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屈辱

  楊益之和楊旭又說了一會兒話，才從楊旭的屋子裡出來。

  卻迎面走來一個親信，遞給了楊益之一封信。

  上頭用火漆塑封了起來。

  楊益之看到上頭的字跡是母親的，有些詫異。

  他們家從來很少這麼傳遞家書，一看就是讓人秘密送來的。

  以往楊家的家書都是從官道上走的，一般送出去皇帝就知道他們書信的內容。

  可這次楊夫人卻是讓人秘密送過來，想來中間應該有什麼特殊的事情。

  楊益之微微皺眉，將家書收在袖中。

  「夫人讓人送來的？來人呢？」

  親信指指遠處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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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府上養著的家丁。當時侯爺出來的時候，特地留在府上的。這次喬莊改扮送來的，人已經安排在外頭休息了。」

  楊益之點點頭。

  「好，你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他來的事兒，如今張國公在這裡，不要惹人口舌。」

  親信應了一聲，轉身就去安排事兒去了。

  之前邊關戰事不是太明朗，慶雲帝為了防止璃都和邊關勾結，所以不讓邊關和璃都有書信來往。

  即便是通過官道走的家書很多時候也是直接消失了，根本不知道是消失在什麼關卡。

  更遑論是讓府上的家丁喬莊改扮送信過來了。

  想必是因為現在邊關已經局勢明朗，張塵遠也順利接替了這邊兒的軍務，所以璃都那頭的戒備就鬆了很多。

  這對如今的楊家來說也是個好事兒。

  楊益之走到自己的房間裡，才拆開書信。

  一字一句的看過去，才忍不住吃了一驚。

  楊夫人讓人千里加急送來的書信，上頭寫了一個很大的秘密。

  原來楊思琦這段時間非但沒有和太子殿下圓房，還和太子鬧出了矛盾。

  太子一直都是個好脾氣，楊益之以前在璃都的時候和雲天靈也有過很多次的接觸。

  他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會對自己妹妹不好的人。

  難道，中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楊夫人雖然寫得十分含蓄，可是字裡行間的，還是讓楊益之看出來，自己妹妹被雲天靈打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太子動手打楊思琦。

  楊益之想到自己妹妹，手指不由得攥緊了。

  自己楊家人捧在手心裡頭的幼女，在宮中不僅不得寵，進宮快一年時間，連一點兒恩寵都沒有，如今還被太子殿下打了？

  母親書信中還寫了，楊思琦如今已經搬去了護國寺居住，在那裡一心禮佛。

  楊思琦，她才十七歲啊！

  這樣如花的年紀里，怎麼能去護國寺禮佛？

  這樣皇帝和皇后也不理會嗎？

  楊益之將楊夫人寄過來的書信團成一團，捏在手心裡，手汗都冒了出來。

  心頭更是一陣無名火，竄起了半米高。

  雲天靈為什麼打楊思琦，他憑什麼？

  這麼想著，楊益之的臉色越發難堪。

  最終，他還是平復了一下心緒。

  這時候真是皇子爭儲的關鍵時刻。

  當時林清雪告訴過他，慶雲帝的病情。

  慶雲帝原來是算計著撐不過過年，可是上回林清雪月告訴他這是因為張家給了慶雲帝找到了藏藥，讓這個老皇帝有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但是饒是如此，也只怕是撐不過年裡頭了。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的過，這個時候若是雲天靈鬧騰出什麼事兒來，只有讓慶雲帝對他十分失望。

  那麼雲天煜登基就是實打實的事兒了。

  雲天靈在這個時候將楊思琦打了，哈和她鬧到了這個地步，到底是因為什麼？

  楊益之的眉頭跳了跳，總覺得中間肯定和楊思琦有關。

  他這個小妹從小就是個直率的性子，難道是在宮裡鬧出什麼事兒了？

  如今他們離璃都還有很遠的路程，而楊夫人在信中也語焉不詳，只是讓他們快些回去璃都。

  楊益之原先對這裡還有些不舍，可現在就恨不得馬上快馬加鞭的趕回去。

  璃都裡頭，楊思琦已經搬到了護國寺。

  楊夫人得了皇后的允許，來看女兒。

  只見楊思琦褪去了宮裡穿著的華麗的宮裝，而是率性的穿上了自己在娘家時候慣常穿著的常服。

  整個人看著消瘦了很多，楊夫人進去的時候，她正背對著門坐著，似乎是在發呆，手掌撐著臉頰，眼睛空洞的看著遠處。

  不吭聲，也不說話。

  她的貼身丫頭都沒有帶過來，只是帶了一個小宮女，連話都講不太周全。

  這裡是護國寺北面禪院，都是住著為國祈福的尼姑。

  和白馬寺距離還是有些遠的，香火都被遠處的白馬寺吸引過去，所以這裡安靜的厲害。

  廟裡的老主持將楊夫人領導楊思琦房門口就迴避了，如今這裡安靜的落針可聞，只有她們母女倆。

  楊夫人看著自己女兒這副頹喪的樣子，頓時眼淚就不爭氣的涌了出來。

  她快步走了進去，一把抱住楊思琦。

  「女兒啊！你怎麼這樣了，你怎麼了呀！你要心疼死為娘啊！」

  可楊思琦只是傻傻的看著遠處，身上一絲一毫屬於她的年輕朝氣都沒有了。

  楊夫人嚇了一跳，哭的更加厲害了。

  扣著楊思琦的肩膀搖晃，想要吸引女兒的注意力。

  楊思琦被她晃了兩下，才回過神。

  大眼睛轉了轉，目光的焦點才落在楊夫人身上。

  她臉上還帶著青紫，沒有施粉黛，看著十分憔悴。

  蒼白的臉上，下巴都瘦的削尖。

  距離上次說被太子打了，已經有兩三天了。

  看來這兩三天裡頭都沒有好好吃飯。

  而這次太子做了這種事兒，皇后居然沒有讓人上門來道歉，想來是楊思琦中間有了很大的過失。

  楊夫人這幾日也是惴惴不安，唯恐女兒出事兒，更是擔心楊思琦做出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來。

  如今見到女兒，幾乎哭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輕輕的撫摸著楊思琦的臉。

  「思琦，女兒啊，你這是怎麼了啊？你說說話，我是娘啊，你有什麼委屈就告訴娘，娘給你做主，不怕啊。」

  楊思琦這次好像才認出了楊夫人。

  眼睛中的冷漠和淡然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悲傷。

  她猛地哭出來。

  「哇……娘，娘啊……你，你可來看我了，我，想死你了，娘，嗚嗚嗚……」

  她哭的很激烈，詞語斷斷續續的，也聽不太明白。

  楊夫人將楊思琦整個上半身都抱在懷裡，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楊思琦從小就不像是一般的小女兒那樣喜歡哭，平時就算是騎馬從馬背上掉下來，擦破了皮，跌壞了腳，也只是傻呵呵的笑。

  很多次楊夫人心疼的都哭了，這丫頭只是擦著母親臉上的淚水安慰她沒事兒。

  不誇張的說，這是五歲以後，楊夫人第一次看到女兒這麼崩潰的哭過。

  她撫摸著楊思琦的頭髮，輕聲安慰。

  「好了啊，你想哭就哭出來。娘在這裡陪著你，不怕啊。」

  楊思琦將腦袋埋在楊夫人的懷裡，哭的山搖地動。

  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漸止住了哭聲。

  而楊夫人的衣服也被她哭的潮濕了一大塊兒。

  她的眼睛紅腫，可是情緒已經好像平復多了。

  連日來繼續的委屈和屈辱被這一次的大哭給沖淡了不少，讓楊思琦心中舒服了很多。

  楊夫人坐在楊思琦身邊兒，拉著楊思琦的手，一邊用帕子給她擦眼淚。

  「你好好說說，怎麼太子殿下，就，就對你動手了？你們之前雖然沒有圓房，可是他不是一直都對你以禮相待的麼？怎麼這個時候就，就……你是不是惹怒了他什麼了？」

  一說到這個，楊思琦就更加委屈了。

  臉上的淚水又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咬著嘴唇，似乎在極力的忍耐著什麼。

  抬起通紅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母親。

  又垂下了眸子，不再吭聲。

  山林中的鳥語蟬鳴混合著護國寺中的鐘聲傳來，屋子裡安靜的厲害。

  母女間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可楊夫人居然從那呼吸中聽到了楊思琦的悲傷和難過。

  楊夫人的手指穿梭在楊思琦的長髮中。

  聲音溫柔的像是小時候在給兒女們說故事。

  「孩子，你有話就和娘說啊。你以前從來不瞞著娘的，對不對？有什麼事兒是不能說的呢？說出來，娘讓你哥哥和你爹給你做主，他們就要回來了。」

  楊思琦抬起頭，嘴唇抖動。

  「爹爹和大哥就要回來了？」

  楊夫人抿著嘴，點點頭。

  看來楊思琦在宮中過得十分不好，連鎮邊候和楊益之就要班師回朝的事兒，她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皇后有意隱瞞，還是別的原因。

  「是，你爹和你哥哥明日就啟程往回走了。太子殿下是為什麼這麼對你？你和娘說說，到時候讓你哥哥他們去找他談談。」

  楊思琦頓了頓，最終還是開口了。

  「娘，皇后娘娘給我和太子殿下下藥了。」

  楊夫人沒明白。

  「嗯？什麼下藥了？」

  楊思琦咬著嘴唇。

  似乎是難以啟齒，半晌，才接著說。

  「就是，我一直不願意和太子圓房，皇后娘娘給我們下了那種藥。」

  楊夫人嚇了一跳，沒想到皇后會用這種下作的手段。

  但是一想，如今楊家的兩個當家的男人就要回來了，如今璃都裡頭局勢不明朗，皇后肯定是想要讓太子多一個依仗。

  有了這種做法也不奇怪，畢竟太子和楊思琦已經是名義上的夫妻了。

  下點兒藥幫著行了周公之禮也算是成人之美。

  可是……

  楊夫人拉著她的手。

  「這不是好事兒嗎？太子殿下為什麼打你？是覺得……」

  楊思琦搖搖頭。

  「是女兒，女兒沒有落紅……嗚嗚嗚……」

  楊夫人頓住了。

  楊思琦沒有落紅？

  這在尚雲國，確實是有辱男人尊嚴的一件事兒。

  畢竟是明媒正娶進宮的太子妃，結果在圓房當夜沒有落紅。

  楊夫人總算是明白中間的原因了，也明白為什麼皇后為什麼沒有派人來楊家道歉，更沒有給一個說法了。

  楊思琦從來都是養在邊關，即便是當時年歲小，卻也是有違男女大防的。

  皇家能夠不計前嫌的將她娶進門，完全是因為看中了楊思琦背後的楊家。

  如今出了這個事兒，自然又將她年少時候的事兒拿出來想了一遍。

  怎麼想怎麼覺得太子吃了虧。

  「思琦，你以前有沒有……」

  楊思琦咬著嘴唇，搖頭。

  「母親，太子他們不相信我，你怎麼也不相信我？我，我真的不是，我沒有……」

  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楊夫人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以前確實是聽說過有女兒嫁出去沒有落紅的，但是多少都有說法，或者是在娘家的時候放浪形骸，或者是有了旁的想好。

  可是像楊思琦這樣什麼都沒做就沒有落紅的，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不由得更加心疼楊思琦了。

  她撫摸著楊思琦被打得青紫一片的臉，眼淚水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好孩子，娘相信你，你從來不騙人，娘相信你。你一定是受了委屈了，不哭了，等你哥哥回來，我們向皇上求個休書，到時候你回去娘家，我們楊家養你一輩子。」

  可楊思琦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眼神亮起來以後又暗了下去。

  那個遠在邊關的人，為了能為了她守身如玉，甘願吃了那麼久的傷身子的藥。

  被二皇子羞辱，被張貴妃羞辱，也一直不吭聲。

  可是她呢？如今她做了什麼？

  她居然中了皇后的藥，和太子……

  越想，楊思琦就越不能接受自己。

  她又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楊夫人只道是她心裡難過皇后和太子不相信，卻不知道自己女兒心中的所思所想。

  嘆了口氣。

  「好丫頭，不哭了。你還有娘家呢。我們楊家不像是他們旁的人家，我們雖然要臉，可是更看重兒女親情。以後若是真的和太子過不下去了，就回去家裡。」

  「你那個小侄兒還沒見過吧？真是可愛的緊，前陣子生下來不久就受了點兒風寒，沒敢帶去宮裡，否則一定讓你瞧瞧。」

  「等這次你爹回來，娘就讓他去求了皇上皇后，將你接回家裡去。以後你教著他練槍法。你嫂子也是個好相處的，以前在娘家的時候瞧著挺驕橫，實則也是個善良的丫頭。」

  楊思琦漸漸止住了哭聲。

  楊夫人的話讓她有了盼頭。

  如果，邊關那人真的不能接受她，她就在楊家孤獨終老。

  陪著母親和父親也好，幫著兄長輔佐小侄子也罷，她好歹還有個歸宿。

  就衝著楊夫人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父親和大哥什麼時候能回來？我真的想家了。」

  楊夫人算了算日子。

  「也就是半個多月的路程吧。你一個人在這裡好生保重自己。我剛剛瞧了，這裡連一個體己的人都沒有。丫頭，你在這裡日子怎麼過啊？」

  楊思琦搖搖頭。

  「沒事兒，我一個人會好好的。母親，你不用擔心我。但是你一定要和父親說，等他回來，無論如何要去和皇上皇后給我求一直休書。我不想再回去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了，這輩子也不想見到雲天靈了！我寧願死，也不要太子妃這個位分了！」

  楊夫人鄭重的朝她保證。

  「好，娘答應你，再也不會送你回去。我一定好好的和你爹說，哪怕咱們楊家以後不再加官進爵，也不能這麼折辱我的女兒。你等著。」

  楊思琦苦笑一下。

  「好，我等著。娘，等爹回來，求了聖旨以後，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可以嗎？」

  楊夫人不明白她想要做什麼。

  「嗯？出去走什麼？」

  楊思琦看著窗戶外頭的藍天。

  「就是走走。我們楊家一輩子都在守護這個河山，可是我連這個河山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想走走，想看看。」

  楊夫人怕刺激她，只能安慰。

  「好，你說了都好，等你爹回來咱們就這麼著。你好好的照顧自己，千萬別出事兒，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