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黑霧

2024-05-13 17:15:00 作者: 下狸巴人

  錢多睡了很長時間。

  那個在幻境中的夢持續反覆,一張張笑臉,一句句問候,親密的,舒適的,足以讓人捨棄所有而奔赴的,應該是叫做幸福的東西,讓他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病房裡有滴滴答答的聲音,陽光順著玻璃折射進病房,映在地上一片灰暗。

  趙尚趙夏坐在病床前,翹著二郎腿跨著臉,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表情,就連嫌棄都一模一樣。

  「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

  「不知道。」

  「SL類的獸級都能被他搞定,難道他也是這個級別的?」

  趙尚搖頭,「小路說他身上的能量檢測不出來,暫時無法判定是哪一種。」

  

  「不會是普通人吧?」

  趙尚目光陰沉,看著熟睡中的錢多沒說話。

  「哥,你說老大為什麼非得把他拉進來?」

  「你是好奇寶寶麼?這麼多問題?」

  「我那是保持一顆求知好問的心,誰像你,三十歲跟八十歲一樣。」

  「……」

  錢多迷糊中被兩道如雷的聲音驚醒,睜眼看到的是晴朗藍天,白雲飄過,春風窸窣,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

  平陽市最高建築的頂層,一間只有二十平的房內,兩面巨大的落地窗,收納起更多的光亮。於燈站得筆直,光影照在身上有股難言的灼熱感,讓他眉頭微皺。

  辦公長桌後面是個面容嚴峻的老人,年近六十卻始終沒有退休,只因為這個位置,無人可以勝任。

  「小於,說說最近怎麼回事兒?」

  「報告長官,位於三尖區的變異,能製造循環,在陽光公園進行了時間和空間的循環,所幸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只是變異者劉桃被找到時已經被挖去心臟。」

  「德育中學的變異是獸級,是一隻公園中養了數十年的烏龜,可以窺探人的記憶和製造幻象,造成二人死亡一人重傷,我隊趕到並進行處理,變異心臟被挖,屍體帶回。」

  男人坐在椅子上,雙眸中是經歷多年戰爭的沉穩和淡定,「最近變異越來越多,很多事情就要瞞不住了。」

  於燈沒說話。

  「聽說你帶了個新人?」

  「是。」

  「什麼樣的人?」

  「自愈能力非常快,是人級S類,目前沒有任何作戰經驗,但我會親自帶他。人很善良正直」

  「你知道我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善良。」男人打斷於燈的話,轉而起身背對著他,「我們需要的是壓制,是果斷,是在關鍵時刻能夠將變異一舉剷除。善良對你們來說,最沒用。」

  於燈低垂的頭沒有任何動作,看著腳尖的眼神里閃現出一股怒火和不甘,咬緊牙間,才沒有發作出來。

  「那個人如果不行,絕對不能留,任何可能存在的危害,都不可以。知道麼?」

  「是。」

  走出辦公室,暗無天日的長廊上空無一人。

  於燈每次走過這裡,感受到的都是一股無名的窒息。

  「嗡」

  手機傳來消息,是錢多的。

  言辭憤慨,話語激烈,於燈都能想像他打字時手指飛舞眼神悽厲的勁頭。

  我絕對不會待在這個隊伍!

  --

  錢多發完消息就收拾東西回家,趙尚趙夏倒也沒阻攔,有股坐牢終於結束的解脫,比他跑得還快。

  錢多瞬間感覺不好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錢多搬了家,換了個更遠更偏僻且房租只要四百的房子,房東是個老太太,人很好,年歲五十,頭髮半白,總是笑眯眯的,喜歡穿著碎花的裙子,陽光很好時就曬著太陽織毛衣。

  房子家具齊全,水電便宜,步行五分鐘就是超市,靠近地鐵和公交,甚至床都是新的還大了點,晚上睡覺再也不會翻個身就掉床。

  回過幾次高中,是一些手續問題,老師看著也比以往和藹許多,就是看著那頭髮,錢多有想上前拔幾根的衝動。同班班長到辦公室正好遇到,客客氣氣打聲招呼再也沒有半句話。

  為了攢學費,錢多開始找兼 職。酒吧是肯定回不去,聽說因為那件事兒被封,經理在辦公室罵了錢多好幾個小時,說他多管閒事。好在只要勤快就餓不死,發傳單、推銷、賣酒……只要是能幹的,錢多一件都不落下。

  最後在一個熟人介紹下去了遊樂場扮玩偶。

  一天十二個小時,一小時十五塊錢,中午管飯,只有二十分鐘的吃飯時間,不扣時薪。

  錢多激動不已,算下來一天就是一百八十塊。

  即便是平行世界,錢多也沒有任何吊炸天的金手指,錢還得賺,班還得上,唯一還不錯的就是現在自己不用吃飯,又省了不少錢。

  扮玩偶是個體力活,滿遊樂場溜達。錢多通常早上八點上班,晚上八點下班,下班之後腿都是軟的。

  【宿主的身體真的脆弱】

  【宿主請儘快尋找變異進行增強】

  【宿主請不要對系統進行辱罵,我聽得到】

  ……

  除了系統時時刻刻在提醒他,半個月前的經歷都是真實的。

  於燈給的手機會時不時閃爍著綠色,那代表他們在處理不同的變異,偶爾也會亮起紅色,每到這個時候錢多就比較緊張。

  這天遊樂場的生意好到離譜,經理說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算時薪二十,讓錢多再辛苦辛苦。只要能賺錢,錢多不在乎辛苦。

  不過住址偏遠,公交車八點半就下班,賺了錢的錢多擦掉一頭汗水,買了地鐵票。

  車廂內光線明亮刺眼,比不上太陽卻更加光明,錢多小幅度舒展著筋骨和雙腿,困得搖搖欲墜。

  錢多對面是個地中海的大叔,西裝有些地方都磨損了,抱著公文包垂著腦袋,早就進入酣睡,隱約還能聽到打呼嚕的聲音;隔著五六個座椅的是個年輕人,帶著時下流行的耳麥,穿著五顏六色的潮服,甚至頭髮的顏色都說不出具體是哪種,雙手端著手機神情激動。

  更遠處是個小姑娘,年輕,穿著粉色衣裙,靠著椅背,似乎是在打瞌睡,戴著卡通口罩看不清臉。

  車內安靜,錢多享受著辛勞之後的安靜和舒適。

  十字路口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身邊也有淺淡的白色薄霧,難道說跟自己是同類,他也是神級麼?

  小桃子最後說的那個話是什麼意思?那個人又是誰?在小桃子想要說出是誰,整個循環就開始崩裂,小桃子能循環,那個人呢?他在這場循環里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能夠破解循環的人,到底是誰?

  要是能夠見到她的話還是要好好問一問的,其實這個事兒應該跟於燈說一下,要不把自己是神級這個事兒也說了?總不能這麼一直躲著。

  錢多思緒不停,自從系統出現,生命都好像變得複雜許多。

  【警告】

  什麼?什麼警告?有變異?錢多猛地睜大眼睛,雙手無意識揮舞橫亘在胸前做防禦狀,眼觀六路,生怕錯過什麼危險的苗頭。

  【警告】

  系統只不停的提示,並不說明。

  錢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接走到車廂門口,距離下一站還有幾分鐘,他做好走回家的準備了。

  「啊!」悽厲的尖叫讓睡著的中年男生猛得哆嗦,睡眼朦朧地抬起,又不可置信地連續眨了好幾下,隨後抱著公文包就往前一截車廂狂奔而去。

  帶著耳麥的年輕人頭都沒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而錢多,甚至連跑都跑不動。

  女孩兒身邊出現一大團黑色霧氣,似是有生命般急速遊走,形狀萬般變化,不像是有實體,卻能直接將想跑的女孩兒摁在地上。

  女孩兒失聲尖叫,手腳舞動著掙扎,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團黑色霧氣。壓在身上絕對是有重量的,而且是極其沉重,只是幾秒,整個身體都逐漸麻木,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

  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每呼出一口氣,那霧氣便占據一點空氣,直到女孩兒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無論如何用力,換來的只是更加恐怖的壓迫感。

  救命!

  女孩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嗓子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前有白光點點,像是臨死前的信號,讓人驚懼。

  就在即將閉上眼睛的剎那,一雙破舊卻乾淨的板鞋出現在眼前,隨後身上的重壓猛地一松,大量新鮮的呼吸湧入胸腔,迫不及待的傳送氧氣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錢多胡亂揮舞著手臂,他本來想跑的。

  系統也是這麼說的。

  【警告 前方有未知能量 跑為上策】

  但雙腿卻帶著他來到這團黑霧面前,瘦弱無力的手臂對著黑霧揮動,明明什麼都沒碰到,掌背和皮膚卻刺痛麻木,像是在被什麼消融腐蝕。

  「快走!」

  女孩兒爬起來就往前面的車廂跑去,路過男孩兒身旁直接扯下他的耳麥,「跑!」

  身後的腳步聲特別清晰,錢多的心跳也特別清晰。

  【警告】

  閉嘴。有這個時間警告不如告訴我怎麼回事兒。

  【祝宿主好運】

  啊喂?這就走了?

  黑霧被錢多隨意掄了幾下竟然真的後退,隨之消散。

  車廂里安靜的像是沒人來過,吊在車廂橫樑間的手環不停晃蕩,預示著車還是在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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