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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金關玉鎖,遇善則善厭則戾(5000)

2024-05-13 09:54:24 作者: 溫茶米酒

  馬鈺和孫不二兩人,在從山下第一節,步入第二節山區的時候,腳下微微一停,兩把長劍各自揮斬出去,先將周遭的幾棵大樹砍倒。

  馬鈺為人謹慎,在聽王處一仔細說過昨天晚上闖山的經歷之後,就有留心,猜測到這第二節山區內的景物有蹊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這裡的樹木應該是從早些年移栽的時候,就按照特定的方位,布置妥當,形成一座奇門陣法。

  人從山下走過來的時候,如果視線停留在這些樹木之上,就會被景物高低、色彩疏密產生的誤導,破壞了自身的平衡感,出現高一腳低一腳,好好在平地上也會一腳踩空的狀況。

  配合上隱藏在林中的這些機關陷阱,便是一份不可小覷的殺傷。

  不過這些陣法畢竟常年無人打理,馬鈺他們直接動手砍倒幾棵樹木之後,就找到了疏漏之處,按照五行八卦正反八門等陣術中的道理,迅速穿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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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不二手裡那一柄四尺長劍,又化作門板大小,兩人同處劍上,凌空不落,很快就望見了前方不遠處那個山洞。

  洞口背著光,一片黑黢黢的,馬鈺站在飛劍之上,從袖囊中掏出了一把曬乾的黃豆,往洞窟之中撒過去。

  這是他慣用的一種暗器。

  丹陽子馬鈺宅心仁厚,往暗器上淬毒的事情自然是不會去做,就算是鐵蒺藜之流的物什,他也有些不喜,蓋因暗器出手,往往是在倉促之間,不及辨別狀況,而且出手之後就沒有迴旋的餘地。

  萬一其中存在誤會的話,一發厲害的暗器打完,這化解誤會的機會,恐怕也就沒有了。

  選用這種曬乾的黃豆為暗器,分量既輕,往往傷人也不致命。

  為防損毀了前輩遺體,他這一把黃豆打出去的時候,更格外的小心,用上了至柔的巧勁。

  黃豆在洞穴之中,噼噼啪啪不斷彈射,許多機關被觸發的聲音,也相繼傳來。

  等到洞窟中的聲音停歇之後,兩人才小心翼翼的向洞中靠近。

  以他們兩個虛室生白的目力,又能夠借著養神寶劍之上隱隱的光芒,已經足以在這洞窟之中明見纖毫。

  但養神寶劍飛入洞口之後,便越來越沉,從一開始離地兩尺有餘,很快就變得離地三寸左右。

  馬鈺小心觀望,目光往地下一掃,道:「莫非這地下埋有大量的磁石?」

  孫不二聲音凝重道:「不太像是磁力。」

  很快,馬鈺也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因為他察覺到自己體內的天械運轉越來越滯澀。

  雖說當今天下的天械之術,有七成所用的機關造物,都要涉及到鐵器,馬鈺卻偏偏不在這七成的行列之中,他的天械位於膝蓋的位置,名為「黃芽過爐」,是用芽黃色暖玉、八百年冰蠶絲製成,流金為殼。

  是絕對不會受到磁石吸力的影響。

  「這洞中居然有能夠直接干涉人體內天械運轉的東西?」

  馬鈺並不驚慌,他粗略一算,這洞中所存在的莫名之物,最多是壓制了他三成的天械之力,但這種技藝所代表的含義,卻是一種比王重陽更高深的水準。

  「合劍兵解之法,認為世間天械皆有獨屬於自身的波峰波谷,若作進一步的演算,師妹兵解之後,應該也可以做到這種事情,難道這洞中竟有殊途同歸,早早成就了兵解之法的前輩?」

  孫不二搖頭:「這洞裡死氣沉沉,應該不是。」

  他們二人繼續前進,前方沒有再遇到太多阻礙,轉過幾個彎之後,就看到了一座偌大的石室。

  石室中地面平整,四壁如畫,有明顯人工開鑿的痕跡,陳列著十餘棺槨。

  其中有一具石棺沒有合上,一具高大的骸骨手捧金匣,靠坐在石棺前。

  這人周身骨肉都已腐敗消散,衣物也已經化作飛絮一般,絲絲縷縷的掛在骨頭上,唯獨一雙手臂居然完好無損,觀其肌膚光澤,甚至如同活人一般,十指尖端皆頗為紅潤。

  這是鐵掌功練到極深火候的標誌,想必就是鐵掌幫的上代幫主上官劍南。

  兩人從養神寶劍之上下來,腳踏平地,行了一禮。

  孫不二上前去,從上官劍南的屍骨手中接過了金匣,開匣之前,把匣子轉而面朝石壁,是防備開匣時內置機關噴射毒針一流的東西。

  匣子打開,並無異動。

  馬鈺上前一看,只見匣中一本書冊,封皮上四個大字,口中便低呼一聲:「果然是破金要訣。」

  楊再興還在阻攔裘千仞,也不知道他們戰況到底如何,馬、孫二人不欲久留,既然得到了目標,即刻便準備出洞。

  只不過臨走之前,馬鈺不忍心看上官劍南這一代英豪的屍骨放在棺外,就像前將他骸骨小心托起,放入棺中。

  頭骨枕在棺內玉枕上,手臂理順放下。

  突然,棺材裡傳出咔啦一聲,石棺的蓋子自行合攏,馬鈺連忙退開兩步,險些被那棺材蓋子夾到。

  孫不二拉了他一把,指向棺材側面,只見那石棺側面的底座上,一塊石板彈開,露出下面的暗鎖。

  七個鎖孔,數十道扭曲突起的浮雕紋路,旁邊放著一把小小的鑰匙,還有十六個用匕首刻出來的小字。

  ——見此暗格,心存仁義。不通天械,不取此書。

  這樣的做派,哪還有什麼看不懂的,剛才那被屍骨托在掌中的,多半是假貨。

  若是想要繼承先輩抗金遺志的人,一路追查到此,那麼定然也會感念上官劍南生平所做,不會放任他曝屍棺外。

  非等屍骨入棺之後,真正的武穆遺書所藏之處,才會現出端倪。

  「嗯?」

  孫不二取出剛才所得的《破金要訣》,翻開一看,只見上面的字跡密密麻麻,前半部確實寫有兵法,後半部也確實有一些天械之術的相關,看不出真偽。

  馬鈺接過來,翻看了最後一頁,仔細琢磨片刻,道:「布置這本書的人,用心良苦啊。」

  「如果不是先入為主,存了想要找出破綻的心思去仔細查看,就算是以貧道的見識,幾個月之內恐怕也未必能夠確定這本書就是假的。」

  「或者到時候即使按照這本書上所示,出了差錯,也只會認為是製作的過程中有誤。」

  孫不二則點頭道:「破金要訣如此緊要,多些布置也是理所應當的,但這七個鎖孔一把鑰匙,總不可能容許我們連試七次,沒有半點提示,要如何破解?」

  馬鈺把那假書放到一邊,蹲下身子,仔細撫著那暗格上的鎖,道:「這上面的紋路就是提示,不過,倒也沒有必要費那麼長時間推演。」

  他抿了抿唇,鼻翼一動,發起清晰可聞的深長呼吸,紅潤且膚質極佳的面孔上,隨著他的呼吸吐納,漸漸浮現出異樣的光澤。

  先是深紅如火,接著又漸漸轉淡,泛起淡若金玉的質感。

  馬鈺嘴唇緊閉,牙齒輕叩,頭頂漸如蒸籠一般升起條條白煙,兩耳中也有白氣裊裊而出。

  王重陽早年著作之中,稱口齒為玄關,「提金精上玄者為金關,緊叩齒者為玉鎖」,故書名「金關玉鎖訣」。

  大抵言叩齒存神,咽津服炁,保養精血,培丹田氣,以祛病保身之法。

  只教上腮、下腮上,用意分真氣,兩下流轉,太陽元中落於腮,上流牙齒,從左口角右口角取液,又為玄珠甘露,用赤龍攪得勻停,漱為雪花白,有甘味也。口是八色璃璃渠,一中八味水,二水中能生八識。

  真氣從尾閭先下行至湧泉,又從湧泉上升到膝蓋的位置,經「黃芽過爐」的天械轉化,一鼓作氣衝上喉間。

  金關玉鎖,封閉在外,將這股真氣練得越發精純,純若玉液,醇如香霧。

  馬鈺的雙眼緊緊注視著七個鎖孔,將一口白如冬筍的真氣噴了上去。

  氣流如箭,在暗格上撞出鐺的一聲輕響,隨即瀰漫在暗格四周,隨著馬鈺連連鼓氣吹動,而震盪出不同程度的波紋。

  這一口玉液香霧般的真氣,最善於破解小巧的機關密匣。

  金關玉鎖二十四訣,既是封養自身精元的二十四個要點,也是代表著二十四種破解機關密匣的思路。

  練到大成之後,這一口氣的時間裡面就可以有二十四乘以二十四的後續變化。

  咔嗒!

  暗格開啟。

  ………………

  鐵掌山,中指峰下。

  鐵掌幫幾百名精銳弟子,在山腳與那片林地的空隙之間,七倒八歪,躺倒了一大半,剩餘一部分人雖然還提刀拿槍,但一個個都神情緊張,心弦緊繃,根本不敢靠近他們幫主猶在奮戰的地方。

  那裡幾乎已被一團火光覆蓋,噴涌的火焰,如同狂舞的碩大羽翼,將齊腰高的野草撩為灰燼,在地面上留下灰黑的痕跡。

  洶洶的火光和扭動的空氣之間,裘千仞的身影依稀可見。

  他雙臂揮動這個時候帶起的風聲,如同一柄無倫的大斧在劈斬,鐵掌神功剛極而生柔的掌力,每每都能打穿烈焰的覆蓋範圍,左衝右突,當真神威蓋世。

  倏地,烈焰火光全部收攏,楊再興的身形再現,立在與裘千仞相隔約有十步的地方。

  裘千仞砰砰砰砰在地上踏出一個又一個陷坑,帶著蒸騰的熱氣殺向楊再興,地面都被他踩的微微震動。

  相隔二十幾步之外的小石子,都因為他的腳步而彈跳起來。

  那雙經受烈焰灼烤而分毫無損的手臂,帶著熾熱的光芒,欲對著楊再興的頭顱劈斬過去。

  呼!!!

  裘千仞的手掌揮過,殘餘的鐵掌幫眾歡呼起來。

  有少數人異口同聲,整齊的喊,「幫主神威!」其餘人等則凌亂的呼吼幾聲,發泄心中的興奮之情,然而他們的叫聲很快零落下去。

  只因眾人發現,裘千仞的手掌原來根本沒有打到楊再興身上,只是在楊再興面前不遠的地方,空揮了一記。

  楊再興怡然無損,捻起衣袖,一點點抹掉了自己額頭上的那道紅痕。

  反倒是看起來氣焰囂張、乘勝追擊的裘千仞,身體猛然顫抖了幾下,嘭嗵跪倒在地。

  「嗚噗……」

  他嘔出一口血來,染紅了自己的鬍鬚,渾身脫力似的癱軟跪坐著。

  有九成火候的鐵掌神功,確實不怕烈焰的灼烤,但是,剛才那火光洶洶之時,無孔不入的烈焰真氣,如同千萬根鋼針飛空穿梭,可不僅僅是針對了裘千仞的雙手臂膀。

  看起來驚險漫長的戰鬥過程,其實從楊再興夾出了那一張畫紙之後,只不過是又度過八招左右。

  就在這八招之間,至少有十八道烈焰真氣,打在了裘千仞雙臂以外的肉身穴位之上。

  裘千仞可以很肯定的說,那不是經過天械之術滋生出來的意念力量,而是純粹的內家真氣。

  但就算是真有渾厚若斯,神妙至此的內功心法,也沒辦法解釋戰鬥之中的突兀提升。

  「那張紙……是什麼東西?」

  楊再興如實道:「那是我門中祖師的畫像。」

  難道是用什麼特別的藥物揉搓而成,經過燃燒釋放落在額頭,藥效滲入皮膚之下,以最快的途徑刺激顱腦?

  裘千仞渾身大汗的思考著脫身之法,一邊又忍不住在腦海中閃過許多有關於剛才那張畫紙的可能性。

  他腦海中一團亂麻,雙手雖仍有幾分餘力,但周身都動彈不得,心頭忽然浮現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也罷,我苦練了這麼多年,要的就是一舉奪取天下武功第一的寶座。為此做了多少……萬萬想不到,今天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人手中。這就是天公作弄吧!」

  裘千仞滿是不甘的哼了一聲,「你動手吧。」

  他目光所至,能瞧見自己手下那些幫眾臉上神情各異,但也沒指望能靠這些人幫自己奪得一條生路,只顧著硬起脊樑,臨死的時候不要墮了威風。

  「奇怪了,你這樣梗著脖子的動作,難道是為了表現自己很有骨氣嗎?」

  楊再興臉色微妙,搖了搖頭,「其實依我看來,你武功是真練的不錯了,我以六壬神打,借了方師叔祖描摹祖師爺的幾許神意,內力從五陽境界臨時竄升到七陽境界,九陽五絕中的九陽神劍,更揮灑自如,也是出了全力,才在八招內把你拿下。」

  「以這天下觀之,你足以自傲,只不過,你骨子裡其實沒有什麼真正的驕傲吧,不然的話又怎麼會跟金國人勾結?」

  裘千仞面上惱怒,反駁道:「金國萬里大國,他們當今皇帝親筆書信,六皇子親身結交,送了多少金銀,許諾虬龍寶典,我也不過是答應幫他們辦幾件事罷了。」

  「能受一國之禮,平起平坐,捨我其誰!」

  「這麼說,你的傲骨是可以論價錢來買的?」

  楊再興不怒反笑,一腳踹翻了裘千仞,輕聲向前,踩在他胸膛之上。

  周圍幫眾雖然畏懼,怎能見到自家幫主受如此折辱,紛紛湧上,被楊再興揮手幾掌打退。

  裘千仞被踩在腳下,氣的連連嘔血,幾欲昏死過去。

  楊再興彎腰拍了拍他的臉,面帶幾分乖戾之色,低頭輕聲笑道:「我這邊寶貝更多,要不要來做我的狗啊?」

  在他故鄉那邊的全真教,號稱天下兩大武道聖地之一,山上同門之間的氣氛,雖然比神霄道那邊要好了不知多少,但也終究算不上是什麼飼養小綿羊的地方。

  方臘、阿紫兩位師叔祖自不必提,就算是楊再興這一脈的嫡傳祖師魯智深,那也是個不著調的,開通海外洲陸,面對那些直立行走,如鼠如鹿的異獸之時,動不動就殺的手滑,不小心連身邊弟子一併捶飛了,更是常事。

  而楊再興在這樣的地方成長起來,在第四代弟子之中,曾經三次海外實踐活動,被評為課業第一。

  裘千仞勉強跟那少年對視了一眼,竟然從他眼睛裡瞧出幾分認真的神色,當時就氣暈過去。

  楊再興發出呵呵的低笑。

  老實說,在山上或者到了這個世界之後,身邊老是圍著一群好人的話,屬實有些放不開手腳,現在的感覺就……愉快多了!

  他耳中聽到幾聲輕響,抬頭看去。

  山道上方,兩名道士掛心小友,正匆忙趕回,見了楊再興足踏裘千仞的一幕,即刻停在那裡,一臉震驚。

  楊再興抬起腳來,面色自如地關切道:「拿到東西了?」

  「嗯……是。」

  馬鈺從懷中掏出幾本書來,「我們現在……」

  「我們現在若是離開,金國來者恐怕還會窮追不捨,煩不勝煩。」

  楊再興道,「道長或許無畏追兵,但楊鐵心他們麻煩可就不小了。」

  馬鈺從善如流:「那按道友的意思是?」

  楊再興露出少許思索之色,回頭看著那些鐵掌幫眾,道:「我剛才跟裘千仞聊了聊,覺得或許可以用一用鐵掌幫,先剷除了緊跟在我們後面的那波追兵再說。」

  「我們這回冒犯了上官劍南老幫主的墳墓,接下來……也算是給他準備一份賠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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