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日月

  「你要不要緊？」韓棟緊張地望著她，「我這就去給你請大夫來。」

  姜知意伸手攔住他，「不必了。」

  她抬頭，眉眼清明，黑白分明的眼眸仿若盛著九天上的繁星，璀璨奪目。韓棟愣住，跟著就見她慢慢地翹起唇角，笑了起來。他微微蹙眉。

  「我先前還在想，若是他發現可怎麼辦。」姜知意拿起桌上的芙蓉糕，舉起袖子半遮面，將糕點送到嘴邊咬了一口，眯著眼細細品味，「沒想到他會使出這種手段，當真是太好了。看樣子，重明說的都是真的。」

  韓棟聽得雲裡霧裡，有心想問，不知為何，心底卻生出些懼意。眼前的人，依舊是熟悉的臉，給他的感覺，陌生的像是隔了前世今生，韓棟打了個寒顫，眉頭擰成死結，他張嘴，「你……」

  馬車壓到路上的石頭，猛然顛簸了一下，韓棟嘴裡的話立刻咽了回去。跟著有什麼東西落到了車頂，「咚」的一聲。姜知意擱下剩下的糕點，抽出袖子裡的帕子擦了擦嘴，撩開車窗的簾幔朝外看去，跟著瞪大眼睛，「停車。」

  車夫不明所以地停下馬車，姜知意踩著凳子走下馬車，抬眸望向茶館二樓臨窗位置坐的男子，笑吟吟地踏入茶館。韓棟急忙跟上去，遞了銀子給走過來的夥計，揮了一下手，車夫立刻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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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知意直奔二樓，推開天字號的房門。裡面的人唇角囑著笑意，偏頭看過來，墨色的瞳孔滿是柔光，烏髮規規矩矩地束在頭頂，一身白衣白袍，面若白玉，一如初見般完美無瑕。他朝姜知意伸出手，唇角往下壓了壓，露出委屈的表情，「姜姑娘，我總算見到你了。」

  韓棟跟在姜知意身後進來，見到眼前這人，只覺喉嚨發緊，竟不敢繼續看下去。他默默垂下眼，一顆心卻是提了起來。

  「姜姑娘，我能同你單獨說說話嗎？」重明的視線落到韓棟身上，眸光微閃，隨即望向姜知意。

  姜知意偏頭看向韓棟，韓棟擰眉，總覺得不妥。但……他的視線落到男子身上，原本的擔憂莫名消失，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

  屋內薰香繚繞，姜知意一步步走過去，越靠近他，這香味就越濃郁。她在桌旁坐下，跟著抿唇笑，「重明，你能看見了。」

  「是，我能看見了。」重明頷首，然後上下打量她一眼，舒了口氣，「姜姑娘平安無事就好。」

  姜知意亦點頭，「我沒事，還要多謝你。」

  原以為重明登上皇位後會和以前有什麼不同，現在看來，似是沒什麼變化。不，或許是有的，姜知意的視線落到他的眼眸上，這雙眸子以往是無神的空洞的，就像是廟宇上的佛像。

  而現在這雙眼眸裡面布滿了柔光，像是春日裡的細雨，又似夏季的風，生死都在其中，溫柔而又熱烈。姜知意啞然失笑。

  「姜姑娘很高興我能看見？」重明抬手遮住一隻眼睛，眉眼彎彎，啞聲道。

  他壓低了聲音，嗓音暗啞，明媚又清冽，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話語裡。姜知意心口發顫，像是被什麼東西燙著了一樣。她深吸一口氣，隨即點頭，「是，我很高興。」

  重明愉悅地笑起來，放下手掌，暗芒划過瞳孔。姜知意心中默念「阿彌佛陀」，穩住心神，「重明，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在等你。」重明端起茶盞送到嘴邊抿了一口，看著她疑惑的眼神，耐心解釋，「我察覺你會走這條路回來，所以提早讓人在路上擱了石塊，又等著你的馬車經過，你果然來了。」

  姜知意愣住，瞳孔一點點放大，隨即哭笑不得地搖頭，「你可真是……」

  想必是重明預算出了秦如冽會算計她，所以一早就派人給她送了藥丸，又擔心她出事，所以專門在這兒等著。姜知意心底淌過陣陣暖流，她替重明斟了一杯茶，真心實意地開口，「多謝。」

  若不是重明，她早就著了秦如冽的道了。她神情複雜地看著重明，隨後搖頭，「只是，你不該來的。」

  如果是以往，他前往大越倒也沒什麼。但現在，他已經是一國之君。南疆和大越雖然無大的戰事，可也算不得十分和睦。若是秦如冽知道他在這，又或者秦若淵知道他在這，無論他落到哪一方手裡，都沒有好處。

  重明搖了搖頭，「我不會有事的。」

  他取出一根玉笛，橫在唇間，慢慢吹了起來。笛聲清冽溫和，姜知意如沐春風，怔怔地望著他。突然，有鳥鳴聲響起，她扭頭看去，就見窗柩上不知何時落了一排的鳥兒，正聚精會神地聽著音律。

  重明放下玉笛，朝離他最近的鳥兒伸出手掌。那隻鳥兒是只紅頭鸚鵡，鸚鵡歪了歪頭，跟著毫無懼怕地跳到他的手上。姜知意大為驚奇，伸手想要摸摸那鸚鵡頭上的白羽，鸚鵡猝然回頭，張開翅膀。

  姜知意嚇得縮回手，重明眼底划過一絲不快，手指在鸚鵡後背掠過。先前炸毛的鸚鵡立時安靜下來。姜知意眼神複雜，「它方才，是在保護你？」

  「是。」重明微微一笑，托著鸚鵡湊到姜知意眼前，「送給你。」

  姜知意眼露驚喜，可想到先前那一幕，還是有點不敢伸手。重明勾唇，另一隻手在鸚鵡後背撫了兩下。鸚鵡疑惑地扭頭看他一眼，跟著跳下來，飛到姜知意肩膀上落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頸。

  「這……」姜知意眼底盛滿喜悅，像是要溢出來一樣，她朝鸚鵡伸出手，讓它落到自己手心，輕輕地摸了摸它。

  「喜歡嗎？」重明這話帶了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姜知意忙不失迭地點頭，笑靨如花，「它叫什麼名字？」

  「無名無姓，不如，你給它起一個？」重明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眼底潛藏著熾熱的火焰，在心底默默補充一句，就像你給我起名字一樣。

  姜知意眨了眨眼睛，跟著壞笑起來，「既然是你送的，那便叫日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