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夢中人

  從開始到結束，李雲義都沒有關心朱儁。這是一個外人，也是東漢最後的名將。他跟皇甫嵩不一樣，最後關頭選擇了與董卓對抗，而非篤信所謂的皇權。

  只可惜，朱儁老了，現在不會改變自己的身份，加入齊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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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若啊，文若，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李雲義在心中呢喃，沒人比自己更清楚這一路走來的艱辛。這裡面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人盡皆知。可少有人知道荀彧坐鎮後方，在自己橫掃州郡的時候，是荀彧郭天送來了兵源，糧食。

  戰爭是吞金獸，大規模的民屯官屯，青州冀州等地早就沒了荒廢的土地。想要繼續增加土地，只能對山林，水澤下手。

  李雲義無意將華北平原變成禿子，只能不斷遷移人口，前往遼東，前往幽州。

  數百里的遼西走廊現在不再是無人區，中間每五十里路就有一處靠近海岸的小城，沒有縣的規模，卻有縣的輪廓。

  城池，駐軍，百姓，官員。

  而這一切的目的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百姓。

  他希望荀彧能夠理解，不那麼固執。青州軍變成齊軍，自己從青州牧變成齊公，是逼不得已的結果。一旦自己停下來，立馬會面對絕境。

  上一個將權利還給皇帝的人是霍光，他獲得了皇帝的認同，整個家族都被誅殺。

  同一位置，無論是誰去了，都會面臨同樣的選擇，是更進一步，還是等死。

  李雲義有時候會想，如果自己對齊軍掌控力度不夠，會不會出現陳橋驛兵變的結果。被強推成為皇帝。

  倒不是自己麾下的人沒有野心，而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陳橋兵變時，趙匡胤的聲望無人能敵，大周只有趙匡胤能當皇帝。

  大漢也是這樣，除了自己之外誰當皇帝，誰就得死。

  有了一個袁術作為前車之鑑，不會有人在貿然稱帝，送人頭給自己。

  李雲義在慷慨激昂，也在宣洩自己的情緒。荀彧只是在一旁默然不語，他算是明白了李雲義的心意，知道李雲義要對自己說什麼。

  人生不能停歇，一旦停下來，現在自己所改變的一切，就會毀於一旦。

  秩序歸零，戰爭會再度出現。

  坐視不理有違自己漢室忠臣的身份，卻不會讓百姓遭受戰火。

  選擇，真的很難。

  他低低盤算，李雲義前面的話是對朱儁說的，這是威脅。一旦漢室忠臣們搞出么蛾子，李雲義不介意在玩一出黨錮之禍，將反對者一網打盡。

  .......

  夜深，歸家。

  荀家家大業大，洛陽屋舍空閒許多，想要擁有一件並不算貴，唯一的問題就是，原本主人一旦拿著憑證回歸，就需要將房子讓給原主人，或是給與原本的主人一筆補償。

  這是李雲義認為的人道。

  人道並非是浪費資源，大興土木，而是用最低的成本，讓所有人都滿意，從中獲得好處。

  「今日齊公歸來，妾身本以為夫君還要一些時辰才會回來。」唐氏在廳堂迎接，眼眸當中笑意滿滿。

  荀彧夫人姓唐，是中常侍唐衡之女。

  他們雖身份地位並不匹配，卻相敬如賓，享魚水之歡。

  即便是從鄴城到洛陽，唐氏同樣陪伴左右，等待荀彧歸家。

  「齊公做事雷厲風行，諸多事務比平素解決的更快。」

  荀彧不疾不徐進屋，目光在一冊書籍上面停駐不前。

  縫製書的線索灰白，在潔白如雪的白紙上面，渾然天成。他用手將書拿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翻看，指尖輕輕觸碰紙張，「簌簌」聲隨著唐氏到來，停歇。

  又一盞油燈將屋中僅存的黑暗驅散，有如白晝。

  荀彧凝神，指尖緩緩向右挪動，從——民為貴，社稷次之，到君為輕。

  「夫君可是又與齊公爭執了？」唐氏心有所悟，自家夫君哪哪兒都好，唯獨認準一件事情就要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她看得出來，洛陽百姓已經回到正軌，除了沒有鄴城百姓富裕之外，其他相差無幾。

  短短數月便能夠讓數百萬百姓恢復秩序，放在大漢，誰也做不好。但在大齊，齊公一聲令下，便有海量的物資運輸到司隸，雍州。無人敢在其中上下其手，貪墨錢糧。

  自家夫君也能從昔日黃門侍郎的窘境當中脫離，能在一方天地發揮自己的才幹。

  對她而言，這很重要。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身份，夫君荀彧會成為旁人的眼中釘。昔日她就想過，若是齊公李雲義也不喜夫君身上的宦官印記，只能去投靠同為宦官子弟的曹操曹孟德。

  「齊公宅心仁厚，許多事情看的比我清楚得多。」

  荀彧長長嘆了口氣，許多事情她不會隱瞞自己身邊人：「今日一些所謂的漢室忠臣到來，被齊公駁倒，為首的士孫瑞被派去為先帝守陵，其他人也被趕走。唯獨前朱右中郎將被齊公留下，解釋為何大漢沒有天子。」

  「齊公並非尋常人，那個別人都夢寐以求的位置，他只覺得是燙手山芋。若非時值亂世，他一定會是一個能夠力挽狂瀾，讓大漢重歸巔峰的干臣。」

  「夫君說笑了。」

  唐氏一瞥夫君荀彧，吃吃笑了起來。她是宦官子弟，唐衡在她剛剛出身不久之後，便去世。家族除了背負宦官子弟這一身份之外，並無任何助力。

  幾乎是在同一年，與自己定下親事的荀彧出生。

  沒人能想到那個娶了宦官女的荀彧能夠成長到齊公重臣，齊軍名義上的第二號人物。

  這一身份，在大漢遠比大將軍顯赫尊貴。

  「若是盛世，莫說是齊公，便是夫君也做不了事。」

  「這倒是，亂世有無限可能，就像孟子所言，民為貴。」

  荀彧也吃吃笑了起來，現年三十一的歲他不是榆木腦袋，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民歸君輕，這就是齊公李雲義一支都在做的事情。

  他從未將自己當做是主宰，似乎即將主宰這片土地的人是百姓。

  荀彧重重搖頭，荒謬的想法並未被驅散，而是不斷滋生，野蠻生長。

  「齊公要打破人與人的身份，有了書籍，日後世家豪族區別不再明顯，與商賈，工匠，農夫一樣，都是民。」

  唐氏提醒，這是李雲義唯一一直親自督促，要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