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回:咬定青山
2024-05-11 11:03:28
作者: 斐什
靳茂辰被蔣俊地狂笑聲嚇禁住,他是沒有見過外侄這個樣子的。雖然自己比他大不了幾歲,但他畢竟是個長輩,他鄭重道:「小俊,你心裡到底是怎樣盤算的?你需和我講實話。」
蔣俊喝了幾口老阿媽端上來的參湯,「舅舅,太太我是一定要娶的,但人選未必是單小姐,我只是想和她談場戀愛罷了。」
靳茂辰當即就明白了蔣俊話中含義,他只是不服氣當初讓雷立給截了胡,明明是他先對單餘姚動的心思。之前自己也為蔣俊抱過屈,可是……靳茂辰依然有所擔憂,「小俊,你不要引火上身,你若非把那單小姐勾搭到手,萬一日後再甩不掉,你還怎麼找老婆?我不能放任你胡鬧下去,大姊那邊我更沒法交代。」
蔣俊趁著今日喝了些酒,壯著膽子質問靳茂辰,「舅舅,只怕你未必是沒法子向我媽交代,你是怕沒法子向蘇小姐交代吧?」
靳茂辰被他戳到痛處,「噯,我這當長輩的沒給你做出榜樣,你可真是變著法的排擠我。我看我也說不得你了,明兒一早趕緊回鄉下去吧!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向大姊辯白。」
蔣俊應聲答應了舅舅,自回到房間裡休息。靳茂辰這樣經歷過一番世事的男子,自然是理解蔣俊的作為,但礙於自己是他的長輩,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該說還是要說,至於他聽不聽得進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蔣俊已是三十好幾的漢子,實在無須別人為他操持感情婚事。
靳茂辰自己就是寒門子弟,若不是小時候被大族遠親,也就是他的岳父選中看上,早早的就把他接過自家養起來,他哪裡會有今日的地位。他岳父只得那麼一個女兒又是個病秧子,幸好生下冬冬沒多久就過了世。不然不知自己還要被壓制多少年!
大興公司真正讓他當家做主是這兩年才有的,之前一直是他岳父坐著第一把交椅。當時他和蔣俊的處境一模一樣,只是他熬了多少年才得來今日的安穩,而蔣俊還在苦熬著。他作為至親已把能給他的都給了他,但……跨階級這種事情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
他年少時和雷立結交,雷立雖比他小一點卻是個見多識廣的巨富之子。就算雷立從來沒有刻意炫耀過他擁有的一切,但年少的靳茂辰總會感覺到卑微。那是來自骨子裡的東西,他花了數十年甚至還沒有摒棄乾淨。這也是為什麼他留戀於各色女人之間的原因。
現如今蔣俊就是當年的他,可能起點還沒有他這個舅舅高。被雷立那樣一個身份的人橫刀奪愛,蔣俊心裡的苦悶恐怕早已超過了情感本身。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單餘姚的情景,假使蘇棠檸是一團炙熱的火,那麼單餘姚是什麼呢?他那時候瞧見她,就覺得她是個有故事的人,只是沒想到她的背後居然隱藏著那樣的大秘密。
周沈秀的「手下敗將」,葉裔勛的下堂妾,雷立的前女朋友,要說蔣俊再去招惹她這樣一個女子,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大麻煩了吧?他想到這裡猥瑣的笑了笑,說到底他們還是欺軟怕硬吐剛茹柔。
翌日一早,蔣俊便匆匆離開靳家,靳茂辰以為他趕著朝陽去往鄉下老家,哪成想蔣俊卻來至蓴鱸書局找單餘姚辭行。他過來時時候還早,書局還沒有開門,餘姚和愛佳都還沒有來。聖母院路上還很清淨,來往沒有多少人,幾聲鳥叫清脆悅耳,太陽慢慢爬起來溫暖又明媚。
蔣俊靠在蓴鱸書局門前的一棵粗大的梧桐樹幹上,因他要回鄉下去,腦子裡總想起兒時的點點滴滴。餘姚從不遠處走來,她今日穿了一身繡花襖裙,有些晚清復古的味道。
蔣俊看著她一路走來感覺心曠神怡,餘姚也發現了他的身影,笑著向他招了招手。
「蔣先生!你來這麼早有事嗎?」餘姚邊打開門鎖邊請蔣俊走進書局。
蔣俊嗯嗯啊啊了半天,「那個,我……我要買書,買張恨水的《啼笑因緣》。」
書局開張至今,蔣俊來過不少次,但他從未買過書籍。餘姚只以為他不喜看書,她忙放下皮包去幫她找書過來。她捧著書籍拿過來放在門口的弧形木桌上,「我送給你吧。」
蔣俊拿過書左右翻翻,「你送我,好……送我的。要不你在扉頁上給我寫兩個字?」
「那哪能成,我的字很難看。」
「不妨事,你隨便寫寫,就寫年月日在蓴鱸書局所得!」
蔣俊一臉真誠的懇請她,餘姚遂下筆為他寫了上去,她又把書包裝好交給蔣俊。
「餘姚,我馬上要回趟鄉下老家,估計得過個五六日才能回來,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走的這樣著急?」
「家母有事招我回去。我就先走了……等我回來再來找你。」蔣俊向餘姚依依惜別。
餘姚看著蔣俊大清早為著她來去奔走,驀然的有些感動,可是她也明白,他們之間絕對沒有可能。
她兩手托著腦袋坐在弧形木桌裡面看顧書局,零零散散的客人進來買報、買書,愛佳在書局的各個角落裡轉轉悠悠。沒一會又跑到餘姚身邊坐下,「昨日啟涏又買了把破胡琴,在陽台上『吱吱哇哇』拉了一晚上,給我煩死了,晚上睡覺都覺得胡琴在響。」
餘姚知道愛佳又要開啟話癆模式,她不愛聽葉家的瑣碎事,忙打岔聊起別的來。正趕上這日要去捐稅,餘姚自告奮勇搶著外出辦事,丟下愛佳溜出來,耳根子可算躲了清淨。
去公董局辦事出來時,在門口巧遇皮特先生。餘姚和他禮貌的聊上幾句。幾月不見皮特先生好像又體胖了些,看來他的上海生活過得很滋潤。
「皮特……皮特!」有個女子大聲喚他。
那女子已走近他們,餘姚這一瞧,只覺上海灘小的很,因為她不是別人正是崔嫣兒。
崔嫣兒笑得綿里藏刀,「皮特,這位小姐是?」
那皮特忙把她們倆引見一番,餘姚目瞪口呆,崔嫣兒竟然做了這「法蘭西地中海」的女朋友。
餘姚與他們客套兩句便趕著離開,崔嫣兒令她佩服的五體投地。但回頭想想滬上名媛的這種選擇又有什麼不好?自己不該帶著成見去看她,或許她已為自己埋下一個好前程,跟著法蘭西駐租界的管事人員,也算是讓崔嫣兒揚眉吐氣,法國佬總比他雷家更風光吧?她不知這樣揣測算不算得崇洋媚 外。
餘姚走回書局忽然想起途徑曉南閣,忙請黃包車師傅在茶樓門前把她放下來。這時候剛過晌午,曉南閣剛剛散了一批股民,茶樓里不算忙碌,棠檸卻意外的不在。跑堂的小夥計前來招待她,「喲,您來了。我們老闆還沒有回來,估麼著得晚上才能回來呢。」
「棠檸去幹什麼了?怎麼連店都顧不得了?」餘姚很是好奇。
小夥計撓著頭傻笑,「蘇老闆近來喜好上了打牌,好像是去哪個闊太太家裡了。」
餘姚覺得不可思議,「我看啊得趕緊勸你們老闆闊大店面,把那麻將桌抓緊搬進來,她這是手痒痒的都跑到外面去玩了!」
餘姚只好從曉南閣出來再回到書局。她回到書局門口才發現,高大的梧桐樹葉子已把他們的書局牌匾擋住了一些。那些樹枝繁葉茂拼命的向上,仿佛要衝上雲霄。她興沖沖的跑進去,「愛佳,愛佳!我跟你說——」
只見愛佳把錢匣里的鈔票一一倒出來擺在桌面上點數。餘姚這一喊她,她倒忘記數了多少錢,「哎呀,你等等再說嘛!害得我要重新數一遍。」
「你這是幹什麼呢?」
愛佳認真無比道:「開業這幾月我們都在虧損呀!我見天天都有進帳,以為咱們賺了不少呢!你剛剛去捐稅我閒得無聊對對帳本,發現我們根本就沒有掙錢!」
餘姚笑得前仰後合,「我們當然沒賺錢嘍!房租苛捐雜稅水電費用,咱們倆日常的花銷,還有之前進書蝕了幾次本。」
餘姚一一列數,愛佳聽的頭疼,「哎呀,餘姚我們賠了呀!」
餘姚忙安慰她,「你別慌呀,不打緊的。這才過去多久,你忘了之前你是怎麼跟我說得?書局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買賣,它講究的是細水長流,再過兩三個月,我們一定能扭虧為盈。」
愛佳這才放心下來,「我跟啟涏吹牛吹的天花亂墜,我只怕他要看我的笑話呢!」
「不會的,你相信我。對了,你瞧見咱們牌匾沒有?這夏日炎炎外面大樹長的太好,把牌匾上的字都給遮住了。」
愛佳放下鈔票就往外跑,須臾,又跑了回進來,嚷嚷道:「這可怎麼辦是好呀!也不能把梧桐樹給砍伐掉。」
餘姚也有些愁楚,「擋住了牌匾不知會不會影響生意,但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們就希望它是好兆頭吧。」
她們倆互相安慰著把錢匣重新規整好,二人都期望蓴鱸書局的生意會蒸蒸日上,好不枉費她們這樣勤勤懇懇的付出。
電話機鈴響,餘姚順勢接起來,「餘姚,餘姚呀,你趕緊回曉南閣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講!」
蘇棠檸在電話那頭不知是興奮還是著急,把餘姚催促的不等到書局打烊,已快速折回到曉南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