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小乞丐母子三人（二）

  小乞丐眸中有光亮閃爍，不過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你也看見了，我們連吃飯都成問題，哪裡來的錢付你診費？不說診費，看病總要吃藥的，我抓不起藥。」

  「診費不要，藥錢也不要。只是我並沒有把握能治好你娘。」

  小乞丐看看他娘，又看看三好，似是在猶豫。

  那女人眼中也有喜色，好死不如賴活，便是他們的生活環境如此惡劣，她依舊想要活下去。

  最終，小乞丐點點頭，「那就勞煩姑娘了。」

  小小年紀，雖然是乞丐，可說話文縐縐，行事有條理又有禮貌，三好覺得，若是有朝一日他能脫了這困境，說不準也會小有成就的。

  三好上前，並沒有因為橋洞髒亂以及這女人身上散發的酸臭味道而停住腳步，她的神色淡然，小乞丐沒有從她臉上看到一絲嫌棄。他們母子三人到這個鎮子兩年有餘，平日裡也會收到一些好心人的錢物，可那些人多數都是不掩眸中的嫌棄，匆匆把東西丟在他跟前就趕緊離開，生怕晚一步都能沾染上髒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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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大叔沒有嫌棄他，這個姐姐沒有嫌棄他們。

  現在這個姐姐還要給他娘看病，要是娘身體好點兒，他們日子便能好過一些。娘生妹妹的時候，差點兒丟了性命，費勁是保住性命了，可身子卻是廢了，夜裡他總能聽到他娘因為疼發出的聲音。若是這個姐姐能給娘看好呢？

  把脈，看舌苔的顏色，三好發現這女人的身體著實破敗的很。

  人有陰陽，既為血氣，陽主氣，故氣全則神旺；陰主血，故血勝則形強。人生所賴，惟斯而已。

  一般人要麼陽虛，要麼陰虛。就算兩者都虛，也能分出哪一者更虛一些。可這女人是兩者都虛的厲害，氣血虛，虧損極重，毫不猶豫就能知道她生產時候身體受到的損傷極大。女子生產本就是耗費自己的精血，生產完畢之後若能適宜補身，問題不大，這女人顯然是生產之後沒有進補。

  瞧他們這樣，又哪兒有什麼條件進補？

  不光如此，還要繼續耗費精血餵養小的，如此這般，身體哪兒能好了？

  氣血兩虛，營養不良，這兩方面皆不是能立竿見影的，除了按時服藥調理，每日吃食也需要保證，他們母子三人這樣的生活環境，便是自己用藥，這吃食上也保證不了，看他們這樣子，怕是每日包大成給的包子就是他們最好的吃食了吧？兩個成人拳頭大小的包子，小乞丐若是一人吃了，還能勉強維持身體機能所需，可兩個包子供三個人吃，也就嘗嘗味兒，塞塞牙縫吧。

  「雖然麻煩了一些，可也不是沒得治。」三好收手，淡淡的開口，「我不知道你心裡藏了什麼事兒，可有一點兒我要告訴你，你心裡的事兒放不開，便是我用再好的藥，也是治標不治本。心態不平和，你的病永遠治不好。你身體裡累積的負面情緒太多，肝氣鬱結嚴重，若是往後依舊這般，我的藥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雖然髒亂的看不清模樣，可三好依舊感覺到了這女人竭力隱藏的憤怒。

  三好能斷定，他們並非一直是乞丐，想必是遭到了什麼重大的變故才落得如此下場。

  這女人心裡所想很多，所恨很多。原本身體就虧損的厲害，加上心思重，這身體自然是每況愈下。

  「你是治還是不治？」三好盯著這女人問道。

  半晌，聽她微微嘆氣，眼神從小乞丐身上掃到小丫頭身上，聲音里滿是苦澀，「為了兩個孩子，我也得掙扎著活下去。」

  這便是把三好說的聽進心裡去了。

  「我不方便每日來這裡，而且這裡煎藥也不方便，我們姐妹倆獨住，你們三人一併搬過去吧。」三好說道，「待你娘身體大好之後，再作打算。」

  小乞丐是個十分警惕的人，一聽三好讓他們娘三個住到家裡去，眼神兒居然有些銳利。

  「我們不治了，不治了。」小乞丐往外攆人。

  「瑞兒！」那女子聲音有幾分尖銳，「聽這為姑娘的，我們一塊兒過去。你把這東西拿著去找你包大叔，叫他幫忙典當了，叫你包大叔留下一些，剩餘的拿回來給這位姑娘，順便告訴你包大叔一聲，日後無需記掛著我們，給我們送包子。」

  三好挑眉，這女人雖然是喝止小乞丐，可話里的意思也是叫小乞丐去找包大成核實一下此事。

  倒不是沒有頭腦的人。

  小乞丐接過他娘遞過來的東西，神色有些猶豫，他不止一次看他娘拿出這這塊玉墜摩挲，他總覺得那時候，他娘不是死氣沉沉的，眼中有幾分光彩，他雖然不知道這玉墜哪兒來的，可他知道，這玉墜對他娘很重要，這就要當了？

  「快去快回。」那女人催促道。

  小乞丐看看三好跟五好，又看了他娘一眼，跺跺腳，飛快的跑了。

  「姑娘莫要多想，瑞兒是怕了。我們遇到過好心人，可惜是心懷不軌的人販子，瑞兒跟汐兒兩個差點兒就被賣了，若非瑞兒機靈，我們母子三人早就天各一方了。正是因為經歷過這些，他才這般敏感。」小乞丐娘解釋道，「小婦人姓李，李嬋。兩個孩子隨我姓，李瑞，李汐。」

  聽名字，不像是普通農家能起的名字，且這兩個孩子都隨母姓，可以斷定，他們如今這境地應該跟夫家脫不開關係。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家能狠心的把母子三人逼迫到這樣。她決定要幫助他們，這個決定不會不會給她跟五好帶來麻煩？

  李嬋見三好臉上閃過猶豫，又緩緩的開口，「我帶著瑞兒汐兒乞討千里，若非我身體破敗的走不動了，也不會留在這裡。這一路上，瑞兒跟汐兒跟著我這個沒用的娘親，吃了太多苦。」

  從千里之外走到這小地方，想來並沒有人阻礙他們離開，剛才也聽他們說了，到鎮上已經兩年了，這來過年都沒有人來找他們，她把人帶回去必然不會惹了什麼麻煩。

  倒是她想的有些多了。

  「我叫三好，蘇三好，這是我妹妹，蘇五好。我立了女戶，帶著五好獨自生活。」三好也介紹了下自己。

  女戶李嬋是知道的，沒有想到這小姑娘有這樣的魄力。

  如花的年紀，若非是經歷了重大的變故，哪個姑娘家會這般破釜沉舟，自個兒獨立門戶？

  撐起一個家，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看來，這三好姑娘的經歷也是坎坷。

  李嬋再看向三好的眼神就帶了幾分憐憫。

  這憐憫，三好很準確的捕捉到了，她心裡失笑，李嬋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會兒還有心思可憐自己，呵呵。

  李瑞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手裡緊緊攥著一個荷包，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娘，包大叔給我把那玉墜典當了，可他不要錢，說叫我拿著。」李瑞說道，「我犟不過他，只能把錢都帶了回來。包大叔還說了，三好姐姐是個好人，叫您安心養病，他說以後得了空會去看我們的。」

  李嬋接過李瑞手裡的荷包，看都沒看就遞給了三好，「三好姑娘，這些你拿著，這是我們娘三最後的財物。日後我身子好了，會想法子賺錢償還你的。」

  連看都沒看是多少銀子，就直接給自己，這份信任，真叫人感動。

  三好也沒有推辭，不收下的話，李嬋肯定於心不安，她這身子實在不適合憂思過度。

  李嬋身子虛弱，瞧這樣子，怕是坐都坐不穩，三好想了想，道：「瑞兒，這個你先拿著，等下晌的時候，我再來接你們。」

  三好把李瑞帶回來的荷包又遞給他。

  依著李瑞的性子，就算是包大成那邊兒說了自己是好人，她要是拿走了他們的銀錢而不帶他們走，他也會懷疑的。那還不如先還給他們呢！

  李瑞很聰明，一下就明白過來三好的意思，他臉漲紅，可又不敢賭，一咬牙，接過了荷包，道：「那我們收拾收拾，等你來接我們。」

  說完這句話，他不眨眼的盯著三好，心中也是期盼，他娘的身體最近越來越不好，他覺得，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離開他跟汐兒。可這個人突然出現了，她說他娘有救，還願意接他們一塊兒回去。全程她都表現的很柔和，沒有半點兒瞧不起他們，也沒有半點兒因為他們的髒亂，因為他們身上的味道而表現出厭惡來。這種善意他很喜歡，他希望這不是曇花一現，他希望能一直感受到這溫暖。

  三好彎下腰，把李瑞亂發中的幾根枯草拿開，柔柔的笑笑，「好，你們在這兒等著。」

  說完，三好領著五好離開了，她帶五好直接去買了兩套成品被褥，又分別依著李嬋母子三人的身量各買了兩身衣裳。

  「姐，咱們真的要把人接回去嗎？」

  「是呀，要接回去的。五好，你願意不願意？」

  五好搖搖頭，「我沒有不願意，我覺得他們很可憐。」

  「他們可憐不可憐我們沒法隨意評判，我只是覺得李瑞跟李汐還小，要是李嬋沒了，他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姐姐瞧著他們那樣子，心裡就難受。沒了親娘護著，日子不好過。我，我就是想到咱們兩個……」三好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

  五好也抽了抽鼻子，「對哦，他們可沒有我這麼幸運，有這麼好的姐姐。」

  三好摸摸五好的頭，心裡嘀咕，她不是什麼感性的人，對於李嬋母子，她也很奇怪，為什麼見著人之後，就會萌生了這樣的念頭？大約，是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