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新婚之年

  步微和謝君牧在謝宴十四歲那一年搬回了京城。

  一是因為十五年之期將滿，小柳絮就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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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是因為步絳上了年紀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回來也是為了避免到時候步微沒能見到步絳最後一面。

  十四歲的謝宴，一回到京城便是最耀眼的少年郎。

  謝家嫡長子，岐陽公主的獨子，這般身份足以讓全天下的人都傾慕與他。

  「阿娘，我回來了。」謝宴從屋外走進來，十四歲的少年郎雖然還帶著幾分稚氣，卻已經有六分他父親的神韻與氣質。五官分明的臉龐上，眼眸黑亮深邃，鼻樑高挺，蜂腰猿臂。

  「回來了啊。坐下吧，今日是你第一次去軍營，神機營可是京軍精銳，一切可還好。」步微已經不年輕了，年近四十，鬢邊也已有了些許的花白，許是因為年紀大了，步微的眉目顯得越發的柔和了。

  「一切都好，阿娘不必擔心。阿娘，我今日還見到了成侯世子。」謝宴在步微身邊坐下，拿起步微遞過來的桃子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說話。

  步微問道：「成侯世子是誰家的孩子？」

  「阿娘你不記得了嗎？就是李家的大公子。」謝宴說道，「之前是鎮西侯，去年改封了成侯。」

  「鎮西侯李家。」步微想了想，自己認識的姓李的似乎只有那麼一個，「你是說你蔻姜姨的兒子嗎？」

  謝宴點了點頭：「是啊，我小時候蔻姜姨來看我，阿娘不是還怨蔻姜姨沒有把兒子一起帶來陪我玩嗎？我今日可算是見到他了。」

  「那你與他相處得可還好？」步微笑著問道。

  謝宴回答道：「我們今天一見面就打了一架。」

  步微：「······怎麼了？」

  「他說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我這種靠著爹娘進神機營的，半點本事沒有隻會給神機營拖後腿。」謝宴哼了一聲，「這我怎麼能忍呢，我就和他說沒本事的是誰還說不定呢，我們就比試了一場。」

  看著謝宴得意洋洋的模樣，步微一句能夠知道結果了：「看來我們小紫藤是贏了呢。」

  「那可不嘛。」謝宴到底還只是個孩子，得到了母親的誇獎，尾巴立刻就搖了起來，「我的功夫可是爹爹手把手教的，我怎麼會輸給他。」

  「你李家哥哥大你三歲，雖說此次他比武輸給你了，但是你也別太驕傲自滿。李燼在軍中已經數年了，他的經驗比你豐富，你在軍中也應該多請教他一些。」步微說道。

  謝宴頷首：「是，兒子明白。」

  「下個月便是十五年之期了。」步微輕嘆一聲，「也不知道你姐姐如今是什麼模樣，多高了。」

  「下個月姐姐一定會回來的。」謝宴安慰道。

  步微輕輕地點頭：「嗯，一定。」

  步微和謝宴正說著話，門突然被敲了兩下。

  步微抬頭看去，謝君牧站在門口含笑看著自己卻並不走進來。

  「阿牧，你怎麼不進來？」步微笑著問道。

  謝君牧背著手走進來，然後突然從身後拿出了一大捧花：「你看我給你帶回來什麼東西？」

  「哇！」步微驚呼出聲，「花花。」

  「喜歡嗎？我在梁國公府一朵一朵摘的，一共九十九朵。」謝君牧的眼裡全是步微，愣是半點眼神都沒有分給自己的兒子。

  「喜歡。」步微接過那一捧花，然後故意說道，「哥哥，你給我摘了這麼多的花花，梁國公不會生氣吧？」

  「他生氣關我什麼事？」謝君牧回答道。

  步微撇了撇嘴：「梁國公好可怕，和哥哥這麼多年的交情還生氣，不像我，只會心疼哥哥給我摘花摘累了吧。」

  謝君牧笑著將步微摟進懷裡：「摘花確實是累了，還被蜜蜂蟄了兩下呢。」

  「那是不是很疼啊？」步微連忙要去看謝君牧哪裡被蜇到了。

  謝君牧拉起袖子給步微看自己手臂上的一處紅腫：「在這裡，疼呢，要區區吹一吹才會好。」

  謝宴看不下去了，開口吐槽道：「爹，你拔了九十九朵花啊，我說你去符叔叔家裡怎麼去了這麼久比我還晚回來。你拔了人家九十九朵花，就蟄了你兩下都算是好的了。回來就回來嘛，幹嘛還要整這麼一出，一個四十多了，一個馬上四十了，就不要再和孩子一樣了好不好？」

  步微和謝君牧抱在一起看著謝宴。

  謝宴繼續往下說：「真的，爹、娘，你們有意思嗎？年紀越大越喜歡玩是不是？你們這都不能說是傻了，不，還是算傻吧。改天去求外祖父給爹爹封一個傻王得了。」

  謝君牧看了看謝宴，然後牽著步微的手說道：「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傻妃。」

  步微忍不住笑了出來。

  謝宴目瞪口呆：「爹，你這······」

  「你要不要吃飯？」謝君牧看著謝宴問道，然後停頓了一下，又給謝宴補了一個稱謂，「傻子。」

  謝宴：「······」

  「哈哈哈哈。」步微沒忍住放肆地笑出了聲，「傻子······哈哈哈哈······」

  「啊！爹！」謝宴氣得直跳腳。

  謝君牧挑釁地看了謝宴一眼，然後摟著步微的腰帶著步微去飯廳吃飯。

  謝宴雙手叉腰，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家裡······看樣子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是靠譜的了。」

  謝君牧回到京城去樞密院領了個閒職，除了偶爾去樞密院視察一圈，更多的時候只在家裡陪著步微。

  養家的重擔還真的給轉移到了謝宴的身上。

  「這麼多東西都是什麼呢？」謝君牧看著林七娘送來的一大堆帖子問道。

  「都是請帖。」步微看都懶得看一眼，「咱們家小紫藤如今可是受歡迎呢，這些請帖都是京城裡的命婦寄給我，想要我去府上坐坐。不用去我就知道，肯定是家裡有適齡的閨女，正打著要和小紫藤定親的主意呢。」

  謝君牧拿起一本請帖翻開看了一眼，然後便隨手放在了一邊然後說道：「蜀丞相似乎也有意將他的養女嫁給小紫藤，前日我去樞密院的時候，蜀翊卿還特意道樞密院找我，問我小紫藤的婚事打算。」

  「才十四歲，不急。」步微說道，「我十四歲的時候還不懂什麼事成親呢，而且都說這婆媳關係是難辦的。小紫藤晚些年成親也好，免得我到時候和兒媳婦吵架，讓小紫藤為難。」

  謝君牧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需得找一個孝順的兒媳，家裡不一定要大富大貴，但是這姑娘的品行必須是好的。」

  「嗯。」步微點頭，然後又問道，「之前說的那些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明日便是第十五年期滿了。」

  「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咱們的小柳絮回來了。」謝君牧拍了拍步微的手讓步微放心。

  步微深吸一口氣：「十五年了，小柳絮該有我高了吧，指不定比我高，也比我好看，我都已經老了。」

  「怎麼老了呢，在我看來啊，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模樣。」謝君牧笑著對步微說道。

  步微嬌嗔地瞪了謝君牧一眼：「我都已經三十九歲了，怎麼能和十六歲的時候比呢？」

  「就算是九十九歲，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謝君牧認真地對步微說道。

  步微追問：「那都是什麼樣的啊？」

  「就是······」謝君牧想了想然後回答道，「是我只要看一眼，就想要娶回家的模樣。」

  步微笑著傾頭靠在了謝君牧的肩上：「阿牧，一開始的時候對於到底要不要留在你身邊，我是很糾結的，但是如今行到此間，我沒有一日後悔來到你的身邊。」

  「當年要娶你的時候，我是有顧慮，想著你的光芒是否會蓋過我。但是行到此間，我沒有一刻後悔娶回家的人是你。」謝君牧亦回應步微。

  就如之前的那麼多年一樣，不論步微說什麼，謝君牧都會有回應，而不管謝君牧說什麼，步微也都會有回應。

  「我們去院子裡逛逛吧。」步微說道，「紫藤花開了，我們去看看。」

  謝君牧點頭，然後牽起步微的手：「好，我牽著你，咱們慢慢走過去。」

  謝府中的紫藤樹是步微剛嫁給謝君牧的那一年，步微和謝君牧一起種下了，當年才半人高的一株小苗兒，而如今已經亭亭如蓋。

  「阿牧，你可讀過一篇文，叫做《項脊軒志》？」步微問道。

  謝君牧搖了搖頭，然後悄悄地扒了步微的一根白髮問道：「這又是什麼話本子？」

  「這不是話本子，是一件真實的故事。」步微回答道，「裡面有這麼一句話，是我最喜歡的，也是我最不喜歡的，那句話是『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我們和他不一樣。」謝君牧立刻說道，「若是我們是故事的主人公，那麼這句話就不能這麼寫了。應該是，庭前有紫藤樹，吾與愛妻喜結連理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而吾與妻一如新婚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