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去子留母

  鳶尾是傅府的家生子，若非如此也不會從小便能在傅雲身邊伺候。待到年紀到了，她知曉情事時，眼珠子早就粘在傅雲身上挪不開了。而讓她心中竊喜的是，傅雲對她也有意，甚至許諾過她，待到正妻進門，便納她做妾。這對於一個奴籍出生的女子來說，幾乎已經算是最好的歸宿了。

  本來，她應該老老實實的等到夫人進門，然而過年那段日子，傅雲去外祖家喝醉了，回來時便抱著她，纏纏繞繞的便滾到了床上。

  她並未推阻，心頭也有自己的打算，現在坐實這事，省得日後傅雲娶了娘子，攝於顧氏威風，惑於妻子美貌，又將此事作罷。

  後來，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幾次，傅雲不敢直接與王氏說，便只說暫時瞞著，待到日後再做打算。然而，誰都沒想到，就是過年時發生的那麼幾次，竟然就讓她懷上了。

  傅家家教有多嚴，鳶尾是知道的。傅望這一支，沒有一個人敢鬧出婚前生子的事來。畢竟能跟傅家聯姻，必然是名門世家、權爵貴胄所出的嫡女，哪個親娘在有得選的時候，會捨得讓女兒進門就當娘？

  傅雲本還有幾分畏縮，但是聽到鳶尾這幾聲悽厲的哀求，他便堅定了起來，一腳踹在前來綁人的婆子胸口。那婆子沒有防備，被這位小郎君踹的一個倒仰！

  鳶尾淚眼迷濛的躲在傅雲身後，像是攀著自己僅存的依靠。

  「娘！」傅雲道：「就讓鳶尾留在我房裡吧。」

  王氏柳眉倒豎，指著傅雲罵道：「讓她留在你房裡？你當安王和姜氏都是瞎的不成？為了你的婚事我操心了多少？你說不喜世家女嬌柔，我便為你尋了勛貴女，你說不愛勛貴女霸道，我便千辛萬苦的為你尋了顧淮南！身有爵位，師承名門，又有貴妃娘娘的關係，不怕彈壓不住她！你還要如何？」

  傅雲閉嘴不說話了。

  

  他當然知道與顧淮南的婚事，明面兒上來看是強強聯姻，實則是他占了便宜。顧淮南自己有尊位，有封邑，親娘出身於天水姜氏，又師承季光名下，而他即便出身傅家嫡系，卻是嫡非長，領著七品官兒的俸祿，日後不論，此時能娶郡主，也無非是家世在托底。

  世家不愛皇家女，為何？因為皇家女霸道、不講規矩！顧淮南頂著季光的光環，再加上這段時間的接觸，她並不以權爵傲人。傅雲也好、王氏也好，都是放下了心。同時又因為皇家一向優待女兒，日後顧淮南的長子八成是有爵位可封的，至少是個郡公。

  武帝之後，要封個爵位是多困難的事情？尋常勛貴人家爵位傳承，那是人家老祖宗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才換來的爵位，且還要一代一代的往下降。傅雲只要娶了顧淮南，長子封爵是八九不離十的事情。即便傅家並不將郡公這麼個四等爵放在眼裡，但是傅雲能不將這放在眼裡嗎？

  他終究是世家子，雖然喜愛鳶尾，卻也未曾失了理智。為了一個丫鬟，丟了自己的名聲與婚事，他覺得划不來。

  見傅雲神色間似有鬆動，鳶尾牙關都在發抖，緊緊的攥著傅雲的袖子：「雲郎，你就是不憐惜我，也該想一想咱們的孩子啊。這是京城傅氏的血脈，是你的長子啊……」

  王氏冷冷道：「六郎的長子應當是嫡出才是，你算什麼東西？」

  傅雲抿了抿唇，低下口便看到鳶尾的手，那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袖子，用力到發白。他嘆了一口氣，終究不忍：「母親，鳶尾自幼服侍於我，現在又懷了身孕，兒著實不忍……」

  「就是因為她懷了身孕，我才不能讓她留在你身邊繼續禍害你！」王氏指著鳶尾痛罵道：「當年我見你乖巧懂事，才將你派到六郎身邊照料，不想你不僅不用心服侍主子，反而不守規矩，無視禮制！沒皮沒臉的東西！懷了傅家的骨血又如何？傅氏枝繁葉茂，少了你這一個不成？」

  「娘！」傅雲哀求道：「淮南性情開朗，為人大方，未必就容不下鳶尾。母親何不與王府商量一番，再做決斷呢？」

  王氏險些被這個兒子氣了個倒仰！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關上門窗將事情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尚且來不及，只有她這個傻瓜兒子，才會想著將這事宣揚開去！思及此，王氏更加堅定了要為兒子尋一門強勢姻親的心思，顧淮南就是上上之選！

  「將她帶下去。」王氏輕輕一揮手，聲音淡淡。

  「雲郎！」鳶尾的聲音如同泣血，先前心裡懷著那些有關榮華富貴的心思都如同一場夢，風一吹便散了。

  她終究只是個小婢，即便得了郎君的寵愛又如何？如今傅雲婚事還未定，王氏便要打要殺！直至此刻，鳶尾心中再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綺念。若說之前還多少有著比娘子先進門，借著與傅雲的情分留幾分臉面的想法，那她現在便只想活著。她打心底兒里願意在顧淮南或者是其他隨便什麼名門貴女進門之後，磕頭問安、細心伺候，只求能留下一條命來。

  「娘，她與我終究主僕一場，伺候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且此事是兒子舉止不端，並非她一人之錯。」傅雲伸出一隻手，緊緊的攥住了鳶尾的手腕，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婚前有子，著實對正妻不敬，那婚前有個通房應當便無礙罷？」

  「你什麼意思？」王氏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傅雲。

  「去子留母。」傅雲說完，一個響頭磕在地上，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請母親成全。」

  王氏嘆了口氣，看了鳶尾一眼。她心道，如此一來，這個女人就更不能留了。

  傅雲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鳶尾在他心中著實有幾分分量。顧淮南雖不霸道，終究是顧氏女，她也怕若是此事成了，兒子卻把握不好對妻子與妾侍的態度，這更是亂家之禍。

  然而，話說到這份兒上，若是王氏還死咬著，也怕傷了母子感情。沉默了片刻，她淡淡道：「那就先讓她去莊子上，待到事成養好了身體，再到你身邊來服侍。」

  聽見這話，鳶尾臉卻更加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