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用你管

  夜思思轉過去的頭沒有轉回來，只是朝著床內悶聲道：「你才病了！」

  宮魅千說她病了是覺得她真的病了，並非在罵她什麼。

  果然還是小孩子，宮魅千也不惱，淡淡地笑了笑：「公主，你在晚上是不是會莫名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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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你總是陰晴不定，上一秒還很高興，下一秒就想砸東西？」

  「對，對對！

  夜思思小姐就是這樣……」身側的一個小丫鬟趕緊接上話頭，「夫人，您說得不錯，我跟在小姐身側許久，以前還沒有這麼嚴重，可最近的情況越來越糟了……」這個小丫鬟是從夜思思被夜九卿逐出宮後便一直跟隨著夜思思的，她是宮外的人，自是不知道夜思思的身份，但是這麼些年來，夜思思總是一個人孤苦伶仃，即使這個小丫鬟時時陪伴在身側，也無法真正地走進她的內心中。

  一開始，夜思思只是因為失去了父母而總是哭泣，後來情況有一些好轉，但是就在這些天，在這幾日來到夜宮後，夜思思整夜整夜地哭泣，白日裡或許可以表現得好好的，但是回來之後就會瘋狂地砸東西，歇斯底里的樣子，是她從不曾見過的。

  宮魅千點點頭，看來是她猜對了，夜思思確實只有心理方面的障礙。

  「我沒有罵你的意思，」宮魅千笑笑，走到夜思思的床頭，「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是你不能這樣一味地不去解開內心的矛盾。」

  夜思思剛剛從湖裡被救上來，原本就是頭痛欲裂，此刻又有這個她所討厭的女人在跟前，倒是更難受了。

  「不用你管。」

  冷冷地回答，將臉埋在被子裡，只覺得渾身都有些滾燙。

  「夫人，小姐這是有些許的發熱，需要服用一些湯藥才是……」這次給夜思思看病的也是上次給宮魅千看病的醫官，他擦了擦額頭冒出的細汗，分明是大冬天的，他卻被嚇得出了汗，可見上次的事情依舊記憶猶新。

  「那去給她配些藥。」

  宮魅千點點頭，示意醫官可以出去了。

  「是。」

  醫官給宮魅千行了個禮後，便很快地離開了。

  「你是誰？

  為什麼要管我的事情？」

  夜思思轉過頭來，有些生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我是不會吃藥的，你讓那老頭給我配了藥方我也不會喝的！」

  宮魅千笑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我是你未來的嫂嫂，你哥哥不管你，我自然要管你。」

  這不說不要緊，一說，夜思思便激動了。

  她從床上跳起來，伸出手就要去打宮魅千，不過好在她本就身子虛弱，而且身側還有那個小丫鬟看著，倒也沒做出什麼過分的動作來。

  「夜思思，」宮魅千不為所動，倒是把之前的「尊稱」換了下來，「你不要總覺得夜九卿對你會有什麼好感，更不要覺得夜九卿對我無感，你也瞧見了，你哥哥，喜歡我喜歡得很。」

  宮魅千一字一句地說著，語速很慢，像是一刀刀扎在夜思思的心上。

  「你……你……」夜思思狠狠地喘著氣，伸出指頭指著宮魅千，眼睛瞪得老大，「你想得美！

  你想得美啊！

  這原本就是我的一切，卻被你奪走了！」

  夜思思覺得，如若她還是那個夜宮最受寵的公主，那她便可以住在原本她那富麗堂皇的宮殿，那她便可以日日被父王母后捧在掌心，那她便可以永遠和她喜歡的九卿哥哥在一起，即使不一定能夠成功，但是只要他是她的，那就行了。

  「不要激動，」宮魅千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夜思思，「你本就是被廢了的小公主，何來『我奪走你的一切』這一說？

  況且……」宮魅千幽幽地移開視線，「夜九卿從來就不會喜歡你，以前不喜歡，現在不喜歡，以後更是不會喜歡。

  你這般造作，只能惹得他更加厭惡你罷了。」

  宮魅千說話很不客氣，句句都說在關鍵。

  「你閉嘴！

  你給我閉嘴！」

  夜思思哭喊著，淚水從眼眶奪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明顯能夠感受到病情不但復發，且更是嚴重了，宮魅千便不再繼續。

  治好她的病的前提是，要讓她明白眼下的事實，首先就是要挑破她的幻想，再者才可以進一步給她提供安慰。

  宮魅千知道，夜九卿不會管她，說她可憐也可憐，說她可恨倒也沒有那麼可恨。

  輕輕地嘆了口氣，宮魅千轉過頭去看夜思思，緩緩開口道：「夜思思，你不要覺得我這般刺激你是我故意，我只是不像你再活在你自己營造的美好幻想中。」

  「你滾！

  你給我滾！

  我不想看見你！」

  這樣瘋狂的夜思思是小丫鬟頭一回見，她緊緊地拉住夜思思，不想讓她衝出去。

  「好，」宮魅千轉過身去，「我現在走了，但或許我還會再來。

  夜思思，我關心你是真，你且莫在將我視為樹敵，那只會害了你自己。」

  宮魅千離開的時候，吩咐了門口的侍衛好生看著她，莫讓她亂跑，也莫讓她再尋短見。

  ……感覺很累，之前是小翠，現在是夜思思，一個比一個偏執，一個比一個瘋狂。

  「夫人……您還好吧……？」

  彩雲給宮魅千端來一杯茶水，擔心地問道。

  「沒事。」

  宮魅千搖搖頭，示意彩雲將茶水放在桌上。

  「當日小公主來的時候，便嚷嚷著要見主君。」

  彩雲回想著，微微蹲下來在宮魅千的身側，「我瞧這位公主嬌氣得很，偏要住夫人的屋，我好說歹說才給她挪了個屋子讓她住下。」

  猶記得當時彩雲見到夜思思的那一刻，便知道她身份非同一般，略有耳聞當初夜九卿血洗夜宮時將小公主夜思思放走了，此刻的她出現在她的面前，倒是有一些驚訝。

  「我要見九卿哥哥！」

  這是彩雲聽見夜思思說的第一句話，那樣帶著一些高傲，以及想要相見的竊喜。

  「抱歉公主，主君不在宮中……」彩雲微微彎腰，帶著歉意回答。

  「不在？

  那我就等他回來吧。」

  夜思思大大咧咧地坐在宮魅千的屋內，其實這以前也是她的屋子。

  「小公主，主君同夫人出國了，許是再要幾日才能夠回來……」彩雲有些為難地回答著，後者突然截斷了她的話頭。

  「什麼？

  什麼夫人？」

  夜思思當時驚得拍案而起，聲音尖銳，「九卿哥哥何時來的夫人？

  你一個小奴婢胡說些什麼！」

  「奴婢不敢……」彩雲彎下腰，有些害怕地回答，「奴婢說的句句屬實。」

  夜思思總是不信的，而且還是不敢信。

  「罷了，」宮魅千淡淡地擺了擺手，「夜思思一時間只是接受不了，就算我說得再多，她自己想不明白，我也無能為力了。」

  彩雲也跟著輕輕地嘆了口氣，將涼好的茶水遞給宮魅千，「夫人，您也莫要同她計較，主君都說了這幾日等她好了便送她回去的。」

  宮魅千接過茶水，輕輕地喝了一口，又放回去，道：「我知道，但是我總覺得，她其實很可憐……」如果宮魅千不是魂穿，如果宮魅千真的是原本的宮魅千，或許她更加能夠感同身受，畢竟兩個人的父母都是被夜九卿所殺。

  總有人是不願意清醒的，就算你去喊她，她依舊喜歡活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中。

  ……夜思思被強行著喝完了藥，稍微吃了些東西來墊肚子，而後便昏睡了過去。

  在一片黑暗中，夜思思夢見了當初與夜九卿的初識，兩個人都還只是孩提，但是那一眼卻十分印象深刻。

  一個穿得華貴，一個穿得破爛。

  一個年紀小卻地位高，一個年紀也小，可地位卻卑賤如蟻。

  畫面一轉，夜思思夢見已經許久沒有夢見的父王，他猙獰著那張臉，狠狠地奪下一旁將軍手中的長鞭，狠狠地抽打在夜九卿的身上。

  聲音劃破空氣，像是周圍都被凝固住一般。

  沒有人出聲，即使是地上被鞭打的夜九卿，他死死咬著唇，護住最後的一絲尊嚴。

  夜思思想要跑過去護住他，可是身前就像是多了一層透明的遮擋一般，她過不去。

  用力地拍打著透明的遮擋層，夜思思大喊著，可是裡面的人似乎是聽不見一般，無動於衷。

  仿佛是兩個世界一般，這裡的夜思思哭著喊著，那裡的人卻根本看不見。

  畫面又一轉，夜思思看見了那日的熊熊大火，她站在第三視角，看見天真的自己還好好地坐在那裡，她看見奶娘拼盡了全力朝她跑來——「公主快跑——」這是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最刺耳的一句話。

  夜思思抬頭時，眼底充滿了淚水。

  她站起來，張開雙臂想要去擁抱夜九卿，可是夜九卿的目光是那樣冷淡。

  「殺了我吧，」她聽見她說，「殺了我吧，我就自由了。」

  耳邊傳來「轟——」的一聲，夜思思只見眼前的畫面瞬間崩塌，連著夜宮，連著整個國府，都倒在了這一片熊熊大火中。

  夢醒了，夜思思的枕邊也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