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口蜜腹劍

  趙曉霞已被嚇得縮成一個團，蔣俊凶神惡煞的對她惡言厲色，仿佛一隻饕餮要把她活吞下去。她雙手捂住頭顱作好作歹，「爺，爺您饒命呀！我們不要錢啦！我們不要了呀！」

  餘姚站在一端看傻了眼，原來擊敗無賴的方法是比他們更加無賴。她對蔣俊刮目相看起來，他竟是在這種環境中生存下來的人。她想他一定過活的很不易。

  蔣俊對趙曉霞繼續拿腔作勢，直到她哭爹喊娘的求著他們二人快點離開自家。蔣俊在臨出門之前，恫嚇道：「等你家漢子酒醒，你要把我說過的話原原本本的向他複述一遍，你聽到沒有？」

  趙曉霞點頭如搗蒜，怛然失色送走瘟神，直到把房門拴緊方才鬆口氣。她擦擦眼淚鼻涕，逕自跑回臥室里揪起酣睡的余橋。他們二人不免又是一頓雞飛狗跳廝打作鬧。

  蔣俊和餘姚並肩走出余橋家中，她慍色已退，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窘。蔣俊儘量不去看她的眼，「剛剛沒有嚇著你吧？」

  餘姚搖了搖頭，「沒有，蔣先生，我真該好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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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俊沒有客氣反而責備起她，「你可知你若一味縱容他們，自己將會面臨怎樣的後果？」

  「手足之情，養育之恩。你讓我怎麼狠下心來？我們失散十幾年，好不容易團聚，不曾想他竟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僅有的一些積蓄全部給他娶了那個媳婦兒，可你也看到了……真的是家醜。」

  「你兄長就是拿捏住你這個軟肋，才會那樣欺負折辱你。只怕……這只是個開始，日後這種日子還長著呢！我剛剛也不過是嚇唬嚇唬她，無恥之人怎麼會輕易退縮？現如今他們已知你書局在什麼位置，你還是要早想對策才好。」

  餘姚知道蔣俊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她還能把余橋殺掉嗎？他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妹，想到這裡她又犯起頭疼。

  蔣俊覺得這時候是「落井下石」的最佳時機，故又從口袋裡拿出那兩張電影票子，「去和我看場電影吧，就當是出去散散心？」

  餘姚再沒有藉口拒絕他，他剛剛幫自己解決了那麼大的麻煩。她只好答應蔣俊的邀請，隨他去看了場電影。

  電影散場時，他們跟隨人流一起向外走。她忽然被旁邊走過的一個女子推了一下，害得她差點從扶梯上滾下去，幸好蔣俊眼尖手快從後面把她拉住。

  餘姚回頭一看，推她的女子居然是崔嫣兒。上海灘真是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那麼多家電影院，偏偏讓她在這裡遇見她。崔嫣兒一臉鄙夷地瞪著她，她身邊還有那位錢家千金相伴。

  「真是冤家路窄，走哪都能碰見你！」崔嫣兒不安好氣的說。

  錢家千金附和道：「你怎麼那麼心慈手軟啊，剛剛就應該使點力氣把給她推下去！」

  餘姚不想與她們發生爭執，她以為崔嫣兒已和雷立談起了朋友。她沒有理會她們，與蔣俊快步走出電影院。

  崔嫣兒和錢家千金一路跟隨出來，叫囂道：「哎，我讓你走了嘛你就走？」

  蔣俊擋在餘姚身前，「二位小姐，你們這樣有辱斯文。」

  崔嫣兒瞟了一眼蔣俊，「喲，這不是蔣先生嗎？我當是誰呢？你不是告訴我，你不認得單餘姚嗎？怎麼雷立用過的貨你不嫌棄，拿起來繼續用了？」

  錢家千金也發出刺耳的笑聲，「嫣兒，不是我說你，你哪裡有單小姐有本事，一個男人談不成再換下一個就是啦！」

  餘姚聽出話中的信息，急迫問道：「難道崔小姐沒有和雷先生喜結連理？」

  她這一問更加激怒了崔嫣兒，「我告訴你單餘姚，不要以為我沒有和雷立在一起，你就還有機會嫁入豪門，上流社會豈是你這樣的下流坯子能登上的！」

  餘姚這才知道，雷立沒有和崔嫣兒在一起。雷立啊雷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餘姚輕蔑的笑了笑，「崔小姐，你這樣子只會讓我覺得你恨嫁，難不成你沒了爺們兒就活不下去了？」

  蔣俊已拉住餘姚，「我們先失陪了。」他們迅速離開電影院的門口。

  留下崔嫣兒和錢家千金在那裡瞪眼咋舌，崔嫣兒是永遠不會想明白，雷立為何不選擇自己。雷立是一個講究精神戀愛的人，而崔嫣兒恰恰缺少這樣的「靈魂」。

  餘姚邊走邊笑，這一日她倒霉透頂。她想這樣也好，蔣俊見了她這麼多不堪層面，也會對她死了心。

  「你這人真是的，被人家追著罵還能樂得出來？」

  「我才不為那些人生氣，只是又害得你因為我受連累。」

  將俊停下腳步，「為你受牽連我心甘情願。」

  餘姚推脫的沒奈何，「蔣俊，我不想欺騙你……你這樣只會讓自己越來越不快樂。」

  蔣俊不想再與她爭犟，他們為這個話題已經忸怩太久。他送她回了家，那時候時間尚早。餘姚知道本該請他進去坐坐，但她不想給蔣俊任何錯覺，她寧願讓他以為自己薄情寡義。

  蔣俊被餘姚拒之門外，怏怏地往回走。他這段時間總圍在餘姚身邊，哪怕他陪她經歷了這麼多事，她還是不肯接受自己。

  有時，越得不到的情感越令人執迷不悟，它或許已偏離了初衷，但得不到就不願停手。

  靳茂辰已經看出蔣俊的心思。他雖願在萬花叢中混，但他不想蔣俊步他的後塵。蔣俊的終身大事不能再這麼拖下去，單餘姚前有葉裔勛後有雷立，蔣俊卻還對她念念不忘，他不能再坐視不管任其發展。

  蔣俊在餘姚家門口走出來，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往181號賭窟消遣，排解心中的憤懣。二百塊的門檻兒入場費雖然不算多，但沾染賭博總不是個好習慣。他默默守在輪盤賭檯跟前，一次次的跟注、加注、到最後甚至全押，可這晚他卻始終沒有得來好運氣。

  蔣俊不相信，他會一直這樣不幸運下去，無論對待賭博還是對待女人，他堅信他總會有翻盤的機會。在大廳里耍夠了錢，他熟練的去往那三樓的煙花巷柳之所。

  在181號里，高官顯貴、公子千金、摩登女郎、拆白黨，他們斑駁陸離林林總總應有盡有。人們看似成群結隊熱鬧非凡，實則都是游離孑立的個體。他們在這裡尋找著虛無縹緲的幸福感，在賭博里，在大煙里，在女人和美食的上。

  與蔣俊共枕的是個溫柔似水的女子，她嬌柔百媚飄然欲仙，說起話來輕聲細語，風月功夫更是了得。蔣俊在享受完那美妙的時刻後，木然的坐在一角抽菸。

  「一個男人怎樣做才能博得你的芳心？」蔣俊幽幽的問她。

  那女子「噗嗤」一笑，「先生，你同勾欄女子講愛情？」

  蔣俊苦笑，「你總該是見多識廣的。」

  女子仿佛一眼就看穿他，「你哪裡是愛她，你只是想證明自己吧？」

  「所以呢？」蔣俊似笑非笑。

  「所以只要手段用得好或許就可得手，只是得手之後……」女子不再說下去，她輕輕搖了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蔣俊已收拾妥當行裝，從口袋裡拿出不少錢財塞給她，「聰明。」他誇讚她。

  他在181號里出來已快將至午夜，回到家中時舅舅卻罕見的呆在客室里。靳茂辰坐在沙發上等待他，見他回來忙吩咐老阿媽為他端來一碗參湯。

  「舅舅，你這是？」蔣俊有些摸不清頭腦。

  靳茂辰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小俊，你坐下來，我們好好聊聊。」

  蔣俊戰戰兢兢地坐到他身邊，「舅舅，難道是我在公司里辦事不利給你惹了麻煩？」

  「沒有，你在公司做事一直都很讓我放心。我要跟你聊聊私事，晚上大姊又給我打電話來了。」靳茂辰口中的大姊便是蔣俊的母親。

  「我媽她又說了些什麼？」蔣俊眼神閃躲侷促起來。

  「你說大姊能對我說什麼？還不是記掛你的婚事。講你來上海這麼些年還沒找到個老婆，她心裡著急，讓我准你幾日假，你好回趟鄉下去。」

  「沒過年沒過節的我回鄉下去幹什麼？」蔣俊厭煩道。

  「大姊在鄉下給你討了個媒，讓你回去相親。聽說那姑娘才十七八歲是你們的同鄉，人家很有志向想來上海念大學。大姊覺得你們倆的婚事若能定下，就可一同留在上海生活。」

  蔣俊不本能的抗拒，「舅舅，你是了解我的，我已出來這麼多年，我是不會再回去找老婆的，何況那姑娘才十七八歲。」

  靳茂辰自我嘲解：「我是個什麼德性你也知道，自從你舅母過世，我便一刻也沒閒著，鶯鶯燕燕沒少招惹，唯獨對蘇小姐動了真心，想把她娶回家來，還被人家給拒絕。」

  他拍拍蔣俊的肩膀，繼續道：「我原是看好單小姐的，覺得她和你還算般配，就算我們不計較她之前跟過葉先生，那她和雷立不清不楚的鬧了那麼久，你可是忘記了？最近你常去她那裡走動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覺得你和她會有什麼結果？你若和我一樣是個結過婚的，我也不反對你勾搭她。可你畢竟還沒有結婚生子，她又不是什麼二八的姑娘家，你的大好時光為何要吊在她身上？」

  蔣俊忽然狂笑不止，「舅舅，你不會是以為我想娶單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