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少年的心事幾人知
2024-05-13 04:21:06
作者: 聽雨眠
唐綰捂著羞紅的臉頰,急急往門外跑,也顧不上撞到什麼東西,閃身躲入一側的廂房內。
撫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後背抵著門蹲了下來,抱著雙膝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還好,蕭澈沒有追來,是否證明她又再次活下來了?
這反派還真的不是好糊弄的,方才用力過猛,差點就收不了場。
到底為何他會認為她是知道今晚會有刺客的?
僅僅是因為昨日她的傷口裂開一事?還是他早就從她的傷口上看出了什麼端倪,卻故意等著,看她想做些什麼?
唐綰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臉色又白了幾分,方才她想用哭泣來博取他的同情,可那人分明不是人,又怎會有憐憫之心。
慌張之下,才會出此下策。
沒想到單身到現在第一次告白是這樣的場景。
到底她剛才那番沙雕操作,能不能讓蕭澈打消對她的懷疑?
她抬手敲了幾下自己的腦袋,真是笨死了。
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又起身用耳朵貼著隔壁廂房的牆壁,膽戰心驚地聽了好久,卻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垂頭嘆氣地癱倒在床榻上。
忽然想起方才她從蕭澈房裡出來時,似乎撞到了什麼人。
這畫舫上還有誰是她能撞得倒的。
除了那沒禮貌的小啞巴,就沒有其他人了。
此刻,那被撞倒在地的小啞巴正瞪著一雙清亮的眼睛,一言不發。
蕭澈散漫地斜靠在床榻上,一雙幽黑的眼眸平靜地看著門外的少年,唇邊的笑容絲毫不減。
兩人就這樣一個靠在床榻上,一個跌坐在地上,四目相對了半晌。
顧珺冉似是終於忍不住了,急急起身大步朝著房內走去。
走到門口時,抬腳猛地踹在門上,「咚」的一聲,房門被踹得關上了。
床榻上的人纖長的眼睫輕輕顫了幾下,眉頭皺了起來,但眼底的笑意卻深了幾分。
顧珺冉拉過一側的凳子,在床邊坐下,臉孔赤紅道,「到底怎麼樣,你才會放她走?」
話罷,卻見蕭澈仍舊是那副冰冷的神色,連眼眸都沒抬一下。
以為他沒聽清楚,他又重複了一遍,稚嫩的臉龐此刻竟然露出幾分不合年紀的老成。
「為何?」蕭澈緩緩抬眸望著他,語氣里不摻雜一絲的情緒,平靜卻有種冰雪的冷涼。
一下子讓顧珺冉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眼眸微眯,眼底的寒意溢了出來,「她救了我。」
「救?用我的銀子救的你,況且沒有我,你能平安地離開百樂縣?」蕭澈淡淡道。
顧珺冉雙拳捏得緊緊的,臉上出現了片刻的不自在,咽了咽口水,「誰救了我,我自己清楚,到底要如何,你才會放過她。」
聽見這話,蕭澈滿臉疑惑,然而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他直直望向顧珺冉,斂下唇邊的笑,不急不緩地點破他的心思,「小小年紀,你不會是對我的人,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吧?」
顧珺冉忽然被人戳中心思,卻也不惱,抬手摸了下鼻尖。
旋即,以拳抵唇,恬不知恥地點點頭,「你就當是,什麼條件你都能開,你知道的,沒有什麼是我顧家沒有的。」
可話剛說完,他就感覺房內的氣溫驟然下降。
一股伴隨著殺意的寒意沿著脊椎猛然竄了上來,蕭澈的眉間似是凝著風暴。
「她方才的話,你沒聽明白?」蕭澈冷冷道,眼尾蘊著一抹郁色,眸光宛若變作利劍,直直刺向少年。
聽他提起這話,顧珺冉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想起她這些日子無時無刻都在看這人的臉色,他胸口頓時漫上了一口怒氣,聲音下意識地拔高了幾分道:
「方才的話不過是她為了討好你,萬般無奈之下才說的,你是什麼樣的人,你自己清楚,大蕭上下,何人不知道你蕭少主陰晴不定。」
他話罷,察覺到對面人幽深的眼眸掠過一抹狠厲的光芒,他渾身凝住了。
少年咽了咽口水,挺直脊背,毫不避諱地直視蕭澈那雙幽深可怖的鳳眸,堅定而鎮定地繼續道:
「所以,她剛才說的話並不是她的真心話,我看蕭少主也並不喜歡她,況且過幾日,你就要和那天下第一美人唐綰拜堂成親了,身邊再帶著這樣一個醜女人,於情於理不合。」
這話一落,屋內的氣氛下一子變得更緊繃,劍拔弩張起來。
蕭澈雙臂抱胸,發出了一聲譏諷的嗤笑。
顧珺冉心中忐忑,終是明白了何為陰晴不定。
張了張嘴,就見蕭澈從懷裡取出了一張紙條,往他的身前一擲,笑得極為的涼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在我的眼皮底下,你絕對帶不走她。」蕭澈嘴邊的笑容更深了,但眼底卻是一片冰冷,「至於你說的此事於情於理不合,這不正合了顧丞相的意。」
顧珺冉垂眸看著手上那張他早上用信鴿送出去的紙條,訝然一瞬,眼底的驚訝就被他掩下。
再次抬眸時,黑眸燃著熊熊怒火,瞳孔微縮,氣急敗壞道,「你又不喜歡她,她對你只有壞處……」
可話說到一半,卻被打斷了。
「什麼條件都可以?」蕭澈抬眸涼涼地瞥了少年一眼,唇角微翹,清俊的面龐上,帶著幾分倨傲,幾分得意。
顧珺冉被眼前這人的腦迴路驚了下,下意識地抬眸,對上那雙壓迫感極強的眼睛,沉聲道,「你儘管提。」
聽見少年聲音裡帶著幾分欣喜,蕭澈心裡的惡劣在此時漫了出來。
他冷笑道,「這世間,我蕭澈能看得上的,無外乎是那個位置。」
話罷,他挑眉定定地望著臉色蒼白的少年,清冷的眸子沉鬱得緊,目光挑釁又玩味。
顧珺冉幽黑的眼睛霎時瞪得溜圓,一臉不可思議地回望著蕭澈,手掌握緊了幾分,卻又鬆開了,垂著頭無聲地嘆了口氣。
少年眸色幽深,眸子裡明明暗暗地閃爍著,沉默了半晌,就好像是在思考著這件事的可行性。
看著顧珺冉此刻的神色,蕭澈唇角彎了起來,眉眼間散發著毫不掩飾的輕笑。
可下一刻,他斂下臉上的笑意,沉聲道,「你先贏了你那些虎視眈眈的手足,才有資格和我做交易。」
顧珺冉聞言,瞳孔震盪,面色難看極了,朝蕭澈看了一眼,又垂下頭嘆了口氣,訕訕地起身往外走。
眼下他自身都難保,顧府里的那些人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這樣的他又怎麼護住別人,她在他的身邊只會更加的危險,甚至會死得更慘。
他抬腿想邁出門檻,卻忽而腳下一軟,又跌坐在房門的地板上,忽然想起上次在客棧內,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提出的幫助。
看來自己不僅比她年紀小,連心智也比不上她。
想到這裡,他的心一寸一寸地冷涼。
「顧公子,你沒事吧?」蕭久瞧見呆愣著坐在自家少主門前的少年,眉頭挑了下,上前攙扶著他回了房。
少年垂下腦袋,將自己的窘迫掩藏在夜色里。
比起那時的遍體鱗傷,此刻沒有自知自明的自己,更加讓他羞愧難當。
他側頭看了一眼那女子的房門,嘲諷地勾了勾唇角。
她是對的,蕭澈除了生性多疑莫測,但如能取他的信任,他確實是不可多得的靠山。
比起他這個「弟弟」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這十幾年來,他活著唯一的意義就是利用自己來懲罰那個人。
他明知道那糕點有毒,他還是吃了,不過是想看見那人惱怒、懊悔的模樣,可這些年下來,他漸漸覺得乏味了。
生命、權勢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但是這些日子的經歷,讓他意識到,他沒了那人給他的一切,他什麼都不是。
這一夜,少年睜眼到天明。
翌日清晨,畫舫終是靠了岸。
唐綰垂著頭,慢吞吞地從甲板上下來,不敢抬頭去看蕭澈,只是靜靜地跟在蕭澈的身後,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好像不行,因為剛才她就發現今日所有的人,都有意無意地朝著她這邊看來。
她摸了下臉上的面紗,覺得沒什麼問題,就聽見身側的蕭期小聲地道:
「算你有眼光,我家少主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雖然你就是再投一次胎,也是配不上的,但好在你勇氣可嘉。」
唐綰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話說得一愣,旋即側眸去看他,見他露出了一副,我看好你的神色。
唐綰:「……?」
眉頭不禁猛地跳了幾下,旋即意識到些什麼,臉頰頓時發燙,下巴抵著胸口,用手掌撐在額間擋住臉龐,心裡後悔莫及。
又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蕭澈,見他神色如常,依舊清清冷冷,並無異常之處。
臉上臊得慌,但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
能逃過一劫,丟個臉算什麼。
她直了直腰,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剛想提步往前走,腳尖卻忽然踢到青石路上凸起的石磚,險些往前撲去。
這時,身側的人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讓她往前的身子頓時穩住。
唐綰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膛,帶著感激的目光望向那人,和少年漆黑的雙眸對了個正著。
見他薄唇微張,唐綰禁不住皺緊了眉頭,卻沒有聽見她意料中的那兩個字。
「小心。」少年低聲道。
唐綰愣了下,瞪著一雙錯愕的眼眸望著他,卻見少年笑了笑。
少年微笑時,稚氣未脫的臉龐上閃著旭日般的光輝,全然不見那眼底的嘲諷和輕蔑,讓唐綰一時晃了眼。
「我要離開了。」
「去哪裡?回家嗎?」
「嗯。」
「他知道嗎?不,是他同意了嗎?」
「嗯,他允許了。」
看著眼前突然乖巧地如同鄰家弟弟的顧珺冉,唐綰莫名心裡有些失落。
眼前這個少年和她一樣可憐,又身不由己。她抬手摸了摸少年的發間,對著他笑了笑,「那後會有期,小啞巴。」
少年點點頭,抿著嘴沉默了片刻,又仰著頭道,「我還能來見你嗎?」
這話倒是讓唐綰怔了下,她這隨時準備跑路的人,和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面。
又想到他以後可是權傾天下的丞相大人,不由地狗腿得笑得眉眼彎彎,朝著他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