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厚顏無恥之徒

  誠然多耗費些時日，但蓴鱸書局的牌照終於是拿到了手。只是秦愛佳認定是老爺在暗中鋪路搭橋，單餘姚則領了蔣俊的人情兒，雷立更還認為皮特先生是全了他的面子。這件事辦得過程禿露反帳條理不清，幸而沒耽誤書局的開業大吉。

  單餘姚和秦愛佳是預備穩紮穩打的，故沒有搞什麼慶典的噱頭，她們低調的掛起書局牌匾拉掉紅綢，放了幾聲炮竹，蓴鱸書局就算正式掛牌營業。

  開業當日，葉家那邊葉啟涏和秋溶都有來捧場，靳茂辰則托蔣俊送來了花籃，只有棠檸是大張旗鼓裡外張羅吆喝，盡顯她老闆娘的風采，為餘姚撐夠了場面。在一眾花籃里有一排價格不菲又沒有留有落款的，餘姚以為這應該是雷立所送，殊不知雷立這兩日人並沒有在上海，他不知餘姚書局開張的具體日期。這一排花籃是葉裔勛所贈，但餘姚卻永遠不會得知。

  周沈秀初以為是秦愛佳自己在鼓搗小買賣，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當回事。直到後來她才得知這是秦愛佳和單餘姚共同所創。她懷疑葉裔勛參與其中，可他卻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還說因愛佳擅自做主未與他溝通，他一怒之下差點把啟涏他們一家攆出門。周沈秀哪裡肯全都相信，只是為給葉裔勛台階下才沒有深究罷了。

  這件事餘姚肯定不會告訴單余橋，她只想避開他的兄長和趙曉霞，過一段沒有爭吵算計的清淨日子。他們夫妻倆拿著餘姚給的錢財肆意揮霍，正過著放浪形骸的神仙日子，自然還沒來得及顧上餘姚的事。

  總之，單餘姚和秦愛佳找到了新的寄託，她們倆早出晚歸日日泡在書局裡。租界是個神奇的地方，這裡的言論相對自由開放，讀書看報的人也不算少數。書局從來都不是紅紅火火的產業，有的儘是細水長流的老主顧。

  餘姚和愛佳都明白這個道理，她們悉心打理不驕不躁。當然有時難免會根據自己的喜好進一些書籍，這些未必是大眾喜好的口味，在幾次小小折本以後，她們倆也不敢太一意孤行了。

  

  愛佳這幾日迷上了譯文書，每每躲在書架角落下翻閱，恨不能廢寢忘食。中午，餘姚催促她三四遍去吃飯，她才肯挪動步子。

  「我看你是中了魔，以前我怎麼就沒發現呢？」

  愛佳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模樣，「你不知道的事可多著呢！」

  餘姚狡猾道：「別的事我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你現在最想看哪本書呢！」

  「《少年維特之煩惱》？我還以為咱們把它賣掉了！難不成是被你藏了起來？」愛佳急得撾耳撓腮。

  「那本書自然是賣掉啦，可是我們已經補貨了呀，我還沒來及擺到書架上，你現在求求我還是來得及的。」餘姚向她使了使眼色。

  「餘姚，你最好了，快點讓我看看吧！我在閨閣時翻閱過，一晃過去這麼多年，快讓我重溫一遍。」

  餘姚把空茶杯推到愛佳面前，「吃飯吃的口渴的很，可是要勞煩愛佳你了。」

  愛佳立刻為她添上開水，「快點，快點把書給我！」

  二人嘻嘻哈哈的玩笑著，蔣俊又已登門來訪。愛佳趁機問出書籍藏在哪裡，識趣的給他們倆騰出空間獨處。餘姚卻不願愛佳離開，拉著她好一會兒才不得不放她離開。

  蔣俊拿了兩張電影票子，笑問道：「餘姚，我想請你去看場電影。」

  自從蔣俊幫她辦得牌照，他們倆一來二去接觸幾回，餘姚已察覺出蔣俊的用意。她是一早表明了心意的，可這一次蔣俊卻比上一次更加黏著她，隔三差五就來找她。他被餘姚拒絕了也不驕不躁，安靜離去等待下次再攻。

  秦愛佳也把這個追求者的情況告知給老爺，老爺擺擺手教她不要多管閒事，餘姚的感情生活他不想聽聞。愛佳已被老爺搞得暈頭轉向，她摸不清楚老爺對餘姚的想法，餘姚也從不在她面前提及老爺。他們二人真是……

  餘姚看著一臉真誠的蔣俊，「蔣先生，這幾日書局挺忙碌的，我想你還是請別人去看吧。」

  蔣俊把電影票放回衣兜里，「餘姚，你就不能給我次機會嗎？」

  餘姚直言，「蔣先生，我們一直都是老朋友的。」

  蔣俊把雙手插進西服褲兜里，「我到底該怎麼做！」

  忽然間書局的玻璃門上趴上來一張大臉，緊接著那人就在外面不停地砸門。蔣俊被嚇得一激靈，直往後倒退三四步。只見門外站著一個歪歪咧咧的男子，看起來已酒醉糜爛不堪。

  餘姚急忙走過去把門朝里一拉，那男子「哐啷」一下栽倒進來，嘴裡叫嚷道：「你們這是啥破門呀！」

  餘姚沒好氣道：「你自己開不明白就賴上門不好了？」

  「好你個單餘姚，你居然把家門換了鎖，害得我開了半天都沒進去！要不是街坊大姐告訴我，你在這邊開了個買賣，我到現在還被你蒙在鼓裡。」

  餘姚回頭看了眼蔣俊，「蔣先生，讓你看笑話了，這個是我的兄長單余橋。」

  蔣俊僅是聽過她有這麼一個哥哥，是去年底過來投奔餘姚，可今日一見直讓他大跌眼鏡。

  「單大哥。」蔣俊禮貌的向他打個招呼。

  余橋晃了晃腦袋仔細打量起蔣俊，心中暗想我這妹妹好手段，和雷家少爺才分開多久就又勾搭上新的公子哥！

  余橋馬上換上諂媚的笑臉，舌頭髮直的說道：「哎呦，蔣先生是吧？蔣先生好。」他躥到蔣俊面前，一把握住蔣俊的手不停地搖來搖去。

  蔣俊是常與潑皮無賴小癟三打交道的，對眼前這個單余橋，他看上兩眼就知道是什麼貨色。

  他掙脫開余橋，「那就不打擾大哥和餘姚講事情了，我先告辭。」蔣俊想給餘姚留下情面，想她現在一定很窘迫。

  單余橋哪裡肯放他走，他把身子擋在蔣俊面前，「哎呀，蔣先生你不要走呀，你正好幫我評評理，我這妹妹她……她翅膀硬了不管兄長死活呀！」

  這時候秦愛佳也趕了過來，靠在餘姚耳畔嘀咕道：「餘姚，帶他們去裡間兒雜屋去，還有客人在呢！」蔣俊也聽到了秦愛佳的話，她看餘姚拉不動余橋馬上伸手幫忙，二人生拉硬拽地把余橋拉到雜屋去。

  餘姚已經無地自容，「余橋，你這是喝了多少酒？你跑到這來撒潑放刁蹂躪我就算了，你裹挾蔣先生做什麼？」

  「天地良心呀！單餘姚你發達了，怎麼就不認哥哥了？哥哥心裡苦哇！」他說著打了個嗝出來，滿身的酒氣撲鼻而來。

  蔣俊不動聲色，他倒想看看餘姚要怎麼收場。

  「蔣先生，可否麻煩你幫我把他送回家中？」餘姚豁出臉皮懇求蔣俊。

  蔣俊等的就是這句話，馬上就答應下來。他先把汽車開至書局後門，又進來同餘姚一起把余橋架到車上。蔣俊在前面開車，余橋全程都在數落餘姚的不是，餘姚起初還反駁他幾句，到後來乾脆選擇了漠視。他們在余橋家門口敲了半天的門，那趙曉霞才珊珊走出來開門。

  「我的老天爺呀！姑奶奶，你把我們家大爺怎麼著啦！」

  餘姚憋悶的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蔣俊算是徹底明白餘姚的境遇了。她和趙曉霞把余橋安頓好，長長舒一口氣才走出臥室。

  餘姚還未等言語，那趙曉霞已經哭訴起來，「姑奶奶，你是不知道呀，我們已經山窮水盡啦！大爺他拿著錢去喝酒耍錢，一個子兒也沒給我留下，我們家今日都沒有米下鍋了！」

  餘姚摸到沙發一角栽坐上去，她的頭嗡嗡作響似乎已要炸裂開。她沒有理會趙曉霞而是呆呆地望向蔣俊，「蔣先生，你……你有煙嗎？」

  蔣俊馬上從口袋中取出煙火為餘姚點著，她平靜了一根煙的時間。

  「趙曉霞，你們倆結婚的時候我是怎麼跟你們說的？」

  「姑奶奶，這事可不賴我，全是咱家大爺，是他把錢給敗光了呀！」

  「我已經沒有錢再貼補你們，你們自己去想辦法吧！你們倆有手有腳，出去買點力氣也能混口飯吃！」

  餘姚起身準備離開，趙曉霞又跪在她的面前，兩手死死抱住餘姚的雙腿，「姑奶奶呀，你不能不管我們呀！我們都要餓死啦！你那麼有錢，自己都開了大買賣，隨便賞我們幾個錢兒我們也能過活呀！」任憑餘姚怎麼推搡掙脫，那趙曉霞就是不肯放手。

  蔣俊在一旁看夠了戲碼，走上前拍拍餘姚的肩膀，小聲道：「聽我的。」

  餘姚已顧不得什麼臉面，她盲目的點了點頭。

  蔣俊厲聲大喊：「你馬上給我閉嘴！」

  那趙曉霞非但沒有閉嘴反而哭喊的更加厲害。蔣俊見狀隨手抄起一隻茶杯摔在地上。頓時茶杯被摔的粉碎，趙曉霞立馬收住了哭聲。

  蔣俊單手拎起趙曉霞一使勁就把她甩到沙發上，「你想要錢是嗎？我有來錢的門路。堂子裡的路我最熟悉，我可以把你弄進去，在裡面待個一年半載，只要你夠勤快是可以賺個滿堂彩的。你家漢子我也能給他找到去處，黑市上賣個心肝脾能換不來少錢！」

  趙曉霞拿著手絹捂著半張臉，「你……你少嚇唬我們！再說我們姑奶奶是不會那麼狠心坐視不管的！」

  「你家姑奶奶是借了我的錢去做的買賣，你家漢子膽敢再去書局攪和生意，休怪我翻臉不認人！我准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