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何至於此

  連日來堆積的事，整整議了一天。

  直到九重天的晚霞與開到荼蘼的垂絲海棠遙遙相映紅時，各路神官仙使這才相繼走出宮門。

  殿中只余妖族燭幽、鬼族問天君、天族龍九千、仙族長生、鬼族長華、神族青陽。

  神官長上前道：「無臉鬼面攻上九重天之日，各族中趁機造反之眾，現已按君上指示全部處理。截止目前，三界秩序已步入常態。」

  「還沒消息？」蕭靖宸問。

  神官長：「除妖族、魔族無臉鬼面已被滅，鬼族無臉鬼面被酆都帝帶……」

  長華神色厭倦，打斷他的話道：「帶回去的已經被本殿處理了。」

  

  神官長：「九重及其他三位無臉鬼面，是在昨日傍晚失去蹤跡的，」看了眼玄清帝：「自那日無臉鬼面大敗後，九重及幾位無臉鬼面一直在找玥主。」

  玄清帝不知在想什麼，未曾接話。

  長華聞言，一眸子怒火懟向玄清帝：「你是對化掉她的心魔種有十重把握，還是對解開走馬燈咒術有十重把握？」越說越怒，一雙眼直接立了起來，蹭的起身，向著水鏡道：「明知她身懷有孕，還……」

  「放肆！」長生呵斥。

  「老子今日還就放肆了！」長華一掌揮向長生，不知為何，長生並未躲，直接飛出老遠，一口血噴出。

  妖王燭幽：「君上今日現身，可是事情有變？」

  屋裡幾人的目光全部投向蕭靖宸。

  蕭靖宸：「玥主無事，夙向陽如何了？」

  妖王燭幽：「少則六日，多則十日。」

  蕭靖宸蹙了一下眉。

  妖王燭幽：「他少了一條尾巴，本就艱難。我想想辦法，三日之內可趕得上？」

  蕭靖宸幻出一朵金蓮，方要取其上蓮瓣，妖王燭幽趕緊阻止道：「您為天君，護體金蓮若損……」

  後面的話，他未說，但眼神卻若有似無的在他心口停了一瞬，接著道：「我有辦法。」

  蕭靖宸沒有再堅持，雖說他修煉清淨界後，身上的魔、鬼之氣已被淨化，但護體金蓮於他而言，堪比第二個心臟。

  終究，他也不願再放夙千凡一個人，想要與她長長久久的。

  望著妖王燭幽道：「妖王保重，玥兒不日歸來。」

  妖王燭幽：「君上費心。」

  「千琪現在在何處？」蕭靖宸問。

  問天君：「在我府上。」

  一直未曾說話的青陽突然道：「九重等意在明月珠，若他們找不到玥主，狗急跳牆，直接進入歷史空間，截走玥主的明月珠，豈不也是一樣？」

  「你以為誰都能回到過去？」長華嗤道：「若真這麼容易，九重又何必執著於明月珠！」

  青陽瞪著長華：「……本就是瘋狗，這幾日更瘋了！」

  「你再說一遍試試？」長華掄起拳頭，青陽也不相讓，眼見兩人就要當場練練。

  長生頭疼的揉著鬢角，準備上前阻止，卻見長華咻的消失在了原地，直教青陽撲了個空。

  幾人看向水鏡，只見他愣愣的看著蕭靖宸，眨了眨眼，突然似被什麼吸引了。

  目中抑不住的喜悅，眉心的彼岸花瞬時綻放開來，明媚了他整個面目。

  嘴裡喊出一個「玥」字，就要撲過去。

  只見蕭靖宸一記手刀，隨即聽見「咚」的一聲，他的身形與水鏡畫面一道消失。

  妖王與問天君也起身離開。

  「還說自己不是蠢貨！」青陽揉著手腕，瞧見長生唇邊的血跡，擰著眉道：「你慣他幹什麼？」

  長生語氣淡淡：「他沒有壞心思。」

  青陽氣不打一處來，道：「沒有壞心思就能隨便拿別人出氣？」

  「自君上下靈池淵海以後，幾乎都是他陪在玥主身邊，直至蒼山大火，玥主投胎人間。」長生擦著唇邊血跡。

  「是，我們是對不住玥主，可長華要跟在玥主身邊，也是他樂意，跟你有什麼關係？」青陽怒著目：「簡直就是個瘋子，你難道沒聽說，他得知酆都帝帶回了曾為他小叔的無臉鬼面，二話沒說，直接當著酆都的面給挫骨揚灰一事？

  這還不算，連羅酆妻子跟前的嬤嬤也沒放過。聽聞那婦人為他揪出了羅酆布在鬼界的所有暗樁……」

  「並非所有人的父親都如你的父親一般慈愛。

  況且嬤嬤乃自殺，她投靠長華，也是為她的主人報仇。羅酆既死，大仇得到，她生無可戀。」長生望著青陽：「長華今日能站在鬼族之巔，是他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你何必與他相較。

  低谷之處誰都難免，無論何種境況，總會過去……」

  似被戳中了心事，青陽面色煞白，一甩袖道：「不知所謂！」

  「其實我也好奇，你從不是多管閒事之人，為何獨獨對長華不同？」龍九千從窗外的垂絲海棠書上收回目光。

  長生：「性情相投？」

  龍九千：「早不相投，晚不相投，為何是在君上與玥主歸來之後？」

  長生淡若琉璃的眸子在他面上落下一瞬，淡淡道：「你覺得為何？」

  龍九千：「聽聞，君上叫你看著他點，玥主叫你讓著他點。」

  長生：「有何不妥？」

  龍九千：「你何時如此聽話了？」

  長生：「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龍九千話鋒一轉：「君上為何將玥主本體用寒冰封凍？」

  「孩子昨日出生了。」長生答非所問。

  「什麼？」龍九千原本就鋒利的眸子突然如寒刃出鞘：「玥主三魂七魄半數離體，此時產子，豈不……」

  「無礙，」長生道：「孩子的生長速度一開始就超出掌控，不適合直接生產，只能剖腹。」

  「君上未回來？」龍九千怒容滿面。

  長生：「他看著孩子出生，並已帶走。」

  龍九千怔了一下，這才道：「水鏡中，長華那一高興，是因為看到了孩子？」

  「不是，」長生道：「除了玥主，沒有誰會令他高興能那樣！」

  「……樣子的確挺傻，」半響，龍九千道：「所以君上把他扯進水鏡，是擔心他知道這些，鬧起來？」

  「嗯，」長生道：「但還有一點。」

  龍九千：「什麼？」

  長生：「他習了鬼族秘術——時間加速術。」

  龍九千：「所以，君上準備讓他用時間加速術，加快走馬燈咒術的完成進度？」

  「嗯，」長生道。

  龍九千表情十分不爽的盯著長生，半響道：「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沒有瞞，只是沒說，」長生糾正道。

  龍九千：「……」

  長生：「玥主的魂魄似乎不全。」

  龍九千：「不可能，看著……」突然，他頓住了言語。

  長生：「君上也是才察覺到。」

  龍九千：「有何後果。」

  長生：「不知，君上只讓先冰封……」

  話音方落，突見妖王燭幽與魔尊問天君走了進來，一個比一個周身戾氣濃重。

  「在哪兒？」問天君開了口。

  長生看了他們一眼，道：「請跟我來。」

  走出殿門，走過長廊，進入玄清帝寢宮。

  長生在掌心化出一個圖案，掌心一揮，那圖案落入牆面。牆面分解，出現一個山洞。

  「跟緊我的步子。」長生道。

  「走錯會怎樣？」青陽的聲音響起。

  沒人意外他的出現，長生率先走了進去，道：「魂飛魄散，挫骨揚灰。」

  七拐八繞，也不知走了多久，寒氣越來越濃，直到頭頂都是冰柱子時，長生才停下。

  用另一個圖案打開一面冰牆，幾人跟著走進去。又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他說：「到了。」

  然而，他們看到的依舊不是夙千玥，而是一面牆。

  漸漸地，牆面如同鏡子一般，將夙千玥映在裡面。

  她正躺在一張冒著森森寒氣的寒冰床上。

  「她到底在哪兒？」青陽問。

  長生：「我也不知。」

  藥祖出現在鏡子裡，給寒冰床四角的桶里撒完藥材，這才轉過身來。

  問天君：「你們到底在做什麼？」語氣里有不易察覺的怒火。

  藥祖：「孩子出世，玥主的功力也已恢復。」

  龍九千緊張問：「心魔種長至何種程度了？」

  藥祖：「君上早有準備，有東海龍太子的龍丹在心臟融合，且找來的這方寒玉，已經抑制住心魔種，暫無大礙。」

  青陽：「如此，只要找到心魔種生出的緣由……」

  未等他說完，藥祖便已打斷他的話，道：「看君上的神情，怕是此法已經無用。現下老夫能做的就是護住本體，等君上那方事成，攜魂魄歸來。」

  不及其他人再說什麼，從懷裡拿出一顆珠子，自鏡子裡伸出胳膊，遞到妖王面前道：「這是銀狐用兩條尾巴煉製而成，說是能補夙向陽失去的一條尾巴，加快修煉速度。」

  妖王：「……」接過珠子，只見裡面兩尾銀色的尾巴圍成了一個圈。

  「銀狐如何了？」妖王望著團在寒冰床上夙千玥臂彎里，毫無動靜的銀色小狐狸問。

  「他不知何時與玥主施了單向共命，只要玥主活著，他便無性命之憂！」藥祖嘆了口氣：「只是，九條尾巴失去八條，日後怕是連化形都艱難！」

  走出殿門，已是星子漫天，青陽抬頭望了眼天，喃喃道：「玥主、長華、銀狐，夙千琪……我還是不懂，為了旁人，何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