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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蒼狼神鷹,青山疊影焰飛聲(5200)

2024-05-13 09:54:26 作者: 溫茶米酒

  瀘溪一帶,有大小山頭兩千餘座。

  其中小的不過才幾十丈高下,群山青翠,氣候溫和,無霜期長,降雨有度,水網蜿蜒縱橫。

  到了這附近之後,任意口鼻呼吸之間都是清新氣味,叫人嗅之而忘俗,身心舒展,心曠神怡。

  金太子帶著鐵木真、赤老溫、木華黎,及二十七名金國軍中以一當十的精銳衛士,乘坐三艘小船,順沅水而來。

  金國若欲併吞南宋,最大的阻礙便是長江天險,這些年來他們的天兵治鐵台,在增加個體兵員素質的天械上,並沒有什麼讓人耳目一新的創舉,倒是有許多精力,花費在船艦的改良上。

  大船自然不能輕易帶到南宋這邊來,但這種小船頭寬而尾小,中段船舷有圓弧,以天械為動力,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也已經是整個南宋境內罕見的水上利器。

  

  順江水入河流,甚至於在一些轉彎極多的小河上,也能輕鬆自若的浮水而行。

  鐵掌山東側七里之外的烏柏渡口,三艘船先後抵達。

  早有鐵掌幫的人候在此處,接待他們上岸。

  「幫主如今坐鎮在鐵掌山中指峰下,從這裡到那邊還有一段路程,我已經先在半里之外的酒家置辦了一桌酒席,為各位貴人接風洗塵,酒足飯飽,小憩之後,咱們再上路。」

  鐵掌幫這一行人之中,領頭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白襪灰鞋,布巾纏頭,雖然鬍鬚有些花白,但看著精神極佳,自稱老馬,笑容頗為熱情。

  金太子一邊跟他向前走著,一邊說道:「我聽使者回信說,就在兩天之前,有人要闖山中鐵掌幫禁地,不知道那賊人有沒有抓到?」

  老馬搖搖頭,道:「江洋大盜,往往一擊不中之後,見識了咱們幫主的手段,自然便遠遁千里。」

  木華黎這一陣子已學通漢人的語言,也開口試探著說道:「既然是禁地,想必多半有險絕的布置在內,那伙賊人居然感冒奇險,不惜得罪鐵掌幫,膽子倒也大的很。」

  「咱們幫中禁地,實是歷代先幫主埋骨之所,估計那兩個賊人是從哪裡聽說了這個消息,以為墓中有多少陪葬的金銀財寶。」

  老馬回應了幾句,一行人已走過半里,來到了酒家前。

  眾人入座之後,金太子的護衛先檢驗過酒菜,以防其中有毒。

  老馬微笑看著,並無不悅的表現,只在旁邊介紹道:「這酒家雖小,酒菜卻是從瀘溪辰溪之間,選了各家酒樓的拿手好菜,請他們的廚子一起到這裡來做成。」

  「這一道是二十四橋明月夜,要用上等的火腿,挖出二十四個洞來,將嫩豆腐削成小球,一併燜煮,煮成之後精華盡在豆腐之中,火腿棄而不用。」

  「這一道是滿樓明月梨花白,用雞鴨火腿豬骨一併燉湯,用肉蓉掃出清湯。要湯清如水能見盤底色,方為合格。再用白菜雕花,甜酒釀過,糯米圓子滾圓如月,甜鹹可口。」

  「這一道是柴把鴨子,雖然名字不像前兩者那麼詩情畫意,但滋味更加淳樸厚重,用火腿、無骨鴨肉、竹筍、香菇,各自切塊切條,然後用苔菜捆成一捆,一盤之中十八捆,形如農家柴火堆。因而得名。」

  「又有……」

  他將桌上幾道大菜一一講過,那邊角處的小菜,雖然不曾詳講,卻也各有名目,顯見得其中匠心巧思,最後舉杯邀飲。

  金太子淺嘗輒止,鐵木真只緩緩飲酒,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些護衛坐在旁邊兩桌,可就沒有太多講究,風捲殘雲一般將他們桌上的酒菜吃光。

  這些菜餚實在美味,非但赤老溫耐不住多試了幾盤,就連木華黎也每樣都嘗了一些。

  木華黎說道:「這些菜的口味偏好,所用材料的不同,恐怕不是同一方水土能夠養出來的。我聽說漢人有菜系之分,這些應是不同的菜系?」

  老馬點頭承認。

  這些菜,本來確實是鐵掌幫準備的,裘千仞自己雖然在這些方面不太注重,但是他眾多心腹之中自然有善於阿諛奉承的,喜歡在這些方面下功夫。

  不過,經過昨日午後那一場迅速的戰鬥之後,裘千仞新傳達出去的命令,都已經受楊再興控制,鐵掌幫其他幫眾,還大多不知當時那場戰鬥的具體情況。

  老馬拿了裘千仞的信物來主持迎接金太子等人的事宜,這些鐵掌幫的弟子自然不曾懷疑,也將這些菜的來歷一一轉述。

  其實倒也不怪這些鐵掌幫弟子粗心大意相信了一個陌生面孔。

  主要是鐵掌幫內門人數以萬計,光是長久駐紮在瀘溪與辰溪之間的,就有八千以上,要想互相之間全部熟識,那是痴人說夢。

  況且自從近幾年來,裘千仞與金國之間有了往來,幫中高層也大多看出一些苗頭,潔身自好者或苦勸不聽,連夜遠遁,反倒是那些雞鳴狗盜之輩、綠林兇惡之徒,把鐵掌幫當做他們新的倚仗,紛紛前來投靠。

  這些兇徒不乏有本領硬勁的,又逢裘千仞用人不忌,自然更容易成為裘千仞身邊骨幹。

  在等候於渡口的這批鐵掌幫弟子看來,老馬大概也就是那麼一個新近投靠過來的綠林人物。

  一場頗為用心,美味且全無問題的宴席過後,金國來者的戒心便更淺了一些。

  眾人休息一陣,再度上路。

  不論飲酒多少,這些人終究已經帶了幾分酒氣,這回上路的時候,去得便更慢了一些。

  金太子沉鷹手中輕搖摺扇,遠望千山重疊,高低相宜,煙羅古藤,怪石奇樹,數里之外的鐵掌峰直插雲霄。

  「江南風景果然美不勝收。」

  金沉鷹將摺扇張開,往前一送,仿佛托起小溪邊的一團薄霧清風,笑著念道,「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

  鐵木真贊道:「太子豪氣。」

  老馬只是不語。這些蒙古人甚至鐵掌幫眾,自是不明白這兩句話的來歷,但老馬身為丹陽真人,全真掌教,對宋金兩國的文人典故都瞭若指掌,豈有不知之理。

  「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這是金國第四代皇帝完顏亮的豪句。

  此人野心勃勃,即位之後大殺宗室,斬死嫡母,將金國的國都從上京遷到中都,南侵之心昭然若揭。

  完顏亮曾對大臣高懷貞說他的志向:「吾有三志,國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帥師伐遠,執其君長而問罪於前,二也;無論親疏,盡得天下絕色而妻之,三也。」

  又有《題軟屏》詩:「萬里車書盍渾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最後兩句,嘗被金國文人引以為金太祖開國以來,女真第一雄壯之詞。

  老馬暗想:這些句子雖然口氣豪邁,但那完顏亮最後的下場可不怎麼好,金沉鷹到了這裡,忽然念起他的詩句來,或許冥冥之中,正是你這金國大太子,也要走到末路了。

  四十年前,完顏亮發兵六十萬,號百萬大軍,攻打南宋,初時連勝,後三路水軍皆敗,受挫於南宋虞允文將軍。

  完顏雍早就對完顏亮不服,趁機在金國後方稱帝。

  完顏亮本就因敗戰而惱怒,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不但不肯撤軍,還發令說,三日之內若不能渡江,就要把隨行的大臣全部斬殺,結果激起兵變。

  兵變當日,眾叛將連皇帝的近衛軍都已經處置停當,先以火箭入帳,然後眾人掩殺而上。

  完顏亮半夜驚醒,以為宋軍襲營,手捉一箭,卻發現居然是金軍大將所用的箭鏃。

  「安敢殺我?!!」

  他仗著當年金兀朮留下的「鐵背虬龍」,從著火的大帳之中殺出,三拳把叛將之首、兵馬都統帥耶律元宜打成重傷,沿途兵將皆不能阻擋,神為之奪,竟似乎有被他殺盡叛將,重掌大權的可能。

  適逢稼軒居士為義軍南下,聯絡南宋朝廷,發現金軍大營之中生變,奮起不世勇決之氣,策馬涉水而至。

  時年二十一歲的稼軒居士拔劍破水,虞允文結義七人,採石為箭,在江畔發起一場死斗,彼時武林中江南雙壁,鐵掌幫主上官劍南與大俠方振眉齊至。

  神劍穿心,採石斷筋,鐵掌破肺,方振眉以「王指點將,千刀萬劍化作繞指柔」,眾人竭盡全力,各負重創,終於摧毀從金兀朮身上傳下來的霸拳天械「鐵背虬龍」。

  完顏亮死無全屍,後來被金軍收攏殘骸,以庶人之禮下葬,金軍由此退兵,四十年來不曾南侵。

  這一段往事在金國,是某種隱晦不可詳談,在宋人武林中卻是傳奇事跡,即使相隔四十年,也偶有傳唱。

  馬鈺心中默憶前輩英俠,面上只對旁人微笑以應。

  一群人又走了片刻,前方遙遙傳來一道渾厚的嗓音。

  「金太子遠道而來,本幫主有失遠迎了。」

  「我這屋舍新建,地方不大,容不得許多閒雜人等。老馬,你就跟太子的隨從先在林中歇歇吧。」

  眾人抬頭看去,只見大約在里許之外,立著兩座小屋。

  一座屋子老舊寬敞,屋邊房檐上還掛著一些曬乾的肉類,那是原本負責看守鐵掌幫禁地的幫眾,所住的屋子。

  而旁邊一座屋子顯得更紮實了許多,只不過門窗屋檐都是用新鮮木板拼成,一看就是最近兩天才建造出來的,應該是給他們幫主居住的地方。

  這座屋子外面,還放著一些高高的木桶、木架上吊著一個大鐵鍋,鐵鍋下面有柴火的餘燼。

  木華黎瞥見鍋中鐵豆在夕陽之下的反光,就猜到這應該是鐵掌幫主用來練功的東西,道:「太子,這個鐵掌幫主不肯出迎也就罷了,還想讓你孤身入屋,似乎有些過於倨傲了。是否要讓赤老溫給他個下馬威?」

  「哈哈哈,這位壯士多慮了。」老馬連忙勸阻道,「我們幫主一向就是這個脾性,與人談起大事的時候,不喜歡有閒雜人等在側。」

  「他請太子入屋,讓我等在一里之外就停步,正是對太子無比的尊重,若是有哪位兄台貿然行事,只怕便要惹惱了他。」

  金太子也聽說過裘千仞這幾年深居簡出,似乎性情確實有些孤僻,完顏洪烈更提及裘千仞此人極好面子。

  以完顏洪烈的身份,幾次來信之後,曾經冒險親自來與他見面,給了他足夠的面子,事實證明,這種做法,抵得上多送給裘千仞一萬兩黃金。

  反推之,若是行事無度,當真削了裘千仞的臉面,只怕這個人也不會在乎什麼大局。

  「也罷,既然是初次相見,我就給他一回面子。」

  金太子命眾護衛止步,自己獨身走向那座屋子。

  他靠近了之後,就聞到了濃濃的煙燼味道,旁邊那口炒鐵豆的大鐵鍋,應該是才熄火沒有多久,把所有樹林裡的雜味都給蓋了下去。

  目送著金太子走向屋門的時候,鐵木真鼻尖嗅了嗅,露出一點疑惑的神情。

  天械「蒼狼」,可以強化五感,鐵木真在草原上索敵的時候,用到最多的,除了視力就是嗅覺。

  他能夠通過半個月前的,已經完全混入了土壤草根之中的馬糞味道,分辨出敵人是朝著哪個方向遷移,甚至能夠判斷出那個時候的馬匹大致處於什麼樣的狀態,驚恐與否,健康與否,能夠提供怎樣的負重行進速度。

  而現在,他好像從那過分濃郁的煙味裡面,聞到了什麼其他的氣味,不像是純粹的木柴燃燒之後的氣味。

  鐵木真向老馬問道:「門前那口鍋下面燒的是什麼柴?」

  老馬有些料想不到他會發出這種問題,但及時答道:「那是我們幫主練功專用的一種木炭,聽說跟別的炭大有不同,不過具體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

  鐵木真奇道:「不管是什麼木炭,都只不過是用來生火加熱吧,這個裡面難道還有什麼需要保密的?」

  老馬看到金太子已經準備推門,就只是笑了笑,沒有再回答,往旁邊走了幾步。

  鐵木真看見他這幾步,兩眼一瞪,本能的警覺壓住了所有的疑惑,立刻就要開口向金太子示警。

  「別……」

  金太子已推開了門。

  轟隆隆隆!!!!!

  巨大的爆炸聲,驚得方圓十幾里內,鳥獸喪膽狂奔。

  那兩間屋子當場就被炸成了灰燼,原地爆開了好幾團巨大的黑煙火球,濃煙滾滾。

  就算相隔一里有餘,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熱風吹拂過來,無論是鐵掌幫眾還是金國護衛,都感受到了短暫的耳鳴。

  但在這個時候,林子裡面隱藏的一群人,突然出手。

  這些人似乎也是鐵掌幫弟子,但卻對現在的情況早有預料,耳朵上塞了布條,手中拿著鐵筒,噴出了一道道銅色的光華。

  二十七名金國軍中最精銳的護衛,放在戰場上,只要有一點地形便利,就可以抵擋三千多士兵的存在。

  但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天梭泌火銅網埋伏,當場就全都被大網捕捉,倒刺入肉,昏昏倒地。

  赤老溫拔出那把金鞘寶刀,削鐵如泥,刷刷幾刀,把向自己飛來的銅網砍成碎片。

  鐵木真背後包裹一甩,兩根鐵桿在半空組合化作一件長兵器,妙到毫釐的挑起了即將把木華黎包裹住的那張大網。

  本來只要受到一點外力觸碰,就會驟然收縮的銅網,在他那杆長兵器連點四角,震顫彈動的力道之下,竟然在一卷之後,又被抖的平鋪開來。

  有九尺見方的一張大網,被鐵木真抖在半空里,大肆旋轉,將繼續激射過來的銅網銅球,全部攬下,甩開。

  他沒有心思去看金太子如何,只怒喝一聲:「走!!」

  赤老溫寶刀一舞,刀隨人走,殺的鐵掌幫弟子人頭滾滾,斷肢腰斬,鮮血紛飛。

  什麼兵器都攔不住那寶刀一斬。

  馬鈺不肯放他們這麼輕易走脫,提劍攔截。

  他也忌憚那寶刀的鋒芒,使的儘是全真劍法之中,以偏擊實,以奇截正的路數。

  丘處機、孫不二等人,紛紛現身。

  木華黎驚喝道:「好生狡詐,你們讓人在屋子裡面假扮裘千仞,不惜用性命做誘餌,要跟金太子同歸於盡,那真正的裘千仞又在哪裡,還不出來嗎?」

  丘處機冷笑一聲:「狗賊,好叫你知道,那屋子裡面只有二十桶火藥,我們可不是茹毛飲血、拿同道做餌的冷酷之人。」

  「至於你們聽到從那屋中傳來的聲音,實則一直是丹陽師兄的腹語術。」

  話到此處,丘處機突然心頭一緊,橫劍攔截。

  當!

  恍如鐘鼓雷鳴的一聲之後,丘處機整個人被震的離地一瞬,連退了兩步。

  他虎口酸麻開裂,手中青光百鍊寶劍已經彎曲的不成樣子。

  劍身彎折最明顯的地方,有幾根黑乎乎的長條物,直接刺穿了青光百鍊的鋼材。

  那竟然是殘缺破爛的幾根竹質扇骨。

  「難道……」

  眾人駭然望去。

  滾滾濃煙與火光前方,金沉鷹步伐艱澀的走來。

  他渾身衣物被炸得東缺一塊,西殘一塊,頭髮散亂煙燻火燎,硝煙形成的黑斑和身上的血跡混雜在一起,甚至看不清面目,狼狽至極。

  但剛才那幾根脆弱纖薄的竹質扇骨,從將近一里外的地方擲過來,居然還能貫穿丘處機的寶劍,簡直勝過世上任何弩機,已足夠教眾人如見鬼神。

  「呵……呵……」

  金沉鷹嗓子裡喑著血似的笑了兩聲,盯著丘處機看了看,「好!看來裘千仞早就與你這賊道人勾結了,這些年不過是跟我的蠢六弟虛與委蛇,忠義的很啊,他還真是個人物。」

  「只不過本太子都成了這副模樣,他還不敢親自出來殺我嗎?」

  他口中淌血,仰天大吼道,「裘千仞,出來!!!」

  山道上方落下一道人影,幾個起落之後,便來到林中。

  「厲害,厲害,不過你猜錯了。」

  迅影橫飛,半空中一隻暗紅的手甲拍落。

  「殺你的不是裘千仞,而是……」

  「楊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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