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回：落花時節又逢君

  秦愛佳先一步飛奔到書局前廳，但見書局裡闖進來一老一少，看起來倒像是一對母女。老太太一身灰褐色短襖垮褲，滿臉橫肉，矮小又矯健；少女穿著身深藍色棉布罩袍，長長的蓋過膝蓋，梳了個簡式的鬢頭，稱不上美麗的臉龐卻有充滿年輕的味道。

  老太太見愛佳跑了出來，一個箭步躥了過去，一隻大手狠狠地薅住愛佳的衣襟，放出一口此地話叫罵道：「你就是這書局的老闆呀？你就是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書局裡零零散散的客人中，有幾個好事的已圍了過來看起熱鬧，有幾個則放下書刊躲走掉。

  秦愛佳一頭霧水，仗著自己略健壯的體格，把那老太太的手用力搪開，暴怒道：「你神經病啊！你們要撒野可來錯了地方，我這裡是做買賣的地方！」

  少女立刻從身後扶住老太太，嘀咕道：「媽，怕不是這個人呀！我們先問清楚再說！」

  少女走上前來，賠了笑臉，「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來這是要找一位姓單的，叫單餘姚，我們找她有重要的事情。」

  秦愛佳把衣衫剛剛整理妥當，聽到少女這般說辭，忙問道：「你們找她有什麼事？她人不在這裡，你有什麼事我替你轉告！」愛佳只希望餘姚能到聽前廳里這番對話。她這時候可千萬不要跑出來，這對母女明顯是來者不善。

  少女低眉順眼，扭捏笑道：「這事還真不能跟您說。我們就要找單餘姚，她要是不在這，我們就在這裡等！」

  餘姚這邊在臥房裡穿好衣衫胡亂擦了把臉，就趕了出來。愛佳捏了把汗，趕忙把她擋在自己身後。

  

  那少女和老太太見餘姚跑了出來，立刻意識到這就是她們要找的人。少女走到餘姚面前，隔著愛佳問道：「你就是單小姐吧？」

  餘姚不認得這對母女，更不是他們來找自己所為何事，「我是，可我並不認得你們。」

  那少女瞬間變了臉色，隔著愛佳跳起來，一下子揪住餘姚的衣衫，那老太太見勢也跟了過來幫女兒的忙。

  這對母女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往狠里打餘姚，餘姚怎能束手就擒？愛佳看餘姚吃了虧又沒法子冷眼旁觀？

  須臾，四人已打成一團，一個揪著頭髮一個扯開衣服，一個連踢帶踹，一個連揮拳帶打臉。書架子裡的書呼啦啦倒了一地，四人從書局裡面打到書局門外。

  那少女破口大罵：「你個不要臉的婊子！勾引人家漢子，好不知羞恥！明知人家有老婆還恬不知恥的勾搭，你是上輩子沒見過男人嗎？」

  那老太太附和道：「有娘生沒娘養的破爛貨，你那麼缺男人怎麼不去堂子裡去賣啊！」

  「你們說清楚我勾引誰了？不要在這血口噴人！我根本不認識你們！」餘姚憤怒道。

  書局門口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直把她們圍得水泄不通。那老太太理理頭髮扯平了衣衫，「大傢伙給評評理，有沒有她這種厚顏無 恥之人！我家姑娘和姑爺才剛剛成婚還不足百日，這個不要臉的就上趕著勾引漢子，把我家姑爺迷惑的五迷三道，我們明媒正娶的正頭太太豈能容你放肆！」

  「你家姑爺叫什麼名字？你家姑爺是誰？」餘姚大聲質問道。

  少女繼續嘶喊道：「蔣俊蔣先生，你敢說你不認得他？我們親戚親眼見到他今早天亮才從你們這書局後門走出去！」

  「蔣俊他結婚了？」餘姚大為吃驚。

  愛佳也被當頭一擊，又強撐著為餘姚辯解，「哎呦，我當你家爺們兒是誰呢？敢情是蔣俊那個窩囊貨？他追求我家餘姚不說三四年也要有一二年之久，我們餘姚從來都沒開口答應過他。是他像塊狗皮膏藥一樣黏著我們餘姚。原來他這是追求不到餘姚，退而求其次找下了你呀！也對，玫瑰得不到轉頭去找根大蔥也可。」

  圍觀眾人里發出譏笑聲，一個個交頭接耳不知都在議論著什麼。

  「你！你們就是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呀！」那老太太一屁 股坐到地上開始哭天喊地叫爹罵娘。

  那少女走到餘姚面前也改了態度，「單小姐，你行行好，跟蔣先生斷了吧！你就讓他回到我身邊吧！」少女可憐巴巴道。

  餘姚把愛佳叫到身旁，要她幫忙打電話給靳茂辰和蔣俊，請他們火速來往書局收拾殘局。

  那女少和老太太喋喋不休的在門口叫罵著，餘姚怎麼也沒想到，對自己「用情至深」的蔣俊，已在鄉下娶了妻子？推算她們所說的時間，原來那次蔣俊回鄉下久久未歸，應該就是去結婚了。可他……為什麼要隱瞞已婚的事實？他明明已經結婚，昨晚還對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心亂糟糟的。

  這對母女又把事情搞得這樣大，蓴鱸書局的聲譽已被她們給糟蹋，眼前這個場面她不知該如何收場。等等……她忽然冒出一絲冷汗！昨晚蔣俊未離開書局，這對母女是怎麼曉得的？就連單余橋也僅僅是門口見了他們一眼，難道她們與單余橋有什麼關係？

  間壁的西藥店今日開張，前來捧場的大多是老闆的洋人朋友，花籃依次排開鋪得很遠，眾人在西藥店裡說說笑笑，卻被書局這邊的熱鬧所吸引過去。一些洋人站在附近聽了一會兒就回西藥店裡。

  一個洋人聳肩笑道；「好像是旁邊那家書局的女老闆做了別人的情人，那人的妻子找上門來教訓她呢！」

  「幸好你這裡開的是藥店，要是什麼飯店時裝公司之類，豈不是要被耽誤生意！」另一個洋人表示慶幸。

  可是間壁的叫罵聲越來越盛，藥店的老闆也控制不住好奇的心理，與友人齊齊走出去看事態如何發展。

  蔣俊還沒有來，靳茂辰和蘇棠檸已趕了過來。在來的路上，靳茂辰不得不把蔣俊在鄉下娶妻的事告訴給棠檸。

  是蔣俊的母親也就是靳茂辰的大姊，在前不久喊蔣俊回鄉下去相親。蔣俊以為五六日就可回上海來，卻沒想到一走就是快倆月的時間。他母親為他安排的相親對象是同村的一個十六七的小姑娘，跟他們蔣家還有點老親。

  本來蔣俊對那少女無感，偏那晚他喝多了酒，少女又上趕著來找他。他便在酒精的作用下強要了這少女。蔣俊母親原本也是看準了這個女孩，見他們倆已經生米煮成熟飯，就強迫兒子娶了這少女過門。

  蔣俊的心從來就不在鄉下，他酒醒提上褲子更不喜歡這少女。可母親追他結婚已不是一二年的事，再說他已經三十多歲，實在不能再拖下去。蔣俊進退兩難，遂和母親還有少女商議，他們可以結婚，但他不會帶這少女去上海生活，也不許她去上海讀書拋頭露面。把她娶回蔣家，就在家中侍奉公婆，以後生子帶娃，他會按月寄回家用來。

  少女的母親和蔣俊母親見蔣俊鬆了口，他所提出的條件也就全部答應下。因他們倆不是什麼光彩的結合，蔣家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親戚朋友幾乎都沒怎麼通知。在鄉下悄悄的擺了幾桌酒席，就把少女娶回家中。

  連靳茂辰這個做舅舅的都是後來才得知，他大姊在電話里向他哭訴，只求靳茂辰日後好好照顧這個外侄。蔣俊回來以後，更是不願提及鄉下的妻子，一門心思撲在餘姚身上。

  棠檸本還沉浸在昨晚求婚的喜悅之中，被靳茂辰告知真相氣得火冒三丈。責怪靳茂辰幫著他的好外侄一直隱瞞事實，終釀成今日大禍。可現在又不是吵架的時候，他們唯有先把眼前麻煩解決掉才最重要。

  蔣俊一早被靳茂辰派出去跑外，還沒有趕回來。靳茂辰只好通知棠檸先趕到書局這邊。他們倆穿過圍觀的人群來到餘姚身邊。老太太和少女卻不認得靳茂辰，她們大聲叫嚷，咒罵餘姚找來幫手欺負他們孤兒寡母。

  靳茂辰走到老太太身邊俯下身來，「您是桂芝的母親吧？我是蔣俊的舅舅，蔣老太太是我大姊。」

  老太太止住哭喊，拉住靳茂辰，「哎呀，舅老爺，是舅老爺呀！你可得替我們做主呀！」

  靳茂辰想要帶著她們母女進到書局裡慢慢講清楚，可她們母女卻說什麼也不肯進去，定要在外面當著眾人的面說道說道。

  靳茂辰勸說無效，「好，那我問你們，你們來上海蔣老太太她知不知情？你們認定蔣俊和單小姐勾搭成雙可以證據？」

  少女冷笑道：「我們自然有人證，你們把蔣俊叫出來當面對質，我就要問一問他，他昨晚是不是和這個賤 貨在一起？」

  棠檸沖了過去直把那少推了個趔趄，「你小小年紀把嘴巴放乾淨點！」

  老太太見見舅老爺並不向著她們說話，更有多人護著餘姚，從地上自行站了起來，扶著少女又走到餘姚面前，「姓單的，之前的事我們既往不咎，我們只問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我家姑爺在這書局裡待了一整夜！」

  靳茂辰、蘇棠檸、秦愛佳與這對母女通通盯著餘姚，餘姚簡直百口莫辯，她到底該否認還是承認？她若承認下來就是坐實了他和蔣俊行過苟且之事，但若否認下來，那這對母女怎麼會這麼篤定的質問自己？她們到底抓著什麼把柄？蔣俊啊蔣俊，你到底有幾張面孔？你到底是小人還是君子？

  「我……」

  「怎麼，你不敢承認了？你要是和我家姑爺沒什麼瓜葛，你為何不敢否認？」老太太譏諷道。

  「單小姐，她昨晚一直同我在一起。你們就不要再逼問她了。」

  眾人隨著說話聲望過去，那正是間壁西藥店的老闆。

  餘姚和棠檸脫口而出：「卡爾？！」

  這時候上街巡邏的巡捕已趕了過來，呵斥著疏散了圍觀人群，又盤問起當事人詳情。卡爾和靳茂辰紛紛上前與巡捕溝通，費了好些口舌才把巡捕們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