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回：但願人長久

  眾人回過頭來，餘姚已走近他們。靳茂辰拿著那本書放是放不回去了，只好笑道：「吶，誰人還不希望有個世外桃源呢？這本書我要了，回去我要好好讀一讀。」

  秦愛佳把書推到靳茂辰懷中，「就當是餘姚送給靳先生的啦！」

  「那怎麼行！我又不單買這一本書！來來來，小俊你幫我再揀一揀。」靳茂辰滿臉認真道。

  秦愛佳已經走出書架，途徑餘姚身邊時向她使了個眼色，咕噥道：「這位大哥是另有所圖呀！」

  餘姚也瞧出其中門道，靳茂辰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於是跟在他們身後，笑咯咯道：「靳先生，你不必這樣捧我的場，你若有事……大可以直說。」

  靳茂辰抿了抿他略薄的嘴唇，把手中的書籍往蔣俊懷中一擲，「單小姐，我們可否借一步說話？」

  單餘姚往書局裡環視一圈，不好意思道：「靳先生，你要是不嫌棄，可否來我住的那間屋裡坐坐？」

  靳茂辰忙請餘姚帶路，三人便陸續走進餘姚的臥房中。因房間狹小，三人無論怎麼做都顯得擁擠，餘姚本想給他們二位倒杯茶喝，靳茂辰卻連連說與她不要忙活，其實是怕她臉上掛不住罷了。

  靳茂辰聽蔣俊形容過餘姚的臥房，今日是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觸動，他認識的所有女性里還有沒有與她相同的。也可見她那個混帳兄長到底有多無 恥可惡。

  

  「靳先生，你有什麼事請直說，只要餘姚能辦到一定竭盡所能。之前你幫了我和棠檸那麼多次，若我能幫得到你一回，只怕是要高興死了。」

  「棠檸……棠檸她前幾日給我發來電報，講明她在這個耶誕夜抵滬。」

  餘姚騰的一下跳了起來，大叫道：「棠檸這個沒良心的終於要回來啦？」她在逼仄的房間裡踱步，「這個烈貨說好了走個個把月就回來，這可倒好一走走到年底才回來。」她口中罵著棠檸，笑容卻喜上眉梢，她太想念棠檸了。

  棠檸這一走就是兩三個月，期間只給餘姚打了一通電話報平安。說好了只去香港轉一轉，可不知道她是轉道又去了別的地方遊玩，還是在香港住的太舒心，逗留至今才肯回來。

  「你也曉得曉南閣剛剛轉手，我們倆也算是解了套，我的本錢倒是沒賠多少，她的利錢鐵定是沒有賺到。她辛辛苦苦經營這麼幾載，最終落得這個結局，心裡一定是不好受。」

  餘姚側耳傾聽，她覺得靳茂辰還有下文要講。

  「單小姐，你也一直知道我對棠檸的心思，我想趁著這次她回來，向她正式求婚，單小姐你意下如何？」

  餘姚先是為棠檸感到高興，可隨後就是無盡的擔心，她知道蘇棠檸的心裡只有藤岡修一人，她不愛靳茂辰，她會同意嫁給他嗎？

  靳茂辰看出餘姚的顧慮，道：「我也是過了不惑的人，棠檸也孑然一身好多年。誰沒有曾經？誰沒有過去呢？我只想擁有她的明天。」

  餘姚把心一橫豁出了去，「靳先生，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靳茂辰見餘姚點了頭，急忙把自己的想法說與她聽，他們三人一拍即合。

  「靳先生，無論這一次棠檸同意與否，我都先替她謝謝你！」

  「單小姐，祝福我這一次馬到成功吧！」靳茂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蔣俊在一旁打趣道：「哎呦，蘇小姐若點了頭，我可是要改口叫舅母啦！」

  三人笑作一團，可好景不長，他們卻已吵的不可開交。

  靳茂辰想把求婚的地點定在靳家，待棠檸下了船直接把她接去靳家，到那裡再為她準備一場盛大的求婚儀式。餘姚卻執意要把求婚地點定在棠檸家裡，覺得福開森這邊是棠檸的地盤，她也會更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他們倆爭論不休，蔣俊在中間做了半晌的和事佬，最終靳茂辰才妥協，聽取了餘姚的建議。

  翌日，餘姚陪同靳茂辰去往金店。雖是餘姚陪同靳茂辰選金貨，但靳茂辰卻一臉的嫌棄。

  「我說單小姐，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裡還有那麼老土的？現在求婚都流行送鑽石了呀！」

  「靳先生，你不懂！世道太平鑽石固然好看，但一趕上戰亂，那鑽石能賣幾個錢？那黃金好歹能典當幾個錢傍身！」

  靳茂辰無奈的很，「單小姐，這裡是上海！溫柔富貴鄉，哪裡打起來我們這裡也不會有事，就算真的打了進來，法租界公共租界這些地盤誰敢往裡闖？」

  靳茂辰沒經歷過「九一八」，自然不知道戰火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他們在老鳳祥里轉了又轉，餘姚選的每一個樣式都不入靳茂辰的眼。

  「依你，我們去瞧瞧鑽戒！到底是你求婚，你不如意，我喜歡也沒有用！！」餘姚鬆了口。

  「噯，快走！我有好幾個鍾意的地方！」靳茂辰恨不得拉著餘姚疾馳而去。

  靳茂辰帶著她去往靜安寺路上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裡，牌匾上雖然用英文寫著「珠寶商的字眼」，但人們打這裡經過，都會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這裡與那些金貨店相比，實在是天壤之別。餘姚甚至覺得靳茂辰在這個問題上犯起小氣來。

  他們倆走近店鋪里，果不然，小小的玻璃櫃檯里擺放著幾顆成色一般紅、藍寶石。餘姚用眼睛大致掃了一圈，繼而略帶輕蔑地看著靳茂辰。

  靳茂辰不理會她，對接待他的西崽說了幾個英文詞彙，那西崽立刻會意的笑了笑，更加畢恭畢敬的把他們倆引上樓去。他們走在陡峭而狹小的木質樓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使餘姚對這所謂的樓上更不報有希冀，難不成還能等來「柳暗花明又一村」？

  然而事實證明餘姚看輕了靳茂辰，樓上有位經理模樣的洋人，拉開抽屜取出眾多閃閃發光的鑽石，其中幾顆已有鴿子蛋那麼大。餘姚不大懂鑽石的分類好壞，可那璀璨奪目的鑽石，實在令她移不開視線挪不動步子。

  洋經理誤以為靳茂辰是為餘姚選鑽石，對其百般殷情。餘姚依次試了幾隻已經挑花了眼。

  「靳先生，我得向你道歉，我真沒想到這樓上竟是這般景象。」她繼續試戴著，已經笑顏生花合不攏嘴。

  靳茂辰專注著她手上的鑽戒，忽然道：「這個？這個怎麼樣？我覺得棠檸一定會喜歡這個。」

  餘姚看著自己手指上那隻沉甸甸的鑽戒，笑道：「我也覺得她會喜歡這個！！」

  靳茂辰又問了問餘姚，棠檸的喜好和鑽戒托子的樣式，叮嚀洋經理加急做出來，他們過幾日就要來取。洋經理連連點頭說好，這是他們店裡這個月成交最貴的一單生意。

  他們倆從珠寶商的店中走出來，靳茂辰得意洋洋，道：「單小姐，怎麼樣？鑽石比金貨更能拉攏女人的心吧？」

  「靳先生說的是，我這是井底之蛙了。幸好你沒有聽我的建議，否則洋相可就出大了！」餘姚窘笑道。

  靳茂辰又帶著餘姚去了花店，按照棠檸的喜好定下當天所需用的鮮花等。他們又跑了幾個地方，把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買了回來。餘姚拿著棠檸給她的備用鑰匙，打開了她福開森路上的家，幾人合力準備妥當一切。

  餘姚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但她只是想為棠檸的未來做點什麼，她不確定棠檸和靳茂辰之間的感情走向，她只確定棠檸需一個人來照顧。或許，冥冥之中靳茂辰就是那個人吧？

  棠檸在耶誕夜那日如期抵達上海，餘姚老遠就看見花枝招展的她，在人群中只要撇一眼，就能夠找得到。她不畏懼嚴寒，穿的衣裳較薄。餘姚手中為她準備一件黑斗篷，猜想著她會不會穿上。

  卻見棠檸大步走到餘姚身邊，「快！快給我套上！我這是在香港待慣了，忘了上海有多冷！」

  餘姚連忙幫她把那「一口鐘」穿好，「你可算回來啦！我看你在那邊待的簡直樂不思蜀！」

  二人邊說著這話已經鑽進汽車裡。餘姚偷偷瞄了棠檸幾眼，棠檸雖未言語，但未見靳茂辰來接她，還是略顯失望。

  「喲！你這是從哪裡借來的車子？」棠檸想確定這車子是不是靳茂辰所出的。

  這汽車自然是靳茂辰派來的，但今日他特地換了個臉生的司機來開。餘姚故意道：「我姊姊回來，還不許我賃台車子來接她？」

  棠檸更加失望，又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坐這趟船回來？」

  餘姚死不肯提靳茂辰的茬，「我掐指算的，算來算去就覺得你今日准回來。」

  棠檸紅著臉作罷，「靳茂辰怎麼沒有來？」這句話她終究是沒有講出口。

  一路上，只見法租界裡到處都是耶誕樹，樹上一閃一閃亮著五光十色的小燈，還有小天使和聖誕老人……

  餘姚怕自己憋不住向她講出實情，便把頭別向窗外，那種遙遠的過節氛圍，令她不知自己身在哪個國度里。棠檸也暗淡下來，瞧著暮色降臨的法租界，這是她棲息的地方，她不得不愛它。

  棠檸忽然想起什麼挺直了身子，「咱們去我家？家裡可沒有什麼吃的呀！」

  「這個你放心，我下午去你那裡給你做了一桌子的東北菜，咱們進門就能吃的！」

  棠檸「哦」了一聲又沉默下來，車子在福開森路上停泊，她們倆提著兩隻大箱子走回到公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