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無解的命題（1）

  當你喜歡的人跟你索要一件他覺得很無關緊要的東西但卻對你很重要的東西，你會給嗎？

  還沒有遇到這個處境時，我總以為我可以朝我的想法我的心走，沒想到最後卻背道而馳了。-----顧謹謹

  顧謹謹記得在文一（6）班時，單珍曾經拿過一本雜誌書在課上問過她一個問題，那個問題很費腦，她到現在還很清晰地記得。

  

  問題是這麼問的：如果有一天，當你喜歡的人向你索要一件他認為很無關緊要的東西但卻對你很重要的東西，你會給他嗎？

  那個問題顧謹謹想了很久，才指著雜誌書上一塊用藍色邊線框起來的測試區，小聲回答，「如果是我，我就不給，既然對我很重要，那為什麼要給他，就算是我喜歡的人也不可以！」

  她說完後，單珍也思考了一會，往顧謹謹相反的方向說，「我不這麼認為，要是大風跟我要，我一定會給！」

  當時兩人說完還因為不同意見互相瞪了對方一眼，然後急急翻開雜誌的後一頁的答案處。

  結果卻很出人意料，那本雜誌也不知道單珍是從哪弄來的，答案處就隻寫了一句話：這是個無解的命題。

  那時顧謹謹還嘲笑那本書的編輯一定是想不出答案才會這麼寫。

  可如今，她懂了。

  所謂真正的答案就是無解，與其說這道題有無數種答案，倒不如說這道題無論是給或是不給的結果，最後一定會有一個人受到傷害，那這樣，答案隻能是沒有辦法可解決的。

  所以，當蘇憶年在下晚修前毫無預兆地對她說了一句『把你的耳機借給我吧』的話後，顧謹謹徹底愣住了。

  這樣的處境何其相似啊。

  她想了好久。

  不是為了那本雜誌書上無解的問題，而是在研究耳機和蘇憶年，她會選擇誰。

  「你…真的…要借嗎？」顧謹謹默默地把要拿出來的耳機往口袋裡塞了進去。

  蘇憶年點頭。

  顧謹謹卻猶豫了，好一會才艱難地說，「憶年兄，你可不可以找別人借？我也需要耳機。」

  蘇憶年似乎是沒有看到顧謹謹躊躇不定的表情，把手隨意搭在顧謹謹肩膀上，「跟你借，總好過跟別人借吧？」

  顧謹謹沒有說話，她低下頭，眼裡有些東西在隱隱湧出。

  她從來都沒想過，在蘇憶年面前，抉擇是件那麼困難的事，就仿佛是要在親情和愛情選擇一個一樣，難以抉擇。

  「我明天就還你！」蘇憶年又說了一句並露出他那極度迷人的笑容。

  顧謹謹還是沒說話，她不知道如果沒有從耳機裏傳出的音樂來麻痹那個路口給她造成的陰影的話，她會怎麼樣？

  「謹謹兄，別這麽小氣嘛！」蘇憶年的口氣裡帶著討好的意味。

  或許是蘇憶年的討好起了作用，又或許是顧謹謹終於做出了選擇，她擡起頭來，望著他，眼裡儘是濃濃的不安。

  蘇憶年怔了好一會，才見顧謹謹從口袋裡把耳機掏出來遞給他並不斷囑咐道，「那你明天一定要還我！一定！一定！千萬不能忘記了！」

  她說完後，下晚修的鈴聲也響了起來。

  蘇憶年迅速地接過還殘留她手上溫度的耳機，伸出皙白的手指在顧謹謹烏黑的頭髮上揉了又揉，「明天見！」

  「一定不能忘！一定！一定！」她又對蘇憶年說了好幾個一定。

  蘇憶年點了點頭，沖顧謹謹笑著說，「安啦！」

  他說完後，便帶著她的耳機走了，毫無留戀的走了。

  顧謹謹一直站在原地，看著蘇憶年越走越遠，心裡悶悶的，很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對的，可當她看到蘇憶年那張好看的臉不斷沖她笑時，就不小心起了惻隱之心，可如今心裡卻空落落的，這感覺似乎是在後悔。

  原來，做出了選擇竟會讓一個人如此不安。

  「謹謹！」倪宏斌走上來，「我送你回去吧！」

  顧謹謹轉頭看向他，心裡頓時充滿感激，不安地問，「真的可以嗎？」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倪宏斌會提出送她回家的想法，可無論出自什麼原因，她都很感激他。

  倪宏斌心疼地看著她眼裡不安，堅定地說，　「嗯！我送你！正好順路，我要去我姑姑家。」

  顧謹謹點頭，朝倪宏斌咧了咧嘴，可好半天才扯出一個小小的弧度。

  她擔憂地看著倪宏斌，有些害怕他會生氣，可當顧謹謹看向倪宏斌時，才發現他至始至終都是微笑的。

  顧謹謹又低下頭，快速把東西收好跟倪宏斌一起走出學校。

  那天晚上，天空沒有月亮，路上暗黃色的燈光也沒有往常一般亮。

  顧謹謹和倪宏斌走了很久，一路上都是倪宏斌在說話，而她一直在沉默，不是她不想說話，而是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倪宏斌一直在找話題，努力讓顧謹謹開口，他連續說了好幾個問題，諸如今天課上那道題你懂不懂之類的問題，顧謹謹見他問得多了，也不好意思不答。

  於是兩人從一人說一人聽漸漸變成一人問一人答。

  「謹謹～」倪宏斌忽然說一句，那低啞的聲音在寂靜的小路上顯得那麼突兀。

  顧謹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

  倪宏斌望著顧謹謹因低著頭被些許碎發遮著而看不清的臉，深情地說，　「我這是第一次送你回家呢！」

  顧謹謹原本一直沿著盲人道的視線忽然轉到他身上，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倪宏斌那麼完整不結巴的句子。

  顧謹謹看向他，隻見他很坦然地展現出眼裡的深情。

  她愧疚地別過頭，對於倪宏斌喜歡她這件事，從他進文一不久後，她就已經知道了。

  可是她無法給他他想要的東西，有些事情，如果不喜歡就不要給予希望，不然到頭來隻會更痛苦。

  如果給了他一點希望，那就叫施捨了不是嗎？

  顧謹謹不希望也不願意，最後跟倪宏斌會到這種地步，她想和倪宏斌做朋友，很好的朋友。

  倪宏斌就這樣看著別過頭的顧謹謹，心裡快要窒息地難受，他明白顧謹謹別過頭的動作代表著什麼，他也曾試過放棄，可是每當看到她難過時，他總會忍不住去關注守護她。

  他苦笑，「謹謹，我都明白。」

  顧謹謹轉過身去，不忍心去看他的表情，「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呢？」他笑道，可笑容裏的苦澀連背過身的顧謹謹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也不是我說了，你就會答應。這一點我一直都知道，可我還是想試試，也許，試了就更容易讓自己死心吧？」

  倪宏斌說了很長的一段話，顧謹謹一直沒能回答。

  把話說明白，總是會比不清不楚給人希望的好吧？顧謹謹想。

  氣氛陷入了沉默，馬路周邊沒有什麼行人，連行駛過的車輛都少的可憐。

  顧謹謹又把視線放到那一塊塊盲人道的地磚上，而倪宏斌則是望著那片連月亮都沒有的天空。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倪宏斌忽然走到顧謹謹面前，　依舊是笑著，但顧謹謹卻覺得他笑得很不真實，他說，「走吧，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

  是呀，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無論是她，還是倪宏斌。

  顧謹謹終於把視線一點點挪到倪宏斌身上，她又從倪宏斌俊俏的臉上看見了那從不給她壓力的笑容。

  「嗯，走吧！」她說。

  顧謹謹和倪宏斌又走了一段路，終於在經過那個路口後顧謹謹才對倪宏斌告別，很是感激地對他說了好幾聲謝謝。

  倪宏斌沒說什麼，隻是害羞地用手摸著後腦勺，向她擺擺手後，故作瀟灑地往他姑姑家的方向走去。

  顧謹謹站在原地目送他很久，直到他走到拐角看不見的地方，才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想著倪宏斌那悲傷的神情，還有最後故作瀟灑的背影，以及他那不給她任何壓力的笑容，讓她越是不忍心越是愧疚。

  她真的不想傷害倪宏斌，可是，沒想到最後還是到了這地步。

  走到拐角處的倪宏斌在顧謹謹看不見的地方迅速躲起來。

  那是一個暗黃色燈光找不到的地方，隱藏了倪宏斌和他那憂傷的神情。

  他一直在默默注視著顧謹謹，到她轉身走向自己家的方向時，才悄悄出來，跟了她一路，直到她進了家門，倪宏斌那憂傷的表情才被顧謹謹安全到家的安心沖淡了一些。

  「隻要這樣就好，隻要還能在你身邊陪你守護你就好，隻要還能和你說話就好，隻要還能看到你就好！我會滿足，不再奢求什麼。」倪宏斌在心裡對顧謹謹家裡那個幻化的顧謹謹默默地說。

  那天他在顧謹謹家樓下站了許久，才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空在他離開的那一刻變得更加烏黑，就連馬路邊本就十分暗沉的燈光更加暗沉了。

  周圍安安靜靜的，不時有陣風吹來，把地上的碎紙片捲起來，在空中飄了很久才在另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緩緩落下。

  直到很久以後，顧謹謹才知道，倪宏斌的姑姑早就搬了家，而他做的一切，隻不過是為了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