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 退無可退

  「孤自從朱虛黃巾來犯，不得不舉兵自保至今已有六年之久。平北海，掃青州，定冀州兗州，再破幽州豫州。孤坐於鄴城，驚聞雍州大亂，百姓民相食，又得陛下衣帶詔，方才揮師西進，於長安大破李傕之軍，平定雍州。」

  「雍州之後，并州涼州悉數臣服，方才有今日暫時安寧。」

  「孤承先帝遺詔，才知要我大漢而亡的並非是黃巾，也非諸侯，而是那數不清的世家豪族。他們雄踞地方，土地跨州連郡，壟斷官職，世代享樂，與陛下作對。」

  「這天下逆賊何其多，先帝費盡心思，以黨錮之名打擊世家固然不對，卻也不是什麼壞事。」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朱儁感受最深，他能夠崛起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一大堆黨人被打擊，才有足夠的位置容納他這樣的豪強進入朝廷當中。

  

  時隔三十年，舊事重提，朱儁已經花白的鬍鬚顫動。他太明白李雲義的意思了，尋找一個藉口，甚至都不需要一個藉口，齊公就能藉此機會抓捕大量所謂的漢臣，將他們一網打盡。

  「舊事如煙，孤無意計較往事，只求活命。」

  「活命？誰敢威脅賢婿？」

  呂布虎目一瞪，掃向四周，聲音大的嚇人。帳內帳外一陣騷動，數名軍士一擁而入。帶著他們的張庭闖入帳內見一切如常，又訕訕退下。

  「溫侯稍安勿躁。」

  李雲義神色如常，短暫停頓後，再度開口。

  「在朱虛，北海黃巾想要孤跟孤身後人的性命。在北海，青州黃巾想要孤跟太史子義的腦袋。孤剛剛掃平青州黃巾，還未來得及喘氣，便有惡鄰袁本初，曹孟德上門。冀州之戰，孤破釜沉舟，勉強獲勝，平定兗州後，身邊仍舊群狼環視——誰都想要孤死。」

  「幽州豫州，土地越大，孤便越孤單，今日的孤家寡人，連文若都想要止步不前，想要孤死。」

  「孤一人死了便死了，孤一死，身邊有志之士如何自處？」

  「世家反撲，豪族反撲，大漢忠臣也會想盡辦法對抗孤。歸根結底無非是孤擋住了他們的路，讓他們無法斂財，無法成為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陽光底下沒有新鮮事兒，什麼道義正義不過是藉口。

  「朱老將軍在孤的政策下，利益可有損失？」

  李雲義看向朱儁，這是在場的唯一一個外人。

  朱儁長長嘆了口氣，身為豪族，在亂世當中收到的影響極大。瞧著李雲義，他又找不到任何可以怪罪的地方。李雲義與強權對抗，現在所代表的不是一個人的利益，而是一群人。

  「亂世當中朝不保夕，些許利益丟了便丟了。」

  「朱老將軍不會向尋常人一樣記恨孤，可天下世家豪族何止千萬，他們恨不得孤現在就死。士孫瑞這等人此刻跳出來，背後指不定有多少人參與其中。皇位，偌大的大漢被他們生生玩垮，現在還敢要孤把權利讓出來，讓孤跟身邊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越是想讓孤下去，孤越是要對他們嚴苛，讓他們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都交出來，用在百姓身上。」

  「朱老將軍，你覺得孤說的對嗎？」

  「賢婿，你說的極是。在這個位置就不只是一個人的事了，無論你做什麼，某家都會支持你。」

  呂布說得輕巧，卻是許多文武的心思。大漢好不好與他們無關，他們在亂世崛起，沒人願意將權利讓出來，再跟那些在亂世當中苟活的大漢忠臣爭鋒。

  「齊公所言雖然不錯，卻樹敵太多。」

  「不，孤的敵人沒有孤的朋友多。」

  李雲義擺擺手，笑笑道：「孤的政策帶來的好處是世家執政的百倍，無論是軍士還是尋常百姓，誰願意回到大漢過日子？除了部分世家豪族的主幹受損之外，大多世家子，豪族中人，都是孤的朋友。」

  李雲義老實，自知自己的聰明程度跟這個時代的人傑相比，絕對不是對手。更知道自己沒有足夠多的政治能力，可以在朝堂上碾碎自己的敵人。

  「為了家族，他們會對抗孤，與孤作對。為了自己，他們也會奮不顧身的加入孤的麾下，重新建立一個家族。」

  荀彧目光幽幽，一個家族一旦分裂，想要重建，難於登天。

  四世三公的袁家分裂之後，現在只剩下袁紹一支。其他汝南袁氏的成員，都已經跟袁紹劃清界限，哪怕只是明面上這樣做，過三五十年，袁家只剩下血脈上的聯繫，利益絕對不會相同。

  弘農楊氏，楊彪楊修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這兩父子倒是相得映彰。

  至於荀家，荀家早就分崩離析，荀氏八龍，人人都才學驚艷，年紀相差極大。

  自己的大侄子就跟自己沒有任何共同話題，甚至荀攸沒有在潁川長大，身上也沒有潁川的刻印。

  荀家，已經變成數支。

  大漢州郡上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在面臨同樣的問題。想要更進一步的士人就得另立門戶，其中多數人不情願，少數人卻是樂易為之。

  那些沒有家族幫助的世家子，寒門子弟出仕之後，對家族嗤之以鼻，不願意分潤自己的財富權利給家族。

  有了李雲義撐腰，他們就有足夠的實力，對抗家族，對他們說不。

  這不是陰謀詭計，而是陽謀。

  是人性的選擇，誰也無法避免落入李雲義精心布置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