了之後竟還下令屠了整個村莊來滅口，以防消息走漏。

  這等手段。

  若非是高長樂搶先一步將他步步緊逼，等著他在坐穩姜國江山幾年，手中權勢更大一些，怕是這幾個國家當中便再沒有人能制衡的了尹明哲了！

  培原也跟著緊張起來，「余將軍，要是說那些大臣們是死於蠱蟲啃食而死，殿下又說那些大臣們的家中曾經是搜出過紅氏和白氏的女子的——」

  「豈不是說，大魏，甚至是其他兩個國家，都有近半數的大臣們，有著中蠱的可能了！？」

  蠱術聽起來那樣的可怕。

  能讓人在瞬間的功夫暴斃身亡不說，就連死後的屍體想要留個全屍也不可能，都會被蠱蟲給啃食乾淨——

  最讓人頭皮發麻，要命的是——

  姜國的紅氏白氏探子密布整個三個國家，要是那麼多人身上的人都中了蠱——

  豈不是都要受尹明哲的控制了？

  還怎麼和他斗？

  在性命做威脅的情況下，還有誰不會聽話！

  「可有找到解決的辦法？」高長樂柳眉緊蹙，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

  蠱術危險不危險不重要。

  稀有不稀有也不重要，重要是能不能找到解開蠱毒的解藥，這樣——

  便不會明知道三國當中的大臣們中蠱，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等死了！

  「沒有。」

  面對高長樂等人殷切的目光注視，余慧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乾脆利落的說出來了這兩個字。

  沒有。

  尹明哲本就打算靠著蠱蟲來控制朝臣，連當年那些做為試蠱的百姓村莊都被屠殺殆盡，又怎麼可能會留下解開蠱蟲的辦法讓其他人探知。

  與其給高長樂等人希望而去含糊其辭，還不如直截了當的說了個清楚，這樣，也好能讓高長樂提前做好思想準備和打算。

  「沒——」

  「沒有——」

  培原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面色無比的慌張，「那余將軍，咱們可怎麼辦啊？」

  「難道就要眼睜睜的看著朝中的大臣們先後暴斃身亡，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嗎？」

  尹明哲如此惡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是讓江山和百姓都落入他的手中，怕是百姓的日子們很是難過，這才是真正的災難啊！

  「尹明哲將所有懂蠱的人都殺了，又故意留下那些記載著蠱術種類複雜繁多的古籍，為了的就是讓人知道，並且忌憚蠱術蠱蟲。」

  「其他不知情的大夫根本無從下手，別說讓他們貿然的解蠱，就算是讓他們判斷那些大臣們的體內究竟是被下了什麼種類的蠱，怕都是難事。」

  比起那在戰場上流血受傷的戰士們，尹明哲這樣的手段才是真的殺人不見血。

  高長樂身影來回的在殿內踱步，一時之間長樂殿內的氣氛莫名的沉重。

  培原和珠翠幾個面面相覷，都不敢輕易開口。

  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尹明哲拿大臣們的性命來做威脅，讓高長樂，甚至周浩和齊延成對他俯首稱臣嗎？

  很顯然是不可能的。

  可也不能就那麼豁出去的看著大臣們先後死亡。

  那樣的話，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此丟掉性命呢。

  「可有搜集過來相關的古籍？」高長樂蹙眉思忖片刻開口問道。

  「有。」

  話音落下，余慧如已然拍手將提前準備好的典籍送到了高長樂的跟前。

  「這是所有微臣竭盡所能搜集出來的有關醫蠱術的記載，時間匆忙，微臣和御醫來不及將所有古籍中的內容係數翻閱，便做主帶入宮裡等待殿下您的發落。」

  「還有，微臣按照事前所絞殺的那些白氏紅氏女子所在的大臣名單，去走訪了那些尚且未蠱毒發作大臣們的家中，仔細的詢問了那些大臣們的身體反應，做了詳細的記錄，都發現了一個共同點。」

  余慧如臉上表情認真，指著那些悉心收集而來的症狀，同高長樂仔細的說道，「他們的身上都先後出現了初則吐瀉，然則肚脹、減食、口腥、額熱、面紅的情況。」

  「一些情況嚴重的面上、耳、鼻、肚有蠱行動翻轉作聲，大便秘結等——」

  「若是到了最後的程度，怕是不出三十日就會暴斃身亡！」

  「這就結了。」

  高長樂輕聲呢喃，「那些紅氏和白氏的女子不是同一個時間被送入各個國家的，因此那些暴斃的大臣也不可能在這同一時間盡數暴斃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