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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退讓

2024-04-29 07:38:22 作者: 蘇清黎

  墨離一直在門口等著,故而寧芳籬一從裡面出來他就看到了。

  迎上前去,這才發現寧芳籬的臉色有些不好。悄悄瞥了眼她身後那人的臉,也不敢問。

  寧芳籬仍是扶著馬夫的手上了車,等墨離也要跟上來的時候,她忽然道:「你就不必再送我了,只一個馬夫還不夠麼?」

  墨離怔了一下,隨後點頭:「也好,那就恭送王爺了。」

  回去的路變得極其安靜,安靜到寧芳籬恍惚聽見了外面人的呼吸聲。她腦子裡浮上那一節袖子下的白皙手腕,漸漸收攏了五指。

  「到了。」

  聽見外面那沙啞的一聲,寧芳籬才一驚:這麼快,這就到了?

  她坐在車上沒動,眼神卻變了。

  等了片刻,門帘從外面撩起來。

  那馬夫弓著腰,叫她看不清他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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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到了,請您下車。」

  寧芳籬「嗯」了一聲,情緒晦暗不明。

  搭著他的手,寧芳籬一隻腳踩在了地上,另一隻腳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而那馬夫便紋絲不動地等著她的動作。

  看著這人的額頭,寧芳笙眉心一擰,忍不住捏緊了他的手腕。

  而對方卻好像什麼都沒有感受到。

  「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直到風把這句話吹得很遠很遠,寧芳籬才得到了一絲回應——

  他頭垂得更低,「小的不敢。」

  一股澀意湧上心頭,寧芳籬只覺得眼底熱燙難忍。她攥了攥手,然後一點一點放開了那段手腕。

  「嗯。」

  兩隻腳一起落在地上,寧芳笙甩了甩袖子,而後挺直背脊,目視前方。

  「你回吧。」

  她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敢回頭,昂首往前走著。

  王府門房已快步迎上前來,同時身後也響起了馬鞭的聲音。

  「王爺,您回來了?」

  「駕——」

  「王爺,您怎麼了?怎麼臉色不太好?」

  「噠、噠、噠……」馬蹄踏在地上發出聲音。

  「王爺?」門房看著寧芳籬的眼睛越來越紅,很是侷促,「王爺您怎麼了?」

  寧芳籬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了腳步。

  門房只好陪她一起停下,看著她隱忍的表情手足無措。

  而下一瞬,寧芳籬猛地扭過頭,跑出去。

  「停下!」

  她對著離去的馬車大喊。

  「請你,停下!」

  一邊跑一邊喊,失去了一貫的從容和沉靜。聽聲音,甚至帶著克制不住的顫抖。

  正巧,這時候青茗、青萍一起從大門裡走出來,視線同看見這一幕而呆若木雞的門房相撞。

  門房愣愣地指著寧芳籬離開的方向,「這——」

  夏瑾時駕著馬車,五官一點點耷拉下來,眼中的難過濃得幾欲淌下來。

  ——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我有太多、太多想跟你說。

  馬車漸漸慢下來,夏瑾時甚至有一種要回頭的衝動。

  而此時,他隱約聽到了身後的呼喊。猛地一驚,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直到後面的聲音變得清晰:

  「夏瑾時,你停下——」

  「停下!」

  心頭一跳,夏瑾時一把勒停馬車。

  他沒有回頭,怕自己聽錯了。

  直到那道聲音的主人繞到馬車前面來,她的臉通紅,克制地喘著氣,朝他抬起頭露出一樣通紅的雙眼。

  「你既然來了,就沒有想跟我說的嗎?」

  「我——」

  夏瑾時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哽咽了。

  「嗯?」

  「你……不想見我,」夏瑾時故作輕鬆地聳了下肩膀,聲音變回了原來的,「可是我想見你,只有這樣來了。」

  「見了,然後呢?」

  寧芳籬看著那張曾見過的人皮面具,啞聲問。

  夏瑾時看著她的眼睛,只覺得心被刺了一下,「那你呢?或許可以就裝作沒有認出我的樣子,為什麼最後忍不住呢?」

  「因為……」寧芳籬努力揚起嘴角,同時一滴清淚滑下眼角,「我想你啊。」

  想到夢裡是你,醒來還是你。

  「就算是知道不應該,卻還是控制不住。」

  夏瑾時一震,扔了韁繩從馬車上跳下來,一把將她抱進懷中。

  「對不起,是我不對——」

  「是我不對,是我、像蕭其瑄所說的那樣舍不下王府尊榮,舍不下自由,是我先……」舍下了你。

  寧芳籬怎麼都說不出最後四個字,只有眼淚不停地流。

  夏瑾時探手去摸她的臉,指尖一片濕熱滾燙。

  他心疼地語無倫次,「沒有,是我做的不好,是我不好。」

  「不要哭,不要哭,我看得好難過。」

  「我真的、你——」

  最後只能捧著她的臉,一點點幫她擦眼淚,啞著嗓子懇求:「我的寧王殿下,你真的不能再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兩個人一起,真的很丟人的。」

  明明是可愛又可笑的話,寧芳籬看著垂眉低眼的表情卻一點笑不出來。她不知道,這樣一個人,她要怎麼才能捨得下。

  夏瑾時見她淚止住,眼神漸清明,一時不知道該喜還是悲。

  她回過神了,仍是會轉身離去的。

  她知道她要什麼,他也知道她要什麼,自己要什麼。

  輕柔地幫她擦掉臉上的淚痕,夏瑾時一邊道:「那天我沒來得及說,到今天才有機會。那道封后聖旨,落款是一年之後。而我,從沒想過有別人做我的妻。你等等我,等我一年以後——」

  沒等他話說完,寧芳籬眼神一定,剎那間下了決心。她握住為自己拭淚的手,作出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退讓,也是第二大賭博。

  第一次豪賭,是她決定女扮男裝。

  「寧王可以暴斃,我可以作為不知名的平民女子入宮,可以一輩子待在皇宮裡,無所謂是不是皇后。只要、只要你只愛我一個。」

  夏瑾時瞳孔一震,倏地抬眸。

  「還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倘若——」

  說到此,寧芳籬腦中似乎已經浮現出灰色的場景。而她若是舍下一切,舍下自我入了宮,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倘若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放我出宮。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夏瑾時的表情從震驚變成了欣喜,眼眸中的光亮得懾人。

  寧芳籬以為他是驚喜於自己的退步,一時又喜又澀。

  「我可以為你舍下我現在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可你必須答應我的話。」

  「因為,這是我最後的尊嚴了。」

  她鄭重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第二次把自己人生的決定權交付出去,還是同一個人。

  夏瑾時直直望進她眼底,發現了最後一絲掙扎。

  正如她所說,她即便惶恐、即便不安,卻也能為他舍下所有。

  一瞬間,夏瑾時的心迅速被填滿,嚴絲合縫,不留一點空隙,全部都是寧芳籬。

  他萬般珍重地捧起她的臉,無奈地笑:「你怎麼沒想過,我會不要皇位呢?」

  「你能做到的,我怎麼不能做呢?我怎麼忍心,將你困在那個四四方方的宮城裡呢?」

  寧芳籬想過她入宮以後的事,夏瑾時怎麼會想不到?

  夏瑾時知道,進了宮的寧芳籬就只有他一個人,全心全意也只能依靠他一人;而作為皇帝的他呢,夏瑾時不敢保證能回以全心全意的關注和體貼。如此不對等,長此以往二人不可能如初,更何況還有對後位虎視眈眈的女人和朝臣?

  風險太大了,而他絕不會拿寧芳籬冒險。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源頭上斷絕此風險。

  「等我一年,穩住朝堂局面之後我便退位。」

  「什麼?」寧芳笙一愣,差點忘了自己說的話。

  夏瑾時愛憐地揉了揉她的耳垂,「你沒聽錯,我也沒說錯。」

  「我一開始就有這個打算,後來成了決定。」

  「做皇帝也許很好,可是沒有你便沒什麼意思了。滔天權柄、潑天榮華,我享受過,可以了。」

  何況這背後還有每一雙朝臣的眼睛、每一張嘴,還有全天下人的生死貧富,他哪裡又那麼廣闊的心胸,能把這些統統裝下?

  寧芳籬動容不能自已,「你——」

  夏瑾時低頭,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我要的,從頭到尾只有你。做皇帝是想救你,不做皇帝是想娶你。」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

  「會後悔嗎?」

  「娶了你就不會了。」

  馬車後頭一段距離,青萍拽住了看不下去想要上前的青茗。

  青茗忿忿回頭,「你幹嘛?」

  「你別去。"

  "為什麼不去?就看著那個看不見臉的男的死死抱著咱們家王爺?」

  青萍熟稔地翻了個白眼,「大哥,看不見臉你也能想到,除了當今那位,咱們王爺還能讓誰這麼抱著?」

  「啊?」青茗愣住,腦子突地轉過彎來,「哦哦哦!」

  「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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