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北碭山

  一身青灰色的短衣下褲，臉上亦塗抹了灰濛濛的脂粉，寧芳笙與高子寒走在北碭山腳的一條小路上。也不看身邊的人，寧芳笙嘴巴偶爾動一動，目光一直放在周圍的環境上。

  日光投在山林上，而後灑下錯落斑駁的陰影。

  綠色、灰色交錯在一起，蟬鳴、風聲也混雜不分。

  高子寒滿不在意，慢吞吞地解釋：「蕭瑾時他說的對，反正我也是閒來無事，陪他玩玩又何妨？」

  身邊沒有聲音。

  

  待他看去，那人卻立刻感覺到了，嘴角冷冷一扯，「玩火上身可聽說過？」

  說起來，到底是高子寒有些自恃了。出於友情提醒，寧芳笙道：「他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你還是不要掉以輕心了。」

  「嘩——」

  金粉摻了硃砂的摺扇面利落得展開，在點點泄露的陽光下流彩耀眼。照映著白皙的人臉幾分灑脫不凡。

  高子寒滴溜溜轉著眼，看到寧芳笙臉上的異色脂粉，忍不住盯了又盯，漾出些許笑意來。

  「哎，我跟你說，果然人就不能長得太好看，你看，這就出個門而已，你還得喬裝打扮一番。當然，本世子也是英俊瀟灑的。」

  喋喋不休的話，沒有一個字說到點子上。

  寧芳笙的額角跳了跳，收回了觀察的視線，側首一盯。

  「我與你說的話，你可聽到了？」

  「唉，你這人，這就沒意思了。我跟你說——」

  真的是很欠打了。

  寧芳笙嘴角一扯。

  高子寒眼尖，瞥到了寧芳笙握了握拳的手，立刻轉了話頭：「我知道的，我信你，會小心他的。」

  得了一個白眼，高子寒不甘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與蕭瑾時攪和在一起，自然是有別的原因的，可……

  他瞥了瞥一旁認真專注、手裡搓著一把土的寧芳笙。

  是不能告訴她的。

  嘿嘿。

  兩人繼續往前走，正是北碭山中圍的一段。綠色的林子漸漸出現了些黃綠色，不多，不過在蓊鬱濃稠的綠林里，還是有些違和的。

  夏天時節，按理說是不該有枯葉的。

  寧芳笙皺眉，抬腳往裡頭走了些許。

  厚底靴踩在層層的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進去了，反而不如在外頭聽到的蟲鳴聲響。

  高子寒跟在她後面，便是他也發現不對了。

  「這裡頭的樹怎麼感覺跟外面的不一樣？」

  樹幹的皮頗有些都皸裂了，葉子也給人感覺蔫巴巴的，長勢不如外頭的喜人，可是明明裡頭陽光也是充足的，怎麼還不如山陰處呢？

  蹲了下來，寧芳笙手握成拳，用了五分力氣，盡力地壓下去。

  「哎！」

  高子寒瞧見，趕緊上前拉住了她，「你這是做什麼，也沒什麼招你惹你的。捶地幹什麼？」

  倒不是嘲笑她這動作傻，而是嫌棄這地髒了她的手。

  沒有帕子，索性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手，嘀咕道：「犯什麼傻呢！」

  他的動作迅速又親昵，沒有半點忌諱的意思。

  林木中，不知哪裡來的風吹動了樹冠，隱隱綽綽，似露出一雙狹長的眼，很快又遮掩過去，恍惚不清。

  高子寒這樣的表現，寧芳笙是極嫌棄地，「怎麼跟個娘們兒一樣？」

  高子寒：「……」

  呵。

  爺不是心疼你？

  氣憤地扔了她的手，哼道：「好心當成驢肝肺！」

  話落，負氣地背過身去。

  然而，並沒有得到關注。

  他癟嘴，眼神四處亂轉。驀地在某一點停下，迅速地打了個手勢。

  他背後，麵皮暗淡無光的寧芳笙擰著眉尖，在想剛剛打下去那一拳。與外圍相比，這裡頭的泥土怎好似鬆軟些？這麼多樹，樹根緊扒著泥土，不該的。

  眼中晦色凝集，她越來越覺得北碭山藏著不為人知的隱秘。

  她本再欲往裡面走走，由遠及近，忽地傳來陣陣的吶喊聲，咿咿呀呀，半點聽不真切。

  眸子一垂。

  寧芳笙知道，這是青雲那裡成功了。

  高子寒也收了嗔怪的神色，「咱們偷偷去瞧瞧。」

  話落，餘光不經意朝某個方向又掃了一下。

  兩人腳下輕點，身形便如燕竄了出去。

  兩人消失片刻，空中「咻」地落下一個人，伴隨著落葉紛紛，顯露出如昭如華的一張冶麗俊臉來。

  墨衣人向前走出兩步，剛剛好站在方才兩個人所在的位置，腳伸出、踩下，而後重重碾了幾下。高揚的眉梢透出不喜。

  與此同時的山南，青雲冷了一張臉。

  本來自家主子的意思，大張旗鼓引人過來就算了，不必大動干戈。可是也不能就真把押著的金銀財寶就這麼送人。所以，到底是幹了起來。且對方那些人滑頭得很，眼睛跟狗一樣盯著你，青衣就怕漏出但凡一點破綻。

  等寧芳笙和高子寒到了的時候，只剩下自己人了。地上躺著五具屍體，有兩具是穿著黑紅色布衣的，不是寧芳笙的人。另外三個，身上都有很明顯的大刀口，均為一刀致命的那種。瞧著……很是熟稔，下手的像是做慣的了。

  青衣面染寒霜地走近，先啐了一口，森森道：「好在主子您提前布置了，死的都是臨時從別處拉來、沒什麼功夫的人。」

  「那群人警醒地很，殺了三個人自己死了兩個便收手了，一轉眼就在山腳下消失了。臨了那領頭的還緊緊盯了屬下一眼，滿是凶氣。」

  說來無奈，若是他們這裡不死兩個，怕就要被懷疑了。

  寧芳笙掃視一圈，那五具屍體身上的鮮血變成了紅褐色，與塵土混合。她闔起了眼。嘴角一片肅冷。

  「莫不，咱們一起出人，好好將這裡排查排查？」

  高子寒建議道。

  寧芳笙搖了搖頭，「萬一打草驚蛇了怎麼辦？況且人多了，動靜也大，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願聞其詳。」

  高子寒轉過臉，身邊人此刻一點淺紅色的唇在如今蒙灰一般的臉上格外突出。

  唇瓣不緊不慢地起起合合。

  「我要的是節度使的令，至於別的……就當順其自然吧。」

  若能查到，就是她的運氣；若查不到，如今也是無關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