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回：良宵美景

  單餘姚和蘇棠檸在電梯裡靜默著，不知怎地，這熟悉的電梯之路在今日顯得如此漫長。暖黃色的燈光靜謐地照在身上，使人感覺熟悉又溫暖。

  棠檸抱著胳膊靠在電梯側壁，她可能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在乎靳茂辰，她以為自己對他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只把他當做朋友來看待而已。可她回到上海的第一眼卻沒能見到他，她卻很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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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上海的這幾年，全都是他在照顧扶持著自己。固然，他有他自身的毛病和問題，他們之間也鬧過很多不愉快，可這一次曉南閣出事，前前後後都是靳茂辰在幫她料理。

  蘇棠檸雖然很感動，但自己已拒絕過他多次。難不成自己不答應和他在一起，還要人家對自己一直不離不棄不放手嗎？她想到這裡無奈的笑了笑，一聲「叮」響，把她拉回到現實中來。

  她和餘姚推著皮箱走出電梯。打開房門屋裡漆黑一片，在黑暗中餘姚聽到棠檸輕輕地嘆息聲。再美好的旅途也會結束，人總要回到屬於自己的現實里來。

  餘姚順著牆壁摸索到開關，她迅速將白熾燈打開……

  須臾，棠檸長久的哽咽住了。

  整整一間客室全部被鮮花所鋪滿，靳茂辰穿著合體的淺灰色斜紋西服，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他走到棠檸面前，單膝跪地，掏出那隻鑽戒，舉到她的眼前，「棠檸，嫁給我吧！」

  棠檸雙手捧著自己的臉，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有生之年她還可能再嫁人嗎？她回過頭來看了看餘姚，餘姚調皮地向她笑了笑。站在靳茂辰身後的蔣俊，已開始大聲吆喝起來，「蘇小姐，你就答應吧！我舅舅會對你好的！」

  棠檸濕潤了眼眶，可仍舊講不出話來。

  「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後我絕不再去外面鬼混，我的眼裡心裡都只有你蘇棠檸一人。我和冬冬都會尊重你、愛護你！」靳茂辰顫抖著聲音向棠檸起誓。

  「我……我不值得你這樣。」棠檸不自信的說道。

  餘姚忙從身後挎住棠檸的肩膀，「姊姊，你要快快想清楚，要不要嫁給靳先生！可我看靳先生舉著那顆鴿子蛋倒是蠻累的。」

  棠檸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你知道我心裡……」

  「棠檸，你無須再講那些。誰都有過去，我們都不是十七八歲的孩子。」靳茂辰已覺只差臨門一腳他就可成功。

  棠檸終於流下滾滾的熱淚，重重地點了下頭，「你快起來吧！」

  她伸出手把靳茂辰扶起來，靳茂辰已高興地找不到北，他拿出鑽戒套在棠檸右手的無名指上，「套住了，套住了！你別想再把它摘下來！」

  「噯，噯，我這要叫蘇小姐為舅母啦！改口費可不能少給我呀！」蔣俊起鬨道。

  靳茂辰和棠檸已膩乎在一起，可飯桌上是菜飯還溫著。餘姚給蔣俊使了個眼色，蔣俊拍手笑道：「舅母才剛剛下了船，舅舅你好歹讓舅母先把肚子填飽呀！」

  靳茂辰這才拉著棠檸走到飯桌前，「是是是，先吃飯！」隨後發出一陣大笑聲。

  「你們倆就過好二人世界吧！我和餘姚有事先走啦！」

  蔣俊和餘姚迅速躥到門口，嬉嬉笑笑的跑了出去。靳茂辰佯裝挽留他們，也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棠檸單手拄著腦袋看著靳茂辰，從心底里忽然笑出花來。靳茂辰靦腆地低下頭，專心地給棠檸夾菜。

  「我有好幾次都想去香港找你，可後來想想找到你見了你又有何用？還不如等你回來向你求婚，日後天天與你在一起才好。」

  「下了船沒看見你，我失落了一路。」

  靳茂辰握住棠檸的手，「我不會教你失望。你想辦什麼樣的婚禮，我都滿足你。」

  「我只要一紙婚書，婚禮就免了吧。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好，都依你。」靳茂辰寵溺道。

  他的喉嚨在燈光下來回蠕動，他的眼神充滿了欲望，滿屋的花香更使人沉醉。棠檸看著他，知道他想要什麼。

  她已起身回到臥房，靳茂辰立刻跟了進來。她在梳妝檯前慢慢摘掉那隻鑽戒，一扭身，見靳茂辰已在門口抱著胳膊望著自己。

  「你愣在那幹什麼？還不過來幫忙？」

  靳茂辰裝作無知模樣，「幫……幫什麼忙？」

  棠檸啐了他一口，「你裝什麼裝？」

  靳茂辰羞著小跑過去，先幫她卸掉耳環再幫她拆開頭髮。他的一隻手停在她旗袍的盤扣上不再動彈。

  棠檸從鏡子裡瞧他唯唯諾諾的樣子，笑道：「兄弟，你不用客氣！一回生兩回熟！你也是個久經沙場的主兒，再這樣下去可是虛偽過頭了啊！」

  靳茂辰被棠檸這一激將，頓時信心增加了百倍。他的手稍用點力，把棠檸的頭別了過來，繼而送上他狂熱的吻。

  這一吻他等待太久太久的，是他從見到棠檸的第一眼起就期待的。這一天來得太遲，他一度已失去了信心和希望，他甚至不敢相信，他還能把棠檸擁吻在懷。

  棠檸已把身子轉了過來，與靳茂辰擁抱著親吻。他們倆踉蹌地栽倒在床榻上，少頃，已從被子裡擲出一件又一件的衣衫……那床榻已變了形，那上面的兩個人在盡情地揮灑汗著水。

  良久以後，靳茂辰靠在床頭抽菸，棠檸依偎在他的懷中。

  「我真的是太幸運了，你比我想得還好……」他說著又親吻了她一下臉頰。

  棠檸接過他手中的半支香菸，吸了幾口，試探問道：「那你還可以更好嗎？」

  靳茂辰把眼鏡摘下來往旁邊一甩，又把棠檸重新扳到身下。天地雷火，無限繾綣，短嘆長吁，醉眼婆娑……

  蔣俊和餘姚從棠檸家中走出來，法租界裡耶誕夜的氣氛正濃，他們倆漫步了一兩條街道，就走進路邊的一家咖啡館裡小憩。

  這咖啡館亦是洋人所開，節日氣氛也很濃烈。一撥洋人在咖啡館裡載歌載舞玩鬧著，又有一撥洋人聚在一起念著些什麼。他們都很快樂。餘姚和蔣俊本就替靳茂辰和棠檸高興，再被這耶誕夜的大氛圍所感染，二人也都興致勃勃分外歡喜。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棠檸會這麼痛快地答應靳先生。」餘姚甜甜地笑起來，仿佛答應求婚的是她自己一樣。

  蔣俊大笑著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我是為舅舅捏了把汗，你是不知道，你和蘇小姐沒有回來之前，我舅舅他有多緊張，手帕都擦濕了兩條。」

  餘姚驚訝道：「是嗎？我瞧著靳先生倒是很鎮定的。」她喝了一大口咖啡，「不過說真的，我陪著靳先生去選鑽戒時，內心著實妒忌了棠檸一下！」

  蔣俊好奇地看著她，「餘姚，你也喜歡……」

  餘姚大方地承認道：「喜歡呀！有幾個女人能抵抗得了？」

  「那明日我也送給你一隻！」蔣俊炯炯地望著她。

  餘姚這才發覺自己一時高興得意忘形，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並沒有暗示你的意思！我只是為棠檸感到高興而已。」她急忙解釋道。

  蔣俊收斂起笑容，「舅舅和蘇小姐的事讓我明白一個道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是不會放棄的！」

  「蔣俊，我們之間講好的，你我做朋友的前提就是你放棄那個想法！」餘姚也認真起來。

  蔣俊黯然神傷，餘姚自知今日錯在自己，「蔣俊，對不起！」

  蔣俊沒有再言語，他們倆略坐了會就離開了咖啡館。他習慣地將她送回到書局。餘姚再一次鄭重地向他道了歉，蔣俊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局。

  餘姚轉身走進書局的後門，回到自己的小臥房中休息。她自我反省，這段時日是不是與蔣俊接觸的有些頻繁，使他又活動了心思？想到這裡她深深的自責，自己以後一定要與蔣俊拉開距離，她不能耽誤人家，她不該讓他抱有任何希望的錯覺。

  餘姚插好門窗，梳洗後躺了下來。忽聽外面傳來陣陣敲門聲，嚇得她急忙闔好衣衫坐立起來。自從她住進書局以來，一直都安安穩穩的，從來沒遇見過這種情形。但這敲門聲卻一直未有間斷，仿佛掐准她一定在書局裡。她縮在一角不停的告誡自己不用害怕，門窗已鎖，難不成那人還敢打破門窗跳進來嗎？

  可那敲門聲還在持續，每隔一陣就敲幾聲。餘姚已被這敲門聲攪得心神不寧。她能去請求誰呢？這時候總不好去給棠檸打電話，難不成要打給蔣俊嗎？不可！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煩他，他沒有那個義務整天圍著自己！

  餘姚在這個時候還是想起了葉裔勛，她多希望此刻裔勛就在自己的身旁，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他都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後，十幾年如一日庇佑著自己。她又開始念他恨他怨他！

  可餘姚的恐懼還在加深，那敲門聲已有一陣子沒再響起。她悄悄打開房門挪步到書局後門，俄頃，從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餘姚，是我！單余橋被我打倒了！」

  餘姚迅速打開後門，蔣俊臉上已掛了彩，不遠處單余橋趴在地上「哼哼呀呀」的叫喚著。

  「蔣俊！」她顫抖著聲音，「你怎麼回來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蔣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你自去問問單余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