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淵源

  「不認識？」

  王彥臣皺眉看著周毅，「這怎麼會呢？魏東來魏老師，你難道不認識麼？」

  「魏東來……」

  周毅聽著這個名字，也覺得陌生。他回頭看看身後的曹愚魯，「當初老頭子請過來教我行書的那個老先生叫什麼來著？青馬啊還是青羊吧我記得……」

  「青牛。」曹愚魯點點頭，「那位老先生自稱青牛。」

  「哦哦哦哦。」周毅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拍了拍腦袋，「對對對，是青牛。」

  轉過頭來，周毅看看臉色潮紅的王彥臣，「王老師，你看，當時教我的那位老爺子，不叫魏東來，叫青牛，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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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毅正想說王彥臣認錯了，卻見王彥臣一搖頭，「這就對了，對了！魏老師大名魏東來，退隱的時候曾說『從此青牛歸田野，世上風塵不沾身』，自稱魏青牛，再也不是書法國手魏東來了。」

  「青牛，青牛……」

  王彥臣反覆的念叨著「青牛」二字，然後緊盯著周毅：「聽你說的意思，魏老師是被你的長輩請來，專門教你的？」

  周毅點點頭，「對。本來我該叫這位老先生一聲老師，但老先生教我的時候就說不和我論這個師徒交情，讓我喊他老青。」

  說著，周毅有些慚愧的搖搖頭：「當時我也小，也不記得他跟我說沒說過他叫什麼，只知道叫他老青。時間長了，我就只記得這位老先生大概是姓青。後來還琢磨呢，怎麼除了那位老先生之外，就再也沒認識過姓青的。」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王彥臣點著頭，長嘆似的說著，嘴裡反覆念叨著「原來是這樣」這幾個字，也不說別的。看他緊皺眉頭，視線放空，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思索之中。

  「咳……」

  周毅看著面前若有所思的王彥臣，試探著問道：「王老師，您也認識老……魏老師麼？看您的這幅字，是有他的幾分意思的。」

  「認識？」被周毅這麼一招呼，王彥臣回過了神。他看看周毅，搖頭一笑，「真認識的話，就好了……可惜，我沒這個福氣。」

  看著周毅，王彥臣的神態十分親切：「周先生，看起來你有很多事情好像不大明白。如果不忙的話，你介不介意聽我說些故事？」

  「我正想請您說說呢。」周毅點頭笑道：「您說的那位魏老師，我雖然是跟著他學字的，但是卻不知道什麼有關他的事情。看起來，您知道的倒是比我更多，我也想聽聽。」

  說實在的，周毅對那個教自己書法的老人，實在是了解的不多。周毅所知道的有關他的事情，就只有他那一筆瀟灑寫意的行書了。

  現在遇到一個對那個自稱老青、從不許周毅叫他老師的老人頗有了解的人，周毅也想聽聽有關那個老人的事情。

  「好……」

  王彥臣點點頭，笑著看看周毅，緩緩的說：「許多年之前，我還沒有攻研書法的想法。但是機緣巧合之下，我看到了魏老師的真跡。」

  「當時呢，也沒學過書法，也不知道書法里的講究，但是看著那副字，就覺得那副字寫的真是好，真是厲害。當時我就在想啊，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寫出這樣一筆字，那該多好？」

  「從那之後，這點心思就算是在我心裡紮下了根。」

  看看周毅，王彥臣笑了笑：「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師父帶著，我就自己偷偷的琢磨，偷偷的練。練的多了，就稍稍稍稍的，有了那麼一點樣子。」

  「後來呢，江城裡攻研書法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一個小圈子，有了互相學習、互相請教的對象。從那之後，我算是又有了些微不足道的長進。」

  「承蒙圈子裡的好友們抬愛，將我和徐洗石並列，稱為江城書法圈裡的兩大巔峰。」

  笑著搖了搖頭，王彥臣道：「巔峰不巔峰的，那是別人說的。我自己心裡清楚，我還差得多。離著我那個想要寫出魏老師那樣一筆字的目標，差的就更多了。」

  「當時在書法圈子裡待得久了，知道的也就多了。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魏老師已經退隱田園，再也不在書法圈子裡露面了。至於魏老師退隱之後去了哪兒，那是眾說紛紜。只是這些說法，幾乎都是道聽途說、捕風捉影，根本不能取信。」

  「我一直想向魏老師當面請教，希望魏老師能給我這個後輩一點點指點。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後來聽說了一個消息，說魏老師在京城露面，好像是去他在京城的宅子裡取什麼東西。當時我也沒有多想，就直接去了京城，想要見魏老師一面。」

  嘆了口氣，王彥臣搖著頭：「可惜啊，可惜……終究是沒有這個緣法，沒能見到魏老師一面。當時想著魏老師在京城有這麼一個宅子在，或許不一定什麼時候就又回來了，就回來江城收拾了一下，去了京城。」

  「一眨眼的功夫，過了這麼多年了……」王彥臣搖了搖頭，「我還是沒能見到魏老師一面。只是占著京城裡人多路廣，有幸得到了一些魏老師的真跡，能時常觀摩、琢磨。」

  「時至今日，我琢磨著，我或許揣摩出了魏老師那一筆字的幾分皮毛。如果有機會能見一見魏老師的話，我是一定要請魏老師指點一下我的不足的。」

  「但是……」

  看著周毅，王彥臣嘆了口氣，「我已經這把年紀了，魏老師年長我那麼多，如今也不知道……」

  話說了一半，王彥臣就住口不說了。

  看著王彥臣有些期待的表情，周毅微微搖了搖頭：「魏老師教我的時候，大概有個七十歲左右吧……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教過我之後，魏老師就離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人生際遇，實在是難說的很。現如今魏老師是怎麼一個境況，我也不清楚，更說不準。」

  王彥臣微微嘆了口氣，點點頭，「希望魏老師能多福多壽，也希望我能多活兩年，有見魏老師一面的機會。」

  說出這話，王彥臣顯得稍稍有些消沉。

  不過這消沉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整理了情緒，又望向了面前的周毅：「你說的對，人生際遇，實在是難說的很。我雖然沒見到魏老師，卻有幸見到了得了他真傳的周先生你。」

  「有周先生你在，我這個讓魏老師為我指點不足的心愿，也算是能夠有個結果了。」

  「當不得您這麼說。」周毅搖搖頭，「我的眼力總是差了點，看不出您這幅字有什麼不足，只能看出您已經得了魏老師的幾分精髓。」

  王彥臣緊盯著周毅：「周先生謙虛了，也過譽了……我哪兒能得到什麼精髓呢。」

  「實話實說。」周毅道：「在我看來，您能得魏老師的五分精髓。」

  「五分精髓……」王彥臣哈哈一笑，臉上因為激動而有些發紅：「我只敢想是否能得魏老師五分皮毛，周先生說我能得五分精髓，我實在是不敢奢望，不敢奢望啊……」

  定了定神，王彥臣話鋒一轉，「我這次過來，是因為看到了周先生你的筆跡，知道你是得了魏老師真傳的人，想讓周先生為我指點不足。但和周先生你說過這些話之後，我倒是對另一件事情很感興趣。」

  「哦？」

  周毅有些意外的看了看王彥臣。

  實在是很難想，王彥臣這個魏東來的多年鐵粉，還會對魏東來之外的什麼事情有興趣。

  「嗯……」

  王彥臣卻不急說這個，而是轉向旁聽的宋唐等人。他向蘇森有些歉意的拱拱手，低聲說：「蘇先生，這裡是你的地方，我本不該說這個話。但是我要和這位周先生說的事情，您諸位……」

  視線從宋唐、曹愚魯身上掃過，王彥臣滿含歉意的點點頭：「……實在是不大方便。」

  「沒關係，沒關係。」蘇森笑著點點頭，「我先迴避。」

  說著，蘇森看看一旁微微皺眉的宋唐，笑道：「小唐，跟我去喝茶吧？我這有好茶。」

  「嗯……」宋唐皺著眉琢磨了一下，點點頭，「也行。」

  宋唐也很好奇王彥臣要和周毅說什麼，不過王彥臣既然有話在這，宋唐也不好在這待著。

  曹愚魯不同於蘇森和宋唐，他根本就不搭王彥臣這一茬，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去看周毅。

  周毅向他點點頭，「你和宋唐蘇森一起喝茶去吧，不用守在這。」

  「是。」曹愚魯點點頭，根本不去看王彥臣，轉身徑直離開了房間。

  宋唐和蘇森向王彥臣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也隨著曹愚魯離開了。

  包間裡只剩下了周毅和王彥臣兩人，周毅看看王彥臣，笑著問道：「王老師，您想說什麼？」

  王彥臣連連搖頭：「周先生，我是當不起您一個『老師』的稱呼的。」

  旁人不在，王彥臣對周毅的稱呼，已經由「你」變「您」了。雖然只是一個字的變化，但其中態度的不同卻十分明顯。

  周毅眨巴眨巴眼，不急著說話。

  「我在京城的時候，聽說了很多關於魏東來魏老師的故事。既然都說了是故事，那就是真假混淆，難以分辨。」

  「不過其中有一個說法，很有意思。」

  王彥臣目光灼灼，全然不像一個年邁老人的目光：「魏老師交遊廣闊，和墨家當世的鉅子有極深的交情。當時魏老師退隱的時候，就有人說過，除了那位名叫李臥虎的墨家鉅子之外，應該是沒人能請動魏老師再出山了。」

  「您剛才說，魏老師是您的長輩請過去，專門教您書法的。而且，還自稱青牛，不用魏東來這個名字，也不肯和您論師徒的關係……」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王彥臣看著周毅：「周先生，您是李臥虎的後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