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回：河決魚爛

  蘇棠檸等人也都跟進曉南閣里來。童岐山和他的友人最先進來坐在一旁，適才因差點碾死單余橋的餘氣還未消除，他帶了些許鄙夷和獵奇的心思。棠檸走在最末端，她一走進來馬上就回身把門鎖鎖上。

  單余橋咧開大嘴吱哇哭嚎，哈喇子流得滿地儘是，他跪在餘姚腳下，把趙曉霞被抓走的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因他起先就受到催債的驚嚇，剛剛又被童岐山連打帶罵了一頓，說起話來已前言不搭後語。害得餘姚不得不反覆追問他細枝末節，方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搞清楚。

  「好了！你堂堂七尺男兒，不要這麼經不住事情！你趕緊給我起來站直了！」餘姚實在看不得他兄長這般窩囊廢的樣子。

  童岐山也已聽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他與友人使了個眼色，二人便起身匆匆告辭。棠檸的注意力都在餘姚和余橋身上，也沒大關注童岐山，她原以為童岐山是怨單余橋誤了他們倆之間的好事，才會那樣的不樂意。可等他們走後才回想明白，童岐山定是怕餘姚開口向他借錢，才慌張的開溜大吉。

  棠檸沒想到突如其來趕上的事情，竟不經意間試出一個人的品行來。她深深自省，這段時日她已被那股子激情蒙蔽住雙眼，她骨子裡就是要和童岐山發生那些該發生的事情。他們也已快走到那一步，還好，最後一刻來了一件這樣的事情，促使她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童岐山不是藤岡修，他不過就是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藤岡修可以愛屋及烏，因她在乎餘姚就奮不顧身和自己去闖盤山嶺的硬漢。而這童岐山算什麼呢？她要放棄他，讓他回到那些闊太太身邊勾勾搭搭去吧！！

  棠檸送童岐山他們走出曉南閣，趁機也把餘姚叫到外面來問話。當著單余橋的面，她們倆之間不便講太多。

  棠檸從香菸匣子裡拿出兩支煙，一支給自己點上，一支為餘姚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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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管不管？」棠檸吐出一口煙圈。

  餘姚停頓半晌，「人命關天，趙曉霞不該替單余橋受過，我得管！」

  「你可要想好，你管了這次必有下次。」棠檸一針見血的說道。

  餘姚苦笑道：「權當我報答他對我的養育之恩。我把麥根路的房子賣掉，暫住在你家裡好不好？」

  棠檸急紅了眼，「那怎麼能成？你的房子絕對不可賣掉。我來替你張羅錢！」

  餘姚也橫下了心，「棠檸，開書局的錢我才還給你一半兒，你的辛苦錢早就投到股票里我都知道，你手裡還有多少活錢？這麼多年你幫了我多少回？這一次我絕不能再麻煩你，更何況我接受你的幫助，單余橋就知道我還有壓榨的餘地，日後他定會揪住不放！」

  棠檸把菸蒂狠狠的踩在腳下，「你賣了房子也好！我的就是你的，到任何時候我都不會讓你餓著！」

  「沒什麼大不了的，與當年葉家傾家蕩產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餘姚反過來安慰起棠檸來。

  「好，我不同你爭，但是贖人的時候我陪你去！屋裡那灘爛泥還是不要去露面，我怕他拿到錢再不去贖人中途跑了路。」

  餘姚看著眼前的棠檸，「你知道嗎？我這輩子能和你做姊妹，真是我的福氣。」

  棠檸抬起手杵了她一拳，「你別在這跟我酸唧唧的啊！」

  「瞧瞧你，都來上海好幾年了，一到關鍵時刻就又回到東北娘們兒的做派！動不動都出手打人！」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賣掉房子幾乎是不可能，當餘姚放出消息要買掉這套房產時，秦愛佳真是又氣又恨。那單余橋居然捅出這麼大的簍子，她自然在第一時間裡就把情況告知給葉裔勛。

  葉裔勛也犯了愁，那不是一筆小數目，高利貸利滾利，這麼淺顯的道理單余橋他不懂嗎？他根本沒有辦法在幾天內就籌集出這麼多錢出來。但是餘姚已動了賣掉房產的念頭，這大大的觸動了他的心。麥根路的房子是他精心為餘姚選下，為她安身立命所用。

  葉裔勛沒有法子，只能忍痛割賣掉手中幾隻正在賺錢的股票。他自己又裝扮成一個新的買家，找了旁人出面，再買下來一次這套房產。單餘姚著急用錢，根本沒注意到繁枝細節，她見對方給錢給的極其痛快，更加不在意房產手續這一塊。

  葉裔勛想得明白，做戲還需做全套，房子買回來讓餘姚暫先搬離出去，先使那單余橋死了心，日後再慢慢盤算。若他自己無緣無故就給了餘姚一大筆錢，那單余橋日後定會更加肆無忌憚。他苦心積慮，處處為她作長遠打算。

  其實催債那邊給的期限只有三天，三天時間實在太短，餘姚根本賣不掉房子。她只好求到蔣俊身上，因蔣俊常常幫他舅舅處理這樣的債務糾紛，餘姚記得蔣俊跟自己提起過。可蔣俊回了老家到現在也有沒回到上海，最後還是棠檸親自出面去求了靳茂辰。

  靳茂辰與那放高利貸的略微有點交情，餘姚這邊也的確放出消息販賣房產來抵債，催債的看在靳茂辰的面子上才把期限由三日寬限至十日。

  這十日，直把單餘姚熬脫了像，那單余橋倒是不再發愁，天塌下來有妹妹為他頂著，他沒了先前那般頹廢活不起的模樣，該吃吃該喝喝又恢復起大爺的做派，沒有半點反思悔改的跡象。在他心裡餘姚幫助他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第十日那天一早，餘姚和棠檸就帶著錢動身去往扣押趙曉霞的地方。那地方僻靜森嚴，她們倆被層層收了身才肯放進去。

  那趙曉霞已沒了人形，不知有沒有被那幫人所糟蹋，但被調戲是毋庸置疑的。她衣冠不整蓬頭散發，一見到餘姚就哭著求姑奶奶救她。餘姚把錢奉給管事的，又叫他們把借款的字據還了回來。

  管事的是個魁偉的男子，他數了數錢，笑道：「單小姐果然說話算話。我們上面的老闆想見見你，還望您能賞個臉！」

  棠檸見這架勢不對，立刻質問道：「不是說好了一手交錢一手放人的嗎？」

  「蘇老闆不要動氣，我們老闆沒有惡意，人，你們現在就可以帶走。今晚在樺廈飯店我們老闆備了薄席，希望單小姐可屆時光臨。」

  「單指她一人去嗎？我替她去行不行？」

  餘姚立馬把棠檸推到身後，「我去！麻煩你轉告你老闆，今晚我一定赴約。」

  催債的點了點頭，令手下把趙曉霞給放開，她們倆扶起趙曉霞飛奔一樣跑了出來。

  她們倆把趙曉霞送回余橋家中，夫妻倆又哭又鬧作鬧好一陣兒。餘姚和棠檸就如同看戲般，等待他們倆安靜下來。

  餘姚坐在他們家中僅剩的一把完好無損的椅子上，「我的房子也賣了，趙曉霞我也幫你救了回來，日後你若再不知悔改，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你。」

  「姑奶奶，你怎麼才去就贖我呀？我差點死在裡面，你的心好狠呀！你早一點把錢給大爺，哪還有後面那些事！我也用不著替大爺受罪！」

  棠檸被趙曉霞氣的差點背過氣去，直要衝上去打她兩巴掌。餘姚忙攔住她教她別跟畜生較勁。

  趙曉霞一下子縮回到余橋身後，余橋也來了脾氣繼續犯渾，「蘇老闆，你也太不講究了！我去茶樓找我妹妹，被你店裡的下人打出來仍在大街上，我差點被那個男的用車碾死呀！我都還沒有向你要醫藥費，你可倒好，在我的家裡還要動身打我媳婦兒！你可真是……嘖嘖……」他搖頭晃尾擺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樣。

  「你們這兩個滿嘴吃屎的……」棠檸被氣得胸口疼起來。

  「單余橋，趙曉霞，你們倆好自為之自生自滅吧！」

  餘姚拉著棠檸走出來，她恨不得單余橋死在國外從未回來過。她寧願她的兄長活在自己的想像中，那些兒時的記憶至少都是美好的。

  單余橋追趕出來，「妹妹呀！妹妹……我們這房租快要到期了呀，你幫我續上半年的呀！兩月也成……妹妹……」

  餘姚和棠檸已經走遠，余橋口中念叨著，「越有錢越小氣！贖個人哪用得了一整套房產的錢，手裡剩那麼多錢也不肯給我些，真是狼心狗肺！曉霞……曉霞呀！」

  這件事折騰了一上午總算塵埃落定。棠檸依然擔心的要命，恐晚上的飯局不好對付，更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餘姚卻再也顧慮不得那些事，她躲在曉南閣的裡間兒蒙頭大睡，她真想就這麼一直睡下去，夢裡的人和事都那麼恬靜和諧。

  可是她總會醒過來，醒過來時棠檸正守在她身邊。

  「我想了一下午，這樺廈飯店我陪你去。他們既然就讓你自己去，我就在門口等你。」

  餘姚帶著起床氣，聲音沙啞的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他們既是那種道的人，做事也一定是守規矩的，我們拿錢救人沒什麼問題。就算他們非要糾錯，至多也是時間上晚了些罷了。」

  餘姚起了床，簡單的打理下自己，不由棠檸再說什麼，她已經啟程去往樺廈飯店。她已經無所謂，心裡平靜如水。她是死了多少回的人，也是被愛情和親情折磨過的。這樣想著想著也就釋懷了，她淺笑著走進樺廈飯店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