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不要多想

  說著，楊旭從懷裡掏出一個軍令，遞給林清雪。

  林清雪猶豫了一下，示意海長琉接過來。

  海長琉不明所以，林清雪讓他做什麼，他自然就照做了。

  雙手從楊旭手中接過那個還帶著楊旭體溫的軍令。

  只見這是一個黃銅鑄就的令牌，上頭鐫刻著一個大大的「楊」字，看樣式和楊夫人給他們的那個玉佩差不多。

  只是更加大了一號而已，而且經過長年累月的佩戴，這個令牌上頭已經有了一層淡淡的包漿，在屋內的光線下看著十分柔和。

  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一個老物件兒。

  海長琉將軍令遞給林清雪。

  

  「媳婦兒，這個你收著？」

  林清雪卻沒有接過來。

  「這是楊侯爺送你的東西，你收著就是了。」

  海長琉有些不明所以，因為這東西當時楊旭就是說送給林清雪的。

  可是林清雪既然不收，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果然，楊旭看到林清雪的表現以後，臉上的笑容就更為滿意。

  「總是聽人說，海家的少夫人是個厲害的角色。懂進退，將自己夫婿吃的死死的。可是我覺得世人的話都有所偏頗。你不是厲害，是聰明。」

  林清雪靜靜地聽著楊旭的話。

  因為她知道楊旭所言，就是他心中所想，並沒有很多的誇張或者貶損，更不存在像是這個世界上其他人對女子的鄙夷和看不起。

  他們楊家的女兒可是可以披掛上戰場的。

  楊旭咳嗽兩聲，接著說。

  「若是我剛剛將軍令遞出去，你伸手接了，我就要考慮我這軍令是不是給錯人了。自古以來，我們尚雲國都是男子為尊，女子即便是再厲害也只能躲在幕後。」

  「海家能容許你這麼拋頭露面我已經覺得很是詫異了。而且，你又這麼聰明。但是這裡到底是邊關，幾萬將士的生命都在這塊土地上。可以說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即便是你再厲害，這座城池若是由你來掌控，我作為鎮邊候，還是心裡不安的。虧了你識大體，懂進退，將這令牌交給了賢侄，否則我即便是走了，心裡也是不安的很啊。」

  林清雪早就料到楊旭是這個意思了。

  她從楊旭之前的話語中已經聽出了濃重的試探意思。

  所以思考了一會兒，才沒有自己去接楊旭手中的令牌，而是讓海長琉去接。

  她笑笑。

  「侯爺不用這麼誇獎我。我到底是個婦人，什麼都是和相公共同進退的。倒也不時像侯爺說的這般厲害和聰明，只是單純覺得這個軍令我受不起。這不是我能拿到的東西罷了。」

  可楊旭卻眯著眼，似乎早就看透了林清雪似的。

  「小丫頭，雖然你聰慧，但是到底是年輕，比起老夫的閱歷，總還算是差了點兒。若是這話騙得了我，我還做什麼鎮邊候呢？你知道我麾下有多少將士，我每天要面對多少形形色色的人麼？」

  「他們無論是忠是奸，都是仰望著我。在這邊關，所有人都要聽從我的號令。我要從一張張仰望著我，帶著期許的臉上看清楚他們的心，難道還看不明白你一個小丫頭是不是真的聰明，還是只是單純的膽小麼？」

  聞言，林清雪也不多推脫了。

  也笑道，「既然伯父這麼說了，那麼我就舔著臉認了自己就是個聰明人吧。不過這軍令瞧著倒是和夫人借給我們的玉牌十分相似。」

  說著，林清雪拍拍海長琉，示意他將玉牌取出來。

  這玉牌海長琉是貼身佩戴的，平日裡就收在裡衣上頭林清雪給他縫製的小袋子上。

  這會子趕緊從懷裡拿了出來，放在手心裡。

  楊旭看了一眼玉牌，似乎早就料到楊夫人會將這個東西交給他們夫婦似的。

  「嗯，對，你看的沒錯。只是這玉牌上頭的底紋是水紋，而我這個軍令上頭是火紋。水火兩重，乃是當時我們楊家祖輩為了保命留下的東西。」

  「如今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裡，就不怕你們知道。我們楊家的軍士，其實說是天子的軍士，但是大部分都是我們楊家的家臣。」

  「即便是皇上見他們叫回去璃都，如果沒有我楊旭的號令，他們也不會聽從軍令的。我楊旭的話，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權重。」

  「可是我們楊家的祖輩為了防止家主隨時戰死沙場，這些將士無人號令，就特地鑄就了這個軍令，見令如面，楊家的軍士只要見到這個令牌，就像是見到了家主本人一樣。」

  「哈哈哈，我這麼說，你會不會覺得楊家俊是我們的私軍？」

  聞言，林清雪倒是波瀾不驚的搖了搖頭。

  「這話無從說起。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倒是還有可能這麼想，但是我是從來看著楊家做事兒的人，何來這種想法？」

  「如果侯爺想要反了，不管天子怎麼壓制，你早就已經反了。有這個令牌就是如虎添翼，又何必等到今日？」

  「我曾經親眼看見楊貴妃為了邊關的糧草和皇帝委曲求全，也曾看到皇帝為了制衡楊家怎麼使出心計。如果不是骨血裡頭的忠誠，又如何能讓楊家生活在這種高壓環境下頭，而沒有反叛之心呢？」

  楊旭讚賞的看著林清雪。

  「去年年底的糧草，妹妹已經和我說過來由了。家書裡頭特地提到了有貴人相助。我當時還想不到是誰幫的忙，如今聽你的意思，應該是你沒錯兒了。」

  林清雪也不隱瞞，點點頭，直接承認了。

  「楊家的家書，只怕皇上都會過目。所以清雪特地讓貴妃娘娘不要提及有關清雪的任何事情。果然貴妃娘娘十分注重承諾，對，這個事兒就是清雪做的。」

  聞言，楊旭朝著林清雪拱了拱手，對林清雪和海長琉的歡喜就更加上了一層樓。

  「不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們海家都是好樣兒的，少夫人更是個聰明而且識大體的角色。讓人不得不欽佩啊。」

  林清雪擺擺手。

  「不，侯爺，您要往大了想。這個事兒雖然說是幫著邊關的軍士們，可是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幫著了自己不是麼？將士們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去打匈奴，將匈奴打跑了，我們在璃都才會安穩度日。」

  「那些限制邊關糧草的人才是想不通，若是邊關出了事兒，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在璃都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們。所以，清雪才稍微動了動腦子，將這個事兒促成了一番。其實還有個私人的原因。」

  「當時文家一路算計我和我相公，三番五次的公然羞辱，我當時那麼做，也是為了讓文家出一次血，心疼他們一下。」

  楊旭笑的很開懷，連一邊的楊益之和海長琉都跟著笑了起來。

  「哈哈哈，說的對，文家確實是有些討厭。趨炎附勢的厲害，我當時在璃都的時候也沒少吃了他們家的虧。那麼，這次他們被流放也少不了你的運作吧？」

  林清雪聞言，眼珠子轉了轉，沒有直接點頭，只是微微一笑。

  「公道自在人心，侯爺想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清雪就不多說了。」

  楊旭心中已經確定這個事兒就是林清雪運作的，不由得對林清雪更加高看了一眼。

  這個女人懂進退，知恩圖報，也明白家國大義。但同時也不是軟柿子，更不是聖母，有仇必報，知道用手段來維護保護自己。

  很難讓人不欣賞！

  想到這裡，楊旭眼光看到了楊益之身上。

  只見楊益之看著林清雪的目光中也有很多的崇拜和欣喜，不由得微微皺眉。

  楊益之這樣的熱烈的目光，是他在和楊益之做父子這麼多年都不曾見到的。

  楊旭也年輕過，他明白這個目光中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心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他咳嗽了幾聲，將楊益之的心緒喚回，猛地回頭看到楊旭正在看自己，不由得臉上微微一紅，然後垂下了腦袋。

  楊旭瞅了楊益之一眼，繼續道。

  「家中的玉牌，是當時祖輩為了保護家中女眷和幼子特地鑄就的，統領的是我們楊家豢養的死士。而這個軍令則是祖先為了號令我們楊家軍士所鑄就的。所以我們楊家這些年安身立命的兩張王牌都在你們夫婦手上了。」

  說著，楊旭有意的停頓了一下，加重了這個時候的莊嚴感。

  「即使如此，我希望你們能很好地運用這兩個東西，以後邊關的軍士也好，楊家的死士也罷，這段時間都會聽從你們的號令。」

  林清雪頷首。

  楊旭這句話中的「這段時間」四個字，著重強調了一下，告訴他們夫婦二人，這東西只是借給他們的，並不是說將楊家的王牌都拱手送給他們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讓海長琉將東西收好。

  然後才抬頭看向楊旭。

  「侯爺放心，我們不會辜負了您和夫人的一片好心，一定會凱旋歸來的。到時候等我們平安回去璃都，這東西一定會物歸原主，安然無恙的。」

  楊旭得了林清雪的保證，心頭鬆了一口氣。

  林清雪是海家人，海家不僅將嫡女嫁給了楊益之，更是如今已經生下了楊家的嫡長孫，而海家又在楊家沒有男人在璃都的時候，庇護了楊家的全家老小半年有餘。

  如今林清雪到了邊關，又是將他從閻王爺手裡搶了回去，算是救了他們一命。

  年裡頭更是得了軍餉，讓所有邊關戰士吃飽了飯。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大恩大德，如果林清雪這個時候趁機要挾，讓他將這兩樣東西送給他們海家，他也不能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拒絕了。

  好在林清雪是個知道進退的人，他只是稍微點播，對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少夫人真是冰雪聰明，老夫現在覺得在你面前兒耍心眼兒就是自取其辱了。」

  林清雪笑笑，也不生氣。

  「侯爺不用這麼說，我們海家和楊家如今已經是同氣連枝，但是旁人的東西總歸是旁人的。我們海家還沒有奪人所愛的嗜好。更何況，楊家在尚雲國地位特殊。若是我因為一己私慾霸占了你們安身立命的東西，以後皇上想要動楊家就沒有一點兒忌憚了。」

  「說實話，我還做不到這麼卑鄙無恥。所以這兩樣東西就先放在我們這裡，等這個危機過去，我們一定完璧歸趙。」

  楊旭點點頭。

  「好，好，我信了你。你們都是好孩子，好了，我也有些累了，明日還要趕路，就不多留你們了。益之，替我送送他們。」

  林清雪和海長琉起身告辭。

  楊益之一直將他們送到了楊旭的帳子外頭，才折了回來。

  卻遇到了楊旭審問的目光。

  楊旭手指敲擊著床沿，眼神讓楊益之很是不自在。

  他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卻讓楊益之有一種小時候做錯了事兒，很惶恐父母知道的錯覺。

  忍不住朝著楊旭輕輕的試探性的笑了笑。

  「父親，您這是……」

  楊旭指了指手邊的椅子，示意楊益之坐下。

  「益之，你坐，我有事兒問你。」

  楊益之心頭隱隱的覺得肯定是楊旭在剛剛的談話中窺探到了什麼，不由得有些心虛。

  但是也不敢違拗父親的指令，他從小就是在軍營中長大的，知道什麼是絕對服從。

  只能端正的坐在了椅子上。等候楊旭的盤問。

  楊旭輕咳一聲，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益之，你說，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你喜歡的是不是不是兒媳婦兒？」

  楊益之愣了一下，果然，楊旭就是個聰明人，很會察言觀色。

  只是在剛剛的一席談話中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忍不住臉上起了一絲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覺得丟人。

  打了個哈哈。

  「父親，您說什麼，我不懂。」

  楊旭板下臉，看著楊益之。

  「益之，你覺得你能瞞得過我什麼呢？你從小就不會撒謊，特別不會在我面前撒謊。爹沒有告訴過你，你撒謊，如果我相信了，那就是我不想戳穿你。你好好對我說，你對海家少夫人是不是有意思？」

  楊益之被戳穿了心思，臉上爆紅。

  他猛地抬頭看向楊旭，然後尷尬的別國了臉。

  「父親，您，您怎麼這麼說，我，我……」

  楊旭冷哼一聲。

  「你父親我也是年輕過得。對一個女人投以那樣的眼神麼表情，除非是瞎子，否則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益之，你從小就十分懂事聽話，父親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喜歡一個人這個事兒，不是由著自己，我也明白，但是你要知道如今的局勢。你不能喜歡她，不可以，也不被允許。知道嗎？」

  楊益之點點頭，有些頹喪的垂下了腦袋。

  「父親，我明白的，否則我也不會娶了玉瑤。」

  楊旭卻冷著聲兒，繼續道。

  「不，你不明白。若是你完全明白，就不會用這種眼神兒看著她了。她是個聰明漂亮的女人，父親也明白，可是她已經嫁人了，還嫁了你女人的哥哥。就衝著這個，你連看都不能看她，知道了嗎？」

  楊益之垂著臉，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父親，我說了，這些我都明白，以後我不會再對她有什麼非分的想法了。其實上次你和我在營帳外頭的談話以後，我就明白了這些，當時我就下定決心不會在對她有神峨眉多餘的想法。只將她看成是我的嫂嫂。您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敲打我，我明白的。」

  楊旭卻嘆息了一聲。

  他又咳嗽了幾聲，語氣中十分無奈。

  「我和你說過當時我年輕的時候也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一旦取了你的母親，我就要對她負責一輩子。女人和我們男人不一樣。這個世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是一旦加過人的女人，就很難找到下一個相公。」

  「既然海家相信我們楊家，將自己的嫡長女，一直放在手心裡嬌養著的女兒嫁給你，你就要對人家負責，好好的愛護人家才是。若是你真的對她不起，我們楊家還有什麼臉面面對人家海家一家人？」

  楊益之點點頭。

  「父親，我知道你得意思，我不會對不起玉瑤的。她一個人滿懷辛苦，在璃都十月懷胎將孩子生下來，若是我在這個時候還有其他的想法，那我楊益之就不是個人。」

  楊旭看著自己的兒子。

  從小楊益之就是個十分乖順的孩子，平日裡看著文文弱弱，可以說絲毫不像是一個武將的兒子。

  更像是個文臣。

  身子骨也是弱的很，自小總是容易生病。

  一生下來只有四斤多，當時他和夫人都擔心這個孩子不能養活。

  後來好生的長大了，也是三天大病，兩天小病，在十歲之前總是泡在藥罐子裡。

  饒是如此，楊益之還是跟著楊旭一起習武，在十歲以後被楊旭帶著去邊關，騎馬，打仗，行軍，一樣沒落下。

  楊旭看著楊益之雖然體力跟不上，還是咬著牙逞強的樣子，夜裡沒人的時候心裡頭也是十分不好過。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楊益之在辛苦了幾年以後，終於是趕上來了。

  不僅是身高漲上來了，人也跟著壯實了不少。

  每年回家都要被夫人痛罵一陣，要麼是因為楊益之身上又平添了新的刀疤，要麼是因為兒子看著又黑瘦了不少。

  可是楊旭看著自己的兒子越來越出類拔萃，心裡是十分歡喜。

  同時也更加心疼，這個從小就比旁人弱了很多的孩子，需要花上比旁人多幾倍的力氣才能趕得上楊家軍士的成長速度。

  如今楊益之總算是成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帶領著楊家軍士一起，過五關斬六將，將匈奴擊退。

  將從楊旭手上流失的城池給一座座的收服了回來。

  這一切楊旭都是看在眼裡，高興在心裡。

  如果這個時候，林清雪是個平民女子，是個沒有婚假的女人，也許楊旭會動心思將她安插在楊益之身邊，伺候著。

  可是如今林清雪不僅是嫁了人的，更是嫁了海家的大公子，楊旭是不准楊益之和她之間有任何的不允許發生的事兒發生。

  同時，楊旭也瞧出來了，林清雪是對楊益之絲毫沒有意思。

  否則以林清雪那麼聰明的人，又如何看不出來楊益之這個傻小子眼底的愛慕呢？

  楊旭示意楊益之給他倒杯水。

  「給我倒杯水。」

  楊益之乖順的將水遞給父親。

  楊旭接過去，一飲而盡，然後就又將杯子遞迴去。

  「你也不要多想，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如今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不要為了這些事兒而起了不該有的心思，知道嗎？」

  楊益之點點頭。

  「父親，你說的，兒子都明白了。今兒我就在這裡和您保證，不會再對這個嫂子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的對玉瑤，好好的撫養我的兒子，不會做出讓楊家祖上無光的事兒的。」

  楊旭拍拍楊益之的肩膀。

  「好小子。我知道你是個聰明懂事的，你從小就是這樣，不讓我操心，也不讓你娘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