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隱於市

  在周毅的勸阻之下，老郭總算是沒有繼續端菜過來。

  跟周毅和宋如晦打了個招呼，老郭便藉口有事要忙，去了廚房，不見了人影。

  他畢竟是久經場面磨練的人，知道個分寸時機。眼看著現在是周毅和宋如晦一起吃飯，他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做什麼不合時宜的事情。

  「沒見過你這麼請客吃飯的啊……」

  宋如晦嘗了一塊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看著周毅，「請人吃飯還問客人菜是不是夠了……省下來的錢，夠不夠丟人的啊？」

  「雖然丟人，但是沒錢算帳最後被人免單或者掛帳更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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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毅全不在意，「兩害相權取其輕嘛，還是選一個丟人丟的沒那厲害的更好。再者來說，我這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你面前充什麼胖子。」

  「哈……」

  宋如晦笑笑，也不多說，轉而問道：「你和這個小郭關係不錯？」

  「一般吧，過面熟的交情。」周毅道：「就是覺得他這人比較難得，能幫一把是一把唄。」

  看了宋如晦一眼，周毅賊兮兮的笑：「拿你的臉面幫襯他一下，你可別見怪。」

  「你小子也知道是拿我的臉面在幫襯他。」

  宋如晦夾起一塊肉，苦笑著搖頭，「我的臉面，就只值得這麼一海碗肉了。」

  看看筷子不停的周毅，宋如晦又是搖頭，「還得跟你一起分著吃。」

  「得了老宋，你擺我一道，我給你挖一個坑，咱扯平了不說，我還多添了一頓飯給你呢。」

  周毅只是笑，「你說，這有什麼虧的？」

  「你這個小子。」

  宋如晦搖搖頭，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略低了三分：「你說他這人比較難得，我倒是好奇了，怎麼個難得法，值得你用我的臉面幫襯他？」

  「心腸難得。」

  周毅看看宋如晦，「老鼠跟他有點交情，深淺不好說，多少是有點。之前我和老鼠有矛盾的時候，正好也把這位郭哥牽連進來了。事兒是沒他神什麼事，但他也算是個知情人。」

  「後來老鼠不是沒消息了麼，我又因為有點衝撞郭哥，上這來給郭哥賠禮道歉來著。湊這個機會，郭哥就跟我打聽了一下老鼠的消息。」

  喝了一口啤酒，周毅笑道：「你想啊老宋，當時老鼠可是生不見人，全無消息。這在旁人看來，這就是老鼠折在我手裡了。雖然事情不是這麼個事情，但郭哥可是全然不知道其中的內情。那時候在他看來，我和曹愚魯就是把老鼠給幹掉的倆亡命徒。」

  「他來問我倆，那就是把事給捅明白了。你說如果我倆有個殺人滅口的心思，郭哥不也一樣折了？」

  「他是老江湖了，跟我張口打聽這事的風險他不會琢磨不明白。琢磨明白這些了還問，還是為一個只是稍微有點交情的人問的，足見難得啊。」

  「嗯……」宋如晦點頭笑笑，「是個很仗義的人吶。之前見過不少，現如今，這樣的人見的少了。」

  「是你見的少了。」周毅毫無半點避諱，「在你那個位置，估摸著是見不到這樣的人了。郭哥這樣的人，如果不變一變的話，註定走不到和你同等的高度上去。」

  「你小子這是指著我罵啊。」

  宋如晦看了看周毅，卻也不惱，「但是也沒說錯，道理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我就是沒想到一件事，」周毅往一邊看看，沒看到老郭，便向宋如晦低聲問道：「看起來你之前和郭哥有點交情？好交情還是壞交情啊？如果是壞交情的話，咱趕緊吃了肉趕緊走，不然等會指不定什麼場面呢。」

  「談不上好壞，只是見過面罷了。」

  宋如晦臉上有些追憶過往的神色，「那得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江城裡有一個叫王越的，混的有點小氣象。我當年呢，和王越也算是有點交情。小郭當時和王越挺親近，跟著王越辦事。」

  「我當時和王越沒多少交涉，打過幾次照面，沒什麼衝突但也沒什麼親近的交情。」

  「後來王越結了婚，得了個兒子，就擺了個酒席。一是賀他得了個兒子的喜酒，二來，也有一層他洗手不干，從道上退下來的意思。」

  「我當時也接到了王越的邀請，就過喝了杯喜酒，宴席上見過這個小郭。王越當時指著小郭對我說，說他自己退下來以後，就該是小郭在江城裡露頭的時候了。因為這個，我對這小郭有個比較深刻的印象。」

  「當時還擔心，小郭這後生兇猛，把我都給一把拽下去，為此還準備了一段時間。只是沒想到，從王越退下來之後，就再也沒聽說過這個小郭的消息了。」

  「一晃十年了啊……時間過的真是挺快的。」

  端起酒杯，宋如晦晃了晃杯子裡的啤酒，又放下了，「沒想到啊，沒想到……他竟然在這裡開了個飯館。本來都已經忘的差不多的人，卻在這碰見了。」

  「唔……」

  周毅皺著眉琢磨了一陣，輕輕拍了拍桌子，「老宋，你說的這些個不大對吧？按照你的說法，郭哥十年前也該是個人物，不說赫赫有名吧，好歹也得是有不少人知道的。但是之前那老鼠，怎麼還能隱隱的壓他一頭？我總覺得不大對。」

  「這就是你想錯了。」

  宋如晦微笑道：「十年前，知道小郭的還真不多。他雖然是跟著王越辦事，但露臉的時候實在不多。聲名太盛的話，難免被人盯上，暗中使點絆子，那就完了。」

  「王越剛混出名聲的時候，就被人這麼收拾過，費了好幾年的功夫才又爬起來。他對這一點理解深啊……所以就把小郭給刻意藏起來，免得他還沒站穩腳步，就先被人折騰一番。」

  「王越在他退下來的宴席上跟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就讀懂了王越的苦心。」

  看著周毅，宋如晦點點自己的心口，搖搖頭，笑道：「當時也是心頭一驚啊。不然，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做那麼多準備。」

  「至於什麼老鼠……」

  宋如晦搖了搖頭，「說真的，如果不是因為你的事，估摸著我永遠不會知道江城裡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罷了。」

  「小郭埋身在這種地方開飯館，少不得和這種小混混打交道。老鼠這樣的小混混，又怎麼會知道小郭到底是怎麼樣的來歷？只要小郭自己不去提及，老鼠這樣的小混混就永遠不知道。」

  周毅點了一支煙，「照你這麼說，郭哥藏的夠深的。」

  「隨便一猜罷了。」宋如晦笑了笑，「你如果想知道更多更細緻的東西，得去跟小郭聊。」

  「會聊聊的。」周毅點點頭，又看看宋如晦，「回頭你照應一下這的生意？」

  「照應不了太多，」宋如晦道：「最多是用我的這點臉面稍稍幫襯一下罷了。」

  周毅舉起了酒杯，「這就夠了。有宋爺您的臉面，那還有什麼不夠的？我喝一個，謝謝了啊。」

  「一份人情就只值一杯酒了啊……」

  宋如晦看著周毅灌下一杯啤酒，在一旁不住的搖頭，「你好歹多喝兩個吧？」

  周毅往嘴裡塞著肉，指了指啤酒瓶，「就只夠一杯了，我還準備等會吃完了再喝呢，解膩。」

  「再多要一瓶？」

  「兜里錢不夠了。」

  「……我這瓶給你。」

  「天熱，你這瓶是溫的，不愛喝。」

  「……你小子……」

  又吃喝閒聊了一陣，宋如晦看看時間，「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才幾點啊……」周毅看看鐘表，皺著眉，「這才剛過了七點鐘啊……這就走了？」

  「得早點睡。回去還得收拾收拾，一晃就到八九點鐘了。」宋如晦笑著：「人老了，比不得你這樣的年輕小伙子嘍。」

  「對了。」

  宋如晦看看周毅，「這段時間比較忙，咱倆早上的棋局，我估摸著是不能和以往一樣準時赴約了。」

  周毅緊緊的皺起了眉頭，看著宋如晦，「真這麼忙？」

  「真這麼忙。」

  「嘖……」周毅把眉頭皺的更緊了，「那我這早餐錢從哪兒弄去啊……」

  宋如晦「哈哈」一笑，「真沒飯吃了，就去我家吃去，管夠。記不住道兒不要緊，有小唐給你帶路呢，不怕。」

  「行吧。」周毅點點頭，「回頭吃不上飯的話，就去你那吃大戶去。」

  「好說。」

  「得了，我送你出去。等你忙完了，咱再聚個飯局，到時候你請。」

  「可以。」

  周毅費勁巴拉的把捲簾門拉起來，跟站在門口的吳行雲點了點頭，和宋如晦揮手作別。

  看著宋如晦上了車離開，周毅站在飯館門口點了一支煙，搖了搖頭，無聲的笑了笑。

  剛才和宋如晦吃飯，兩人把閒話瑣事之類種種聊了許多，宋如晦讓周毅幫忙這件事，卻沒人提及半個字。

  宋如晦不提，周毅不說，兩人在這件事情上有一種驚人的默契。

  「宋爺走了？」

  老郭聽著捲簾門響動，從後廚走了出來，卻只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周毅。

  「啊，先回家睡覺去了。」

  周毅丟掉手裡的菸頭，走回飯館，把捲簾門一把拉上。

  看了看老郭，周毅笑笑，問道：「郭哥，肉還有麼？」

  「還有。」

  「那您這會忙麼？」

  「倒是不忙。」老郭看看周毅，「怎麼了？」

  「行。」周毅點點頭，走回桌子旁坐下了，「您再給來點吧……咱一起吃一點，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