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回:生活在別處
2024-05-11 11:04:36
作者: 斐什
蘇棠檸在霞飛路上揮金如土,餘姚不得不強行阻止下這荒唐的行為。
「金錢不是這樣揮霍的,夠了,棠檸。你心裡不痛快,我陪你去喝酒,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但是你要明白,這件事情你得面對,逃避是沒有用的。」
「你早就發現靳茂辰在外面勾搭女人了對不對?」棠檸犀利的眼神瞪住她。
「我……」餘姚不知道自己哪裡沒有掩飾好,「我只在金門酒店門口看到一對兒背影,我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靳茂辰,所以才沒有同你講。萬一是我看走了眼,再影響到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
餘姚無力的辯白令棠檸發出譏笑,「咱們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講究過這些?你不過是希望我能維繫住這段婚姻罷了。」
餘姚拉著她走進附近的一家酒館,她不想在大街上和棠檸吵的面紅耳赤。她們倆鑽進一間小隔間裡,向侍應要了一桌子的酒。
「我們再也回不去東北,你與藤岡修此生不復相見,曉南閣起起落落還是關門大吉。唯有靳茂辰對你呵護備至,我……我不想你再一個人孤苦伶仃。」餘姚說著已把一大瓶酒喝了下去。
棠檸沒有真的怨恨餘姚,她只是生氣餘姚沒有對她講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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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在靳家就不孤苦伶仃?你知道『闊太太』每日是怎樣生活的?那是無盡的寂寞……」
靳茂辰對棠檸是有感情的,不然他不會花那麼多時間和心思想要得到她。但談朋友和婚後生活永遠是兩碼事。靳茂辰有自己的生活特點,且已過了不惑之年,若讓他改變固有的習慣實在是強人所難。棠檸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倘若讓棠檸遷就靳茂辰,她也不會心甘情願。
說到底靳茂辰最愛的是自己,蘇棠檸既然做了他的妻子,只能去適應他的世界、他的圈子、他的一切。在棠檸沒有答應他的求婚之前,他或許是有點卑躬屈膝,可現在他們倆已經結為夫妻。這意味著從此以後棠檸要好好侍奉他和整個靳家,才能得來相應的物質生活。
假如棠檸全心全意的愛他,或許這段感情還可以平穩發展下去,男主外女主內也是老理兒,可她心裡偏偏忘記不掉藤岡修。當一波又一波的感動思緒退了潮,她才明白感動根本不等於愛情。
他們之間同床異夢僅是個開始,靳茂辰在棠檸這裡得不來他想要的溫柔鄉,自然會去外面再找回曾經的那些鶯鶯燕燕。他本就是個浪蕩之人,何況還算財大氣粗,更是有很多女人願意貼上來。
餘姚滿是自責道:「我是靳茂辰的幫凶,當初是我鼓勵你嫁給他的。要不然你也不會陷在這裡面。」
「我和靳茂辰是有婚書的,不同和王泊川那會兒一頂轎子從偏門抬起府里就算完了。既然結了婚我就是他的正頭太太,無論他在外養舞女搞交際花,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不好教我再離一次婚吧?」棠檸苦苦地笑道。
「你們倆能不能推心置腹的談談?」餘姚天真地問道。
棠檸已經喝光了眼前所有的酒,「說破無意義,你覺得靳茂辰他會改嗎?他要是能改早就改了!何況我也算不忠於他……」
餘姚明白棠檸指的是她心裡另有別人。可是他們之間真的要這樣糊裡糊塗湊合下去?
「這都是命,小姚,這都是命。我以前一直不相信的,可是過了這麼多年我投降了!當初葉裔也有三妻四妾,你不是也義無反顧的給他做妾了嗎?」
是啊!這條路是自己選的,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一步錯步步錯,導致最後滿盤皆輸。
餘姚依依不捨的離開棠檸,放她回到靳家去。她明知前方已是危如累卵,卻還是親手把她送回龍潭虎穴。她的心猶如刀絞,棠檸次次護著她幫著她,永遠站在她的身後,可是當棠檸有難她卻束手無措!
這晚,靳茂辰依然很晚才回來,回來時以為棠檸已經睡著了。不管他在外面怎樣鬼混,回到家裡還想著偽裝,希望棠檸不要看出破綻,他或許還是希望與棠檸好好維繫住這段婚姻吧?
棠檸也果真做到視而不見,任憑靳茂辰的襯衫上有其他女子的香水味、領帶上有別的女子的口紅印甚至在公眾場合碰見他和那些女人勾肩搭背,她也給足他的顏面不曾戳穿過。
棠檸的心已經死了,她已成為行屍走肉,她再也不是那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頑強女子。
卡爾如期回到上海,採買進貨的事情辦理的也很順利。他回來時見西藥店被餘姚打理的井井有條十分歡心。卡爾第一次試探地問她:「你什麼時候肯做我的艾普斯坦太太?」
餘姚笑而不語,那是她還沒有想過的遙遠的事情。況且有棠檸的前車之鑑,她對待下一次婚姻更為謹慎。無論卡爾還是她自己,都應該再接受一點時間的考驗。
西藥店和書局的買賣都在穩步增長,卡爾騰出手來不是和餘姚談情就是去往他們的猶太裔小團體裡活動。餘姚則把大部分的閒暇時間留給了棠檸,她只要有時間就會約棠檸出來散心。
葉啟澄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西藥店,餘姚有些納悶兒,之前啟澄還信誓旦旦的告訴她,他會有一番大動作,可他卻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她還問過卡爾那個醫藥掮客潘燁最近怎麼沒來與他做生意?卡爾則含糊地告訴她,潘燁去往外地做事情了。
餘姚在心裡罵了幾句葉啟澄,他怎麼跟個幽靈似的來無影去無蹤?抽冷子來到她和葉裔勛面前晃悠一圈又消失不見。說話辦事完全要靠猜測和揣摩,像極了「地下黨」!在想到那幾個字時,她忽然意識到葉啟澄鐵定就是——
沒了葉啟澄這條紐帶,餘姚和葉裔勛就再也沒有見過面。她的書局裡還掛著兩幅上一次在葉家拿回來字畫。有時候她會瞧上幾眼,但心裡已不會再起漣漪。不知葉家人是不是還以為她在惦記葉家的家產,哎……那些好像都是上輩子的恩怨了。
這一年的十二月發生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那大半個多月里各大報刊日日都會發布重磅消息,書局裡代賣的報紙往往都是一早就售罄。
無論是餘姚還是棠檸,愛佳亦或卡爾乃至整個葉家人,在那段時間裡都悲憤不已,因為他們都是逃亡流浪的東北人。他們的少帥在「九一八」時已經放棄了他們一次,而這一次呢?
不僅僅是他們,整個國民都在時時關注事態的進展,從十二日之前,東北大學學生在華清池前高唱《松花江上》開始,那些學生請願示威,高喊著:「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東北軍打回老家去,收復東北失地!」到後來少帥和楊將軍悍然發動兵諫,再到國內外各方勢力聯合發聲,聲討譴責少帥的一系列作為,直到最後少帥陪同南京領袖共同返程,西安事變得以和平解決。
國內終於「停止內戰,聯合抗日」,終於不再是「攘外必先安內」的局面!
葉啟澄是在次年以後回到上海來的,他現在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活動,但還是喬裝化名未公開真實身份。大家都知道現在的國內局勢,把小日本打回老家才是重中之重。餘姚想或許有生之年,她真的可以看到收復東北的那一天!
啟澄仍以醫藥掮客的身份與卡爾做些小買賣,他也按照之前的約定再無提及關於盤尼西林的任何事,也沒有再與餘姚有過深的來往。或許啟澄還利用這個身份在暗中做些其他的事情,但那些就是餘姚他們不曉得的了。
每每抗日情緒高漲,棠檸必將陷入黑暗深淵。她是中國人,她是東北人,她眼睜睜看著日本人在東北大地上惡貫滿盈,她親歷「九一八」的慘痛,她因「九一八」失去奉天城的曉南閣,失去賴以生存的家園。可是她這一生最愛的那個人就是個日本人,藤岡修他有什麼錯呢?藤岡修他是罪不可赦的嗎?
棠檸和餘姚走在外白渡橋下,「你瞧無論外面是個什麼樣子,這租界裡還是這樣夜夜笙歌。」黃浦江上的風吹拂起她的秀髮。
「我們也在這裡……我們都不敢出去。聽說華北地區已經被日本漸漸蠶食,日本人用的還是在東北的那一套。三天兩頭一挑事,隔三差五搞個軍事演習,不是跟平民挑起衝突,就是找些倭寇流氓搗亂。」餘姚把看報得來的全部信息都講了出來。
棠檸扶著欄杆向下望,「那些……離我們遠不遠?」
「靳茂辰曾說無論外頭打成什麼樣子,租界永遠會相安無事。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如果日本人從華北打到上海來,那我們這個國度……」餘姚自知常識淺薄不敢再亂講下去。
棠檸漫不經心道:「靳茂辰還跟你講過這些呢?他可是看得明白,近來他不怎麼玩舞女了,倒是沒少往香港跑,大興公司的生意有一些轉移到香港去了。」
「那你怎麼沒跟著他去香港轉轉?」
「最近證件不好弄關卡也不好過,外頭哪哪都不太平,我還是窩在這租界裡最安全。」
她們倆繼續望著江邊天際,赤紅的太陽一下子沉到江底,那夜幕總是來的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