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回：多事之秋

  單餘姚小鹿觸心頭，跼蹐不安地走到單余橋身邊俯下身來，「單余橋，你大晚上的來我這裡做什麼？」

  

  單余橋一邊用手捶地一邊「吭吭唧唧」叫嚷，聽聞餘姚走過來問他話，便立刻責罵起來，「我做哥哥的來看看妹妹還用得著挑時間嗎？我敲了半天的門，你咋不給我開啊？」

  蔣俊已跟隨至餘姚身邊，「白天裡有大把的時間你不來，偏等到半夜三更裝神弄鬼來砸門，你有何居心？」蔣俊大聲質問道。

  單余橋一個激靈翻過身來，坐到地上盤起腿，用手指指著餘姚和蔣俊，「你們還有臉跟我提白天？白天我敢來嗎？我在這書局三里開外出沒就會被人警告挨拳頭！」

  他發出一陣冷笑，繼續道：「我三更半夜來敲門就是壞人？蔣先生你呢？你大半夜在我妹妹門前轉悠又有何居心？難不成是來和她行苟且之事？」余橋一拍大腿，「哎呀！我說的麼，我說你為何要與我大動拳腳，原來是我壞了你的好事情！」

  蔣俊凸起布滿血絲的雙眼，感覺自己被瘋狗撕咬了一口，「你！你……」

  餘姚已聽明白了事情經過，她起身站直了身子，「你來這裡若是為了向我要錢，我勸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要錢？哎呦，我的姑奶奶，要錢的話我可一個字兒都沒講。」他抬起一隻手做出起誓狀。

  「那你找我究竟為何？」

  單余橋在地上跳了起來，「我是來告訴你一聲，你嫂子懷孕了！咱們單家有後啦！」他笑得詭異無比。

  餘姚見他大跳起來才確定他傷勢無礙，之前那般可憐兮兮是佯裝而已。她剛剛放下心來，又聽到余橋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她心裡自是為余橋高興。余橋有了孩子，總該改邪歸正安安穩穩過日子了吧？有了自己是孩子，他的後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可餘姚已被他騙了一次又一次，故還是冷冷道：「好，我知道了。」

  余橋見她如此冷漠，繞著她和蔣俊轉了一圈，繼續指著他們破口大罵：「你們滿口的仁義道德，滿肚子的男盜女娼！有你這樣做人家姑姑的嗎？」

  「單余橋你說話把嘴給我放乾淨了！」蔣俊已控制不住自己，他恨不得再衝上去湊余橋一頓。

  餘姚的身上已無什麼值錢的首飾，蔣俊見她摸索著手腕，已猜到她又心軟下來，便從自己口袋裡掏出點大洋元來，往余橋手裡一塞，「拿了錢去給你老婆買點補品補補身子！」

  餘姚連忙阻止道：「蔣俊！」

  只見余橋已接過大洋元，在手裡掂量掂量，「這麼點也買不了多少呀？」

  「嫌少？嫌少你就還給我！」蔣俊厲聲道。

  余橋已把錢塞進懷裡，「也行！也行！我湊合使使！」他斜著眼睛看了看餘姚，「那我就不打擾你們的好事了！等過段時間你嫂子胎象穩妥下，我再來像你報平安！」

  不等餘姚再說什麼，余橋已大搖大擺的走遠。蔣俊陪同餘姚站在原地，直到余橋消失在夜幕里，她才若有所思的轉過頭來。

  「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也該走了。」蔣俊傻笑道。

  「我幫你擦了藥，你再走。」餘姚拉著她走回書局。

  蔣俊在門口處停頓下來，「餘姚，我還是不進去了。」可他的話音還未落，已隨著餘姚走了進來。

  餘姚稍微遲疑片刻，點開了書局裡的電燈。書局裡霎時間燈火通明，蔣俊坐在弧形木桌前，餘姚已從屋中拿出來一隻小藥箱。

  她從口袋裡掏出些洋元還給蔣俊，「謝謝你。」

  蔣俊再三推脫不要，見餘姚態度硬朗，也就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這麼晚你怎麼又回來了？」餘姚取出酒精蘸在棉花上。

  蔣俊解釋道：「我走時對你很不禮貌，心裡不大痛快，就想回來再看看你。誰成想竟讓我碰見了你的兄長。」

  她又問道：「你讓他走，他不走？反而還對你叫囂？」

  「是，我也是沒忍住，你莫要怪我！」

  餘姚已拿酒精替他消了毒，又蘸取點藥水擦拭了他的嘴角。

  他第一次靠她這麼近，他看著她清秀的面容，只覺腦海里不停涌著急流。他情不自禁地想去吻她，可剛剛探過身體子就被餘姚敏捷的閃躲開。蔣俊回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挽入自己懷中，靠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我舅舅和蘇小姐都可以，我們為什麼不可以？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歡你。」

  餘姚快速掙脫開他，裝作沒聽到他的話，「藥已經擦好，你該回家去了。」

  蔣俊失望透頂，餘姚終究是不肯接受他。單餘姚簡直軟硬不吃，他蔣俊到底是差在哪裡？他們「相處」的這段時間，她從未向自己提起過葉裔勛，更沒有提起過雷立，可到底什麼樣的男子才能入她的眼？

  他氣憤地站立起來，把桌面上的小藥箱一股腦地推倒在地，藥箱裡的玻璃瓶罐碎滿一地。其中一塊玻璃碎碴準確無誤地濺到了餘姚挽起衣袖的小臂上，瞬間小臂已滲淌出血來。

  蔣俊立馬沖了過去，「餘姚，你沒事吧？我不是不故意！我……」

  餘姚忍著疼痛安慰他，「不礙事，擦破點皮兒而已。你不用擔心。」她低眉強笑，「你看，我就是這樣不識抬舉。蔣俊，你應該去找別的姑娘談情說愛結婚生子，那才是正解。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餘姚一席話落，二人又沉默下來。蔣俊默默的收拾起一地的殘局，餘姚也跟在其後打掃著。蔣俊打破的沉默，「別趕我走！我自己會走，請讓我等一等！」

  餘姚順從地點了點頭，她知道蔣俊這一走應該就會與自己斷絕來往，這對於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也是她想要的結果。

  蔣俊看著她倚在臥房門口看著自己，「請我再進去坐一坐，好嗎？」

  餘姚尷尬地笑了笑，「裡面，裡面很亂，我還沒來得及收拾。」

  「我只坐一坐就走。」蔣央求道。

  她軟了心腸，放他走了進去。他們對視而坐，蔣俊深情道：「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單余橋再來搗亂禍害你，你可該怎麼辦啊？」

  餘姚看著他卻越來越模糊，蔣俊的臉仿佛變成了雷立的模樣，一年前的雷立也曾這樣對她講，「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她當然記得，她一直都記得。

  單餘姚有那麼多條條框框的束縛，她的心裡總是割捨不下葉裔勛。她的心裡夢裡腦海里，永遠都是葉裔勛的身影。

  她看見蘇棠檸和靳茂辰喜結連理，內心自然是很有觸動。可雷立太過優秀，那是她觸摸不到的雲端；蔣俊則太市儈，他永遠沒法子與自己有思想的共鳴。他們都不是她的歸宿。她想要的歸宿至始至終都是守在葉裔勛身邊，陪著他慢慢變老。

  「之前我是靠葉裔勛的庇佑生活，可結果卻讓我跌落谷底。我想要靠我自己活下去。」

  蔣俊忍不住譏笑，「你孑身一人漂泊南下，還想靠你自己？這個世道給過女子這個機會嗎？」

  他忍不住講起了自己的過往，從牙牙學語到昨日發生之事，時而落寞無助時而慷慨激昂。餘姚才更進一步了解蔣俊，原來他是熬了那麼多苦日子才走到今日。

  蔣俊講到情至深處，「你知道我為何會喜歡你？」不等餘姚回復，他已自答道：「我猜你跟我一樣經歷過這些。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自己。」這是他的初衷，也僅僅是初衷而已。

  餘姚裝作打著瞌睡，「嗯！這……這樣。」她聽得清清楚楚卻不願再讓他有任何錯覺。

  蔣俊知道他不能再待下去，餘姚已下了逐客令，遂起身依依不捨的告辭離開書局。

  餘姚送他出去後，再次插好門窗，她知道蔣俊這一走就如同雷立一樣，會徹底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即便因為棠檸和靳茂辰的關係，他們還會見面，可他們定會退回到點頭之交上。

  這樣很好！她在心裡感激蔣俊為她做過的所有事情，又希望他會迎來屬於自己真正的幸福。她釋懷地躺了下來，在微微泛白的清晨睡了過去。

  因她睡得太晚，早晨沒有準時起床，待愛佳從外面打開書局的大門，她還在蒙頭大睡。愛佳來敲了她一次房門，以為她生了病染了風寒。待確定她沒有什麼事才放心的走出去。

  可沒到一會兒，愛佳就又跑了進來，趴在她的床前，興奮道：「餘姚，餘姚你聽見鞭炮聲了沒？咱們間壁的藥店開張啦！我剛剛在外面瞧了一眼，那德國洋鬼子長得倒還蠻英俊的！你快起來，咱們倆去間壁串串門！」

  餘姚把被子蒙過腦袋，嘟囔道：「等我睡醒了再去，讓我再睡一會兒！」

  愛佳唉聲嘆氣的走出去，沒過一會兒又一次闖了進來，「餘姚，餘姚，你快醒醒！我有大事跟你說！咱家二房那五六口人今日下午抵滬！老爺要帶著全家去碼頭接他們！」

  餘姚的腦袋「嗡」地一下被炸開，她剎那間坐了起來，再沒有一絲困意。欒鳳傑帶著全家來上海了？他們葉家人要大團圓了？偏偏就她一人落了孤單？欒鳳傑沒準要笑話死她，她的脊梁骨恐怕要被戳折！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書局前廳里忽然有人大吵大鬧起來，愛佳聞聲已先一步跑出去探情況。餘姚也急忙穿上衣衫往前廳里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