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攸寧趙承淵番1
2024-05-21 19:50:11
作者: 沉莫莫
對於那場宮變,京中傳聞頗多。
有人說是晉王謀反奪位,也有人說是太子謀反,晉王黃雀在後,最終登上九五之巔。
而當晚的情形,哪怕是在現場的御林軍,大多數人也是糊裡糊塗的,並未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們原本覺得自己很明白,將整場宮變看了個全場,並且有很強的參與感。
可當看到太子的結局,所有人都沉默了。
太子從一國儲君變成了康王,雖有所謂的封地,卻是在皇陵守陵。這可謂是很慘的結局。
歷朝歷代,只有犯了大罪的皇子才會被罰去守陵,非皇命不得離開皇陵半步。這與被囚禁無異。
即便太子無功,通常新帝為彰顯其心胸和仁德,也會給太子一個極其體面的身份。新帝如此無所顧忌地對太子落井下石,那晚——確切說那幾日發生的事便顯得撲朔迷離。
對於這場宮變的內情,韓攸寧也是知之不祥。趙承淵和父親含糊其辭,她只知道趙宸和趙承淵並沒有打起來,趙宸封王守皇陵。
韓攸寧雖覺得趙宸的結局不太好,可她想當然地以為,趙宸是在為慶明帝盡孝。待得過些時日,他自然會離開皇陵,前往封地。
直到三個月後,成郡王妃到宮裡給她送喜帖。
陸凜和趙湘兒要成親了,婚期定在五月初十,在成郡王去往北疆就任前完婚。
成郡王在宮變後,被封定北大將軍,不再擔任御林軍統領一職。定北大將軍統領十幾萬兵馬,算是升遷了。
可成郡王妃卻並不高興。
成郡王任定北大將軍,就意味著一年裡要有大半的時間在北疆。夫妻分離不說,她日後每天都要生活在擔憂中,唯恐哪一回郡王爺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韓攸寧有個當大將軍的父親,自然理解成郡王妃的感受。
她先是感同身受地說了幾句,又安慰道,「武將都盼著縱馬揚鞭馳騁沙場,成郡王文韜武略,定是想找個比皇宮更大的地方施展拳腳。」
成郡王妃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臣妾倒看著,他是因著自己身為御林軍統領,卻幫著晉王——皇上,沒盡到他的職責。所以才辭了這御林軍統領一職。」
韓攸寧聽說是,宮變那日沒有死傷太多人,皆是因著御林軍上萬侍衛沒有參與廝殺。
這其中,成郡王功不可沒。
他那般忠心的人,雖說做了抉擇,恐怕心裡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韓攸寧正暗暗感嘆著,便聽成郡王妃繼續道,「他們男人當真是讓人看不懂,太子——康王做的事和郡王爺也沒什麼兩樣。康王先是泄露龍衛藏身之所,壞了他父皇的布局,又在宮變時對他父皇毫不留情。現在慶明帝人死了,他又去皇陵守陵……」
成郡王妃說著宮變那日趙宸的所作所為,還有自己的種種困惑。郡王爺在宮變之後喝得酩酊大醉,提了幾句太子。她知曉事關重大不可外傳,不過皇后不是外人,她覺得沒什麼不可說的。
她不太懂太子為何幫趙承淵反了自己的親爹,比起郡王爺說的,其實她更願意相信外面傳聞的合理性。
韓攸寧怔怔坐在哪裡。
成郡王妃後面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見。
她的大腦中不停地迴蕩著那幾句話,「康王先是泄露龍衛藏身之所,壞了他父皇的布局,又在宮變時對他父皇毫不留情……」
韓攸寧想起了在靈安寺那日,趙宸送給趙承淵的一張紙,她隱約看見是一張輿圖,卻不知那意味著什麼。
原來,他從那個時候就決定幫趙承淵了。以江山為代價。
他為何這麼做?
前世他死於趙承淵之手,他不恨趙承淵嗎?那江山他本唾手可得,如此大的代價,他如何下得了決心的?
韓攸寧是知道答案的。
趙宸是為了她。
為了她,趙宸不顧天下蒼生,不顧自己的性命,連這江山,他竟也沒看在眼裡。
韓攸寧心口堵得慌。
她在靈安寺對趙宸口出誅心之言,實則有幾分色厲內荏。她只是想保持一個平衡,一個兩人互不相欠的平衡。你曾傷我過,也曾幫過我,兩相抵消,我們互不相欠,各自安好。
實則,她早就已經欠著趙宸了。
如今再加上這座江山,讓她如何承受得起。
趙宸護送慶明帝的靈柩離京時,韓攸寧在慶春樓的三樓,看到了他。
他身形比以往更加瘦削,眼窩深陷,就似是生病了一般。配上他那斑白的頭髮,看著很潦倒頹唐。
他似有所覺,抬頭看向韓攸寧。他面色很平靜,無波無瀾,對著韓攸寧雙手抱拳,行了一個晚輩禮。
哀樂哀戚悲涼,他很快便回過頭,驅馬護在靈柩旁,在漫天的紙錢中遠去。
……
韓攸寧坐在那裡,思緒亂紛紛,一直到傍晚趙承淵回景陽宮用膳。
趙承淵一進大殿,便發覺攸寧有心事。
自從得了韓鈞從襄平府送回的消息,陳蔓的病能治癒,能活到九十九,攸寧的心情便一直很好。
他坐到韓攸寧對面,笑著問,「在想什麼?」
韓攸寧這才發現趙承淵回來了。
她笑了笑,「皇上回來了。」又轉頭吩咐鈴兒,「擺膳吧。」
說著話,人已經下榻去了外間,吩咐這吩咐那,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她知道趙承淵對趙宸很介意,他既然要瞞著她,她便當作不知道吧。
她若此時與趙承淵說起來,讓他如何做?這場勝利的果實只能由趙承淵來摘取。
趙承淵身上背負著父母之仇,還有楚國的滅國之仇,西涼王就在千里之外看著。若是趙宸登基,恐怕西涼王不出一個月就能殺過來,周楚大戰的歷史悲劇會再次上演。
趙承淵靜靜看著她忙碌,她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就連晚膳,她都吃得心不在焉,她最喜歡的鮮花包子,只吃了一個便不再動。
用過晚膳,韓攸寧見趙承淵一直盯著她看,便隨手摸了本畫本子坐在榻上翻看,「這話本子有趣的很。」
趙承淵揮退宮人,將她手裡的話本子抽走,問她,「可是成郡王妃與你說了什麼?」
韓攸寧平靜道,「她說起湘兒和陸凜的的親事。成郡王幫了你不少,我該給他們備份體面的大禮才行。」
「攸寧,你是不善說謊的。」
趙承淵盤坐在塌上,雙手撐膝,靜靜看著她。他這是一個極具壓迫性的姿勢,韓攸寧少見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威壓。
「沒有。我沒說謊。」韓攸寧別過頭,不去看他。
趙承淵抿唇沉默了片刻,問道,「可是關於趙宸?」
韓攸寧回過頭,「皇上知道了?」
趙承淵嘆了口氣,除了趙宸,還有誰能如此牽動攸寧的心,卻又讓她不願說出口。
他道,「趙宸的事我不曾與你細談,是因著你現在有著身孕,不想你因此心生憂慮,徒增煩惱。原是想待得一切塵埃落定,再仔細說與你聽。」
韓攸寧抬眼看他,「這麼說來,成郡王妃說的是真的,趙宸幫你反了慶明帝,奪下這江山。」
趙承淵:「對。若是沒有他出手相助,這場宮變應要推遲幾個月,死傷的將士也不止這些。」
韓攸寧道,「既然如此,皇上何不給他一個好一些的結局呢?」
皇子守皇陵,無異於這個皇子已經被廢。而趙宸身為廢太子,其中的恥辱更甚。
趙宸是個心氣高傲甚至是偏執的人,又經歷了兩世的不如意。他若是天長日久地在那裡呆下去,心性不知會壓抑成什麼樣子。
趙承淵目光幽沉,看著攸寧眼中的不忍。
她如此說實則已經足夠克制,她一直在他與趙宸之間堅定地擁護著他。可他能察覺到,他之前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攸寧一旦知道趙宸為她付出了這麼多,心裡會發生一場海嘯,會徹底摧毀她這一世重新建立起來的情感體系。
她想要維持的那種平衡,會不復存在。趙宸原本在她心中占據的那處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會變得越來越大。甚至,她對趙宸的虧欠越來越深,長年累月的積累下去,說不定會變成旁的情感。
趙承淵其實有一些理解趙宸前世對待趙寅的態度。男子對自己深愛的女子會有很強的占有欲,尤其是他們趙家人,對待感情有著極深的執著,那占有欲便格外強烈。
實則從一開始,從他見到攸寧與太子之間那不為人知的牽絆,他便在嫉妒,很深的嫉妒。只是他有尚且不錯的自制力,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緒,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去傷害到攸寧。
趙承淵面色不動,說道,「去皇陵是趙宸自己的選擇,他提出來了,我也沒有攔著的道理。」
韓攸寧:「他自己提的?可有說要在那裡守多久?」
「對,他自己提的。」
趙承淵不緊不慢斟上一杯鮮花茶,放到韓攸寧手裡,「至於要守陵多久,他不曾說。他若想走隨時都可以走,沒人會攔著他。」
原來是這樣。
韓攸寧握著茶杯,摩挲著上面的纏枝紋,「他這是為了孝道吧。」
或者,還因著愧疚,畢竟是他親手將自己的父皇送上絕路。
趙承淵卻知道不是。
趙宸幫他謀反是為了攸寧,謀反後不曾煽動朝臣擁立自己為帝,也是為了攸寧,後來去守皇陵,還是為了攸寧。
趙宸走的時候對他說了一句話,「你若對不起攸寧,這江山我會搶過來。」
這對不起攸寧的事,應是包括了擴充後宮。
趙宸要搶過去的,應也不止江山。
趙宸守在皇陵,是在守護攸寧,是在震懾他。
趙宸有自己的私兵,他是知道的。那私兵這一年來發展壯大,已經有兩萬多人。現在那些兵馬都潛伏在皇陵附近,且並沒有刻意隱匿行蹤。
另外,經過近一年的籌謀,定北軍的十幾萬兵馬實則已經在趙宸的掌控之下,喬昆喬將軍在定北軍中威望甚高,那些將領如今都聽他號令。即便成郡王去了,一時半會恐也不能掌控局面。
若是趙承淵一旦有半分對不住攸寧,以趙宸的性格,應是會不顧一切地發動戰爭。
趙承淵笑了笑,「你說的對。趙承徹縱有萬般錯,也是他的父親,他該盡孝道的。」
他頓了頓,又添了一句,「他的結局不會是皇陵。」
「嗯。」
韓攸寧理解的是,趙宸最終是會離開皇陵,去他的封地康州的。
她抿了口茶,放下茶杯。
趙宸的事,只能就此結束。
他在皇陵守著盡孝道,然後哪日想走了便去康州。
韓攸寧抬眼看趙承淵,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我之前誤會你……」
趙承淵不願她因著趙宸向他道歉,出言打斷她,「你我夫妻,何須分得如此清楚。若說你誤會於我,也是我未曾與你言明的緣故,是我有錯在先。」
韓攸寧的自責卻也不僅僅是因為誤會趙承淵,還是她不該為了趙宸,對趙承淵起了不信任。
趙承淵行事從來都是顧全大局的,哪怕他心中有仇恨,也不曾泯滅他的理智,做那等泄私憤的卑劣之事。
還有,哪怕是她再迴避,她和趙承淵之間總是不可避免地夾著趙宸,這對趙承淵來說很不公平。趙承淵這兩世身邊只有她一個女子——當然要除去前世她死後的時光,可是他卻要不斷地被趙宸強大的存在感所困擾。
韓攸寧主動握上他的手,輕輕攥了攥,認真道,「是我錯的更多些。以後不會了。」
趙承淵看她如此,倒像個跟先生乖巧認錯的小娃娃,他笑著促狹道,「既然知道錯了,要如何補償為夫?」
「補償?」
韓攸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見趙承淵已經越過兩人之間的矮几,俯身靠近她。
他身上淡淡的紫竹香縈繞在鼻息間,讓人心神輕晃。
「對,補償。」趙承淵的聲音低醇,帶著些許沙啞曖昧。
他抬起手,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另一隻手在她腦後托住她,不容她後退的強勢姿態。
那雙魅惑眾生的鳳眸,此時裡面含著笑,還有絲絲縷縷的情愫,離她越來越近。
近到,他高挺的鼻尖抵上他的,他的呼吸與她的糾纏。
韓攸寧沒出息地臉紅了,心跳如鼓,她結結巴巴道,「你,你要作甚?」
趙承淵輕笑,「你說呢?」
「我……」
韓攸寧只說了一個字,那紅艷欲滴的唇便被堵住了。
他的唇很薄,很軟,輾轉吸吮,糾纏。
成親這一年多來,他的吻技愈發純熟。他但凡想要出手,韓攸寧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而今日這次,趙承淵有心將趙宸留在攸寧心裡的影子驅逐乾淨,更是不遺餘力。
他的吻溫柔繾綣,又帶著幾分霸道,似能攝人魂魄,帶著韓攸寧進入一種混沌狀態,輕飄飄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在她身子虛弱無力時,撞到了矮几上的茶盞,清脆的嘩啦聲起,將她的神志拉回來幾分。
她推開他,面紅如潮,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凌亂的衣衫,顫著手去扣衣襟上的扣子。
趙承淵好整以暇地笑看著她,「扣了作甚,一會還不是要解開。」
這種孟浪的話從謫仙口中說出來,誰信?
饒是韓攸寧與他成親一年多,也沒見過他如此孟浪。
她瞪了他一眼,「現在天還沒黑透……」
她這頗嗔怪的一眼,因著染了未曾褪去的情,欲,看在趙承淵眼裡,便是媚眼如絲,分外誘人,也分外可愛。
趙承淵哈哈大笑,猛地推開兩人之間的矮几,桌上的杯碟發出叮咣的亂響。
他欺身上前,長臂一探將她抱在懷裡,「傻丫頭,管旁人怎麼想作甚!」
韓攸寧一陣天旋地轉,便被他打橫抱起,下了矮塌往拔步床大步走去。
趙承淵將韓攸寧放到拔步床內,手臂一揮,鳳穿牡丹的幔帳便落了下來。
遮住了一室旖旎,無限春光。
待得叫水,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沐浴之後,韓攸寧躺在床上癱軟如泥,連瞪趙承淵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現在已經有五個月身孕,整個孕期趙承淵都很顧及她,很少與她親熱。
哪怕是有時情,動,也是淺嘗輒止,從不肯放縱。
玉娘還曾取笑,「晉王看著是個厲害的,也不知他是如何忍得住的。」
她想起趙承淵偷偷吃的那回春丸,卻覺得他應該不是那種「厲害」的。
可方才,她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這一晚上自是情深繾綣,其中溫情不足以為外人道也。
那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天地間就似只有他們二人,相依相偎。甚至,他們二人也似乎不存在。
玉娘還說什麼「小丫頭你要小心點,等你生了孩子,他怕是要變本加厲的討要回去」。現在孩子還沒生呢,他已經是一副連本帶利討帳的架勢。
趙承淵神清氣爽,饜足地側躺在她身邊,一隻手撐著頭,笑吟吟看著她。
大紅色的薄被下面,胖筍娃娃露出一小截白玉色,嫩生生的臉兒紅艷艷的,可愛極了。
他知道,此在的攸寧,心裡真的只有他了。
「你這補償,很不錯。」
什麼叫「不錯」?是要人命的好嗎!
韓攸寧無力地閉上眼,「睡覺。」
趙承淵嗬嗬笑著,將她攬在懷裡,「好,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