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回:以愛之名
2024-05-11 11:04:34
作者: 斐什
次日,單余橋確診得了那種病,他臊得直抽了自己倆嘴巴。他本就是個又慫又膽小的人,這下子可徹底蔫了菜,更覺得自己矮了別人半截子。趙曉霞意料之中作鬧個沒完沒了,本是余橋做錯了事,餘姚也沒理由去惱怒她。
余橋沒在西醫院裡住上幾日,便被醫生給打發回家去,叮嚀他按照醫囑定時吃藥定時複查即可。趙曉霞雖然作鬧不止,但卻沒有提出要和余橋離婚的話。余橋也痛哭流涕發起毒誓,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這一次當真給了余橋一個不小的打擊。
他們夫妻倆很快就坐吃山空,又開始變著法地向餘姚索要錢財。單余橋得了病在家裡歪歪斜斜,趙曉霞揪住這個檔口更不願意出去幫傭。餘姚再一次被套進他們倆的枷鎖里出不來。她拼死拼活賺錢的速度,永遠追不上他們夫妻花錢的速度。
這一次卡爾是真的與餘姚生了氣,因他看得明明朗朗,單余橋治病買藥的錢她從不抵賴不出,但他們夫妻倆的日常開銷,她實在不應該再給。他們夫妻又不像正常人那樣懂得感恩,更加不懂得節儉度日。
「你不要生氣,只要余橋的病痊癒了,我一定不再接濟他們。」餘姚抱著卡爾的胳膊搖了搖。
此時他們倆正在西藥店的二樓里親昵。卡爾挽著她入懷發出輕輕的嘆息,就算他已經在這個國度里生活了很多年,他仍然理解不透中國人那種根深蒂固的「家庭」觀念。他只有儘量站在餘姚的角度上,試著去理解、尊重她。
與此同時,卡爾也背著餘姚完成了他和葉啟澄的交易。啟澄找他幫忙也是因為他在藥品行業里摸爬滾打,就算沒有他父親那麼多渠道,也一定比自己有人脈和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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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他不想把自己牽扯到不必要的麻煩里。於是他找到了最靠譜的中間人,只認錢財不問其他的那種。辦理此事時也沒有自己露面,而是僱傭了在碼頭上等活兒的苦力。他付給那人多倍的價錢,令其為自己跑腿。
黑市上的賣家也不是吃素的,不是誰來買都能買得到的;中間人同樣是上下扒皮左右逢源,就連跑腿的人也被溜了好多圈。總之在多方運作下,啟澄終於在昨日接到了那批少的可憐的盤尼西林。
就算為這麼一點貨,他們也是費盡周折付下昂貴的鈔票。啟澄短暫地消失在卡爾的視野,他有更嚴峻的問題要解決——怎樣把這批貨運出上海灘,運輸到到需要它們的人手中?
這不是卡爾要考慮的問題,他已然幫了啟澄一個大忙,為此殫精竭慮數日,現在他只想與餘姚簡單度日。他有他的考慮,在和餘姚相處的這段日子裡,他覺得他們倆無論從思想上還是生活習慣上都很合拍。
餘姚的骨子裡有著濃重的東方底蘊,但她又可以兼容西方先進開明的思想。這與卡爾自己很相似,他們沒有什麼異域國度的差異,擁有的只有無盡的歡喜和愛意。
他願意給她講德意志、英國、美利堅等那些外面的世界;她願意為他說中國幾千年的悠遠歷史。他建議她去讀西方的古典文學,她向他推薦中國古代四大名著……
他們一起適應著上海灘的生活,他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儘快向她求婚。但是他清楚他們相處的時間有些短暫,餘姚對下一次婚姻一定也是慎之又慎。
還有一個原因,她雖從來不提,他卻心知肚明。那就是單餘姚的心裡真的沒有葉裔勛那個人了嗎?他愛她,他更希望他未來的妻子也完完全全的愛自己。他需要用些時間來求證這個答案。他更加用力地抱住懷中的餘姚,生怕自己會失去她似的。
「只怕單余橋的病還沒有好,你就先把你自己給累垮了。我不願你再這樣辛苦下去,我可以不生你的氣,但你得答應我以後單余橋那邊的開支由我替你去付!」
「沒事的,我可以應付得來。書局的買賣雖然從來不曾紅火,但是盈利還算可觀。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你看這樣好不好,要是我真的無錢可用,我一定會向你開口。」
餘姚在維繫著自己僅有的尊嚴,她不想讓卡爾認為自己是個弱者。她不希望像曾經那樣依附於葉裔勛,亦或者生活在雷立的保護之下。她希望自己和卡爾是平等的,她想只有這樣的愛才能夠更純粹一些吧。
卡爾不再與餘姚爭執,轉過頭換了個思路。他獨自去往單余橋家中,與單余橋和趙曉霞談判,以後他會定期給他們送來家用,但條件是他們倆絕不可再去煩擾餘姚。要是被餘姚發現他們的交易,那麼他就不會再繼續支付下去。
余橋的病養的差不多漸好,但他的身體狀況卻大不如從前。許是年輕時受過太多的苦楚,這幾年又變本加厲肆意揮霍。他已沒有出去胡鬧的資本,又恐趙曉霞嫌棄自己再半路跑走不與自己過活下去。所以聽聞卡爾這尊「財神爺」開出這樣的條件,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在余橋眼裡什麼自尊自愛全是狗屁,唯有錢財才是最重要的。
卡爾暗地裡幫餘姚解決掉一個大麻煩,想著她日後可以輕鬆些。他這才閒出手來顧及起自己藥店的買賣。又到了固定進貨的時候,這一次他需要去往上海周邊等地逐一考察貨源,大概要出差個十天八天。
餘姚勸他安心出去辦事,西藥店這邊她會日日過來看顧。餘姚早已成了這西藥店名副其實的老闆娘,她更是在卡爾的教導下略通些藥理,他不擔心自己外出後西藥店的生意。他記掛的只有餘姚本身,自打他們在一起以後,這是他們首次分開。
餘姚去火車站送卡爾出行,他的第一站要去往南京。他們倆在站台上相擁半晌,一起來送行的棠檸實在看不過眼。
「瞧瞧你們倆在這拍電影兒呢?火車都鳴笛多少次了?卡爾,你再不上去就不要走啦!」
卡爾這才鬆開手拎起皮箱上了火車。那火車瞬間就起動來,卡爾迅速趴在綠皮車的窗子下,大聲喊道:「餘姚……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火車剛剛起步,她追趕著火車朝卡爾使勁兒揮手,「我等你……」直到她再追不上火車才停下腳步。那火車窗戶探出來的腦袋也在逐漸變小,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餘姚呆在原地,她不明白自己為何這樣動容,卡爾不過是離開幾日而已。她怔怔地出了神,直到很久後來她才想明白,她這一生最懼怕的就是離別。擁有過再失去的痛,比從來都沒有過的痛更加凌冽絕望。
餘姚轉過身來準備迎接棠檸的嗤笑,卻不曾想看到的卻是棠檸欽羨地目光。
她低著頭羞澀地走過去,「棠檸,讓你看笑話了?我本不應該再像個小孩子一樣。」
棠檸笑著拉過她的手,「能見到你這樣我真替你高興!」
她們倆走下站台離開火車站。二人鑽進靳家的汽車裡,棠檸向車夫吩咐道:「去霞飛路吧。」司機開動起汽車駛向霞飛路。
「我們有好久沒一起出來了吧?」
「我成了家你也有了新感情,不知我們都在忙些什麼,反正一直都是忙著。」
棠檸說的很傷感,餘姚把頭靠在她的肩上。
「前幾天我做了個夢,夢裡咱們倆都在奉天城的曉南閣里,一會兒聽胡琴一會兒聽琵琶,你還教我打麻將呢!」
「那時候咱們才多大?已經是十幾年的事了。那時候你就愛去我那白吃白喝,遇到點事兒只知道哭鼻子。」
「我感覺就像昨天發生的!你還好意思說我?也不知道是誰強占了我那麼多的料子、首飾!」
她們追憶往事的功夫,汽車已來到了霞飛路上。棠檸讓司機開著車先回到靳家,她便和餘姚在這裡逛起來。她們走到一家時裝公司的櫥窗旁,棠檸定在那裡很久。餘姚隨著她的眼神望過去,那櫥窗里的衣裳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棠檸笑了笑,「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你要是喜歡它,我們就進去試穿一下。」
棠檸搖了搖頭,「算了,不想試了。」她快步走起來。
餘姚跟在她的身後,「棠檸,你……」她跟在棠檸身後走了長長的一條街。
棠檸才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問向餘姚,「你對我講實話,我是不是已經開始老了嗎?」
「你才多大就老了?你在我眼裡還是萬人迷呀!」
棠檸已把臉湊到餘姚面前,「你仔細瞧瞧,我的眼角是不是有了皺紋?」
餘姚被棠檸的舉動驚到,「棠檸,你是怎麼了?我和你只差兩三歲,你要是老了那我也跟著老啊!我們的確不再年輕,可哪裡有青春永駐呢?」
「就在剛剛,我看見靳茂辰帶著別的女子去逛時裝公司了。」
餘姚這才明白,棠檸在那個櫥窗旁為什麼矗立那麼久。她立刻想起來在金門酒店前看到的那一幕,原來那不是她看走了眼。
「棠檸……你要怎麼辦?」餘姚不知該怎樣勸慰她。
棠檸拉起餘姚又往回走,「老娘要花錢,靳茂辰在外面找了誰我才不關心,反正我是他的正頭太太。」
面對靳茂辰的背叛棠檸並沒有心痛,她只是在自尊上有點承受不住,她在乎的是自己容顏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