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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回:丹心一片

2024-05-11 11:05:08 作者: 斐什

  葉家為老爺請來大夫醫治,葉裔勛只是急火攻心加之未休息好,大夫要他好生休養切勿操勞,不日方可痊癒。但老爺遭此一劫還是把葉家眾人嚇得夠嗆,紛紛逼問秦愛佳昨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愛佳答應過老爺絕不可向外透露實情,只好含糊其辭把責任推到老爺自己身上。

  葉裔勛躺在床榻上五味陳雜,他看似襟懷灑脫成人之美,不過是故作鎮定假裝豁達罷了。朝兮一直在床邊陪著他,她圓圓的大眼睛滴溜溜亂轉,時而在屋子裡跑上幾圈,時而又坐回來與他說話。在孩提眼裡他永遠是一位不苟言笑甚有威嚴的長輩,可他心中的苦楚又有誰能懂呢?他讓朝兮幫他把日曆牌拿到床前,今天已是西曆十一月十日,餘姚和卡爾要在五天後離滬,他盤算著那件事的進程,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葉裔勛和葉啟澄在兩個多月前已成功接洽,他原本只是想單純地為啟澄一方和周氏公司之間牽個線搭下橋,完成上次要談的那筆盤尼西林的交易。既可使啟澄一方得到藥品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又可使周氏公司賺得一筆巨款。這樣以來一舉兩得,自己也算是做了點有意義的事,也不枉費他是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

  世間的事往往事與願違,因「八一三」開戰以來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導致啟澄一方的資金鍊斷裂,他們已無力斥資購買藥品,可無論是前線的傷員還是後方的難民,無一例外都需要它來續命。

  但周沈秀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她為了出售這批貨甚至放棄了逃往去香港的機會。「八一三」前後上海灘上的大商賈們蜂擁躲進香港,唯有周沈秀沉得住氣,她抓住這個時機一定要大賺一筆。

  開戰以後來找周沈秀買藥的不止啟澄他們這一方,另外幾方也馬不停蹄的與她溝通談判,她本想賣給出價最高者,誰成想聰明反被聰明誤,耽誤了寶貴的時機,隨著我軍敗退幾方人員紛紛棄權避走,只剩下啟澄他們這一支還在堅挺。

  周沈秀想要得到金錢葉啟澄要得到藥品,這次葉裔勛自願把自己裹挾進來再已沒有退路。一頭是他的親兒子,為其大義凜然分析戰勢戰局,懇求父親說服周沈秀捐贈藥品拯救更多蒼生性命;一頭是託付他的周夫人,這些年對其信任有加扶持一路,寄期望於他能幫助自己完成這筆交易。

  葉裔勛為了這件事兩邊不知奔波了多少趟,直到這兩日得知大局已定我方敗北,周沈秀才忍痛割愛同意把藥品無償捐贈出來。今日葉裔勛務必帶上葉啟澄等人去見周沈秀一面,要把運送藥品的相關事宜逐一敲定。

  葉裔勛強撐著起了床,啟澄還在外面等著他,今日他還得唱主角戲,他絕對不能夠倒下。他簡單打理好衣裝準備出門,卻被前來探他的葉施芸給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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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您身子骨虛,大夫要您多加休息,您有啥事過兩天再去辦吧!」施芸拉住父親往床榻回。

  裔勛撥開施芸的手強行朝外走,弄得施芸跟在後頭一個勁兒地哭訴。

  「爹!爹!您聽我一句勸吧!」

  裔勛停下腳步望了望施芸,他多想告訴施芸她弟弟還活著,他就在葉家外面等著自己,他現在特別有出息,他是咱葉家的驕傲,是咱葉家最頂天立地的爺們兒。可是他什麼也不能說,他只能一聲不吭地走出葉家,把施芸留在這座相對安逸的宅子裡。

  葉裔勛與葉啟澄和潘五爺在外匯合,共同去往周沈秀的一處宅邸。周沈秀的家中今日格外冷清,在屋內連個傭人都未曾見到。裔勛瞭然周沈秀的良苦用心,她是怕人多嘴雜亦走漏風聲壞了事。

  葉啟澄先與周沈秀握了握手,周沈秀瞧瞧他的模樣,含笑道:「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葉啟澄自謙道:「我若有我爹一半兒強睡覺都要樂醒。」

  周沈秀又向潘五爺望去,潘五爺馬上與她打招呼:「周夫人。」

  周沈秀笑得更加不自然,「喲!潘五爺,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今兒我才算知道您的廬山真面目。」

  眾人紛紛落座,裔勛和啟澄父子開始輪番講起客套話,周沈秀擺擺手笑道:「你們倆就不要再給我戴高帽子,我知道自己之前吃香很難看,太投機倒把反而誤了大事。」

  「周夫人,您何出此言?在商言商又有何錯?只不過我們現在的確沒有那麼多資金。」潘五爺實事求是的說道。

  「裔勛之前勸說我,沒有國哪有家?中國亡國,哪還有我們這些商人棲息之地?或許是我始終待在這租界裡的原因,我一直體會的不太深刻。可是四行倉庫保衛戰我是目擊者……」周沈秀說的很動容,她顫動著聲音繼續道:「沒有親眼所見根本體會不到那戰爭的慘烈……無論這批盤尼西林給到哪一方,只要它們能用在傷患身上就是好的!」

  潘五爺「蹭」的一下站起來,「周夫人!那天國旗重新在四行倉庫上空升起,我就在蘇州河附近,八百壯士是我們的楷模啊!我們既然上不了戰場,在後方就竭盡所能吧!」

  周沈秀拿出一套藥品手續交到葉裔勛手中,「那批盤尼西林在周氏公司三號倉庫,當初也是你經手辦理的。」

  「我知道。」葉裔勛回答道。

  「眼下這個狀態想要把這批藥運出來,只能走夜路,租界裡還好說,但是你們想要運出去可就太難了,華界駐紮的全是日本兵。還有車輛、人員你們要提早準備好。」

  潘五爺胸有成竹道:「車輛、人員我來準備絕不會出岔子,這點請大家相信我。」

  「周氏這邊就全權交由裔勛來調度負責,我就不便出面干涉了。」

  周沈秀又把倉庫的鑰匙交到葉裔勛手上。當下劃分好各自職責,這批藥品一分為二,一部分運送到租界內各大避難場所,一部分運送到我軍隊伍傷患手中。

  先由葉裔勛帶人去往倉庫搬運整批藥品裝車,留在租界的那部分由潘五爺的手下負責運走,送往外面的那部分由葉裔勛跟車護送,葉啟澄在租界邊境接應,再由他運出上海送往內地。潘五爺則親自帶隊干擾日本兵設立的關卡。

  葉家父子和潘五爺,還有他手下的一干人等,瞬間就把腦袋提在了褲腰上。他們在做他們心目中認為最正確的事情,他們義無反顧在所不辭。

  「定在十四日晚間行動可否?」啟澄思忖片刻問道。

  潘五爺沉默一刻,「好,我抓緊時間敲定人選備好車輛,你放心絕對不會有誤!」

  「十四日?」裔勛簡直不可置信。

  他最怕碰到這個難題,可越害怕什麼就越來什麼。單餘姚是坐十五日一早的輪船出航,他到底還能不能見到她最後一面。昨晚他是那樣堅定的答應她,他不想失信於她。

  啟澄追問道:「爹,你那邊可是有什麼問題?」

  裔勛強笑道:「我沒有問題,你們就儘快安排吧!我知道事不宜遲,不能再拖下去了!」

  葉啟澄和潘五爺沒坐多久就告辭走了,他們需要準備的事情太多早就迫不及待。葉裔勛本想和他們一道回去,卻被周沈秀叫住留了下來。

  待葉啟澄和潘五爺剛剛離開這裡,周沈秀便不管不顧地抱住了裔勛。

  「你不參與其中行不行?把這些事情推給他們去做,我不要錢也不要名聲了,可我希望你能平安。」

  他們相識近六年,這是周沈秀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態。

  「我能有什麼事呢?危險的事情全是由啟澄和潘五爺他們去干,我連租界都不用出去。」他拍拍周沈秀的背脊。

  「刀槍不長眼,萬一打起來擦槍走火……」她紅潤了眼眶。

  「這一次的事我真的要謝謝你,等把這批藥送出去,我一定請你去樺廈吃頓飯。」

  「你非去不可?」

  「我不去別人也要去,誰去都是一樣的危險,何必呢?我的命珍貴別人的命就珍貴了?啟澄那犢子給他老子上了一課……況且哪那麼容易就死掉。」

  「好,我不攔你!我等你回來請我吃飯,你不回來我就不去香港。」

  「沈秀啊,你不要這樣。」

  她背過身去簌簌地掉下眼淚,「五年了,我從未走進過你的心裡。你的心裡還住著那位單小姐。」

  「你對我的恩情我不會忘,這些年多虧有你。餘姚她……十五日一早和她的未婚夫坐船去往美國。」

  周沈秀才明白他剛剛為何那樣糾結十四日晚間行動。

  「你要去碼頭送行?」

  「是,我得見她最後一面。」

  「這場博弈你贏了……你真的忍心放她走嗎?」

  裔勛用手蒙住眼睛,痛心道:「放!」

  他默默地走出周沈秀的宅邸,可在出門的那一剎那,他還是轉過身來,「沈秀,我若真有不測,葉家就麻煩你幫我看顧一眼。」

  周沈秀拼命的點著頭,眼前又已模糊一片,葉裔勛的身影就那樣一點一點在她視線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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