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對床夜語
2024-05-11 11:02:57
作者: 斐什
單余橋狐疑地乜斜著葉裔勛,陡然間擺起了娘家舅老爺的架子。他四仰八叉地坐在沙發上,責問道:「葉老爺,難不成我們家餘姚被你擱置在外宅了?」
「余橋……」葉裔勛難以開口,「你還是隨我先去見餘姚吧。」
余橋已嗅出其中端倪,不依不饒道:「我好歹也是單餘姚的兄長,你總得把話給我講明白吧!欒強告訴我,我妹妹可是跟了你十幾年!咋這麼大的葉家,還沒有我妹妹的容身之地?」
葉裔勛深深嘆了口氣,「我和餘姚已經分開,老家那裡不知道這邊情況,所以鳳傑也沒有告訴你。」
單余橋瞬間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姓葉的你咋這麼不是人!你居然把我妹妹給休掉了?」余橋三兩步畢逼近葉裔勛,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差點要給上他一拳。
葉裔勛反手一擋,直把單余橋推出幾步開外,「單余橋!你給我安分點!」
余橋踉踉蹌蹌地站立好,氣急敗壞道:「呦呵!你還有理啦?」
「你休要再作鬧,我自帶你去見餘姚!」葉裔勛警告他。
單余橋忿忿地縮在一旁,「你們這些大戶老爺就知道欺負人!我可憐的妹妹……」
葉裔勛呵斥道:「帶上你的行李,趕緊跟我走!」
單余橋怏怏地跟著葉裔勛走出家門。他坐在汽車裡仍然不肯消停,來來回回上躥下跳問西問東,搞得葉裔勛心煩意亂直揉自己的太陽穴,眼前的這位單家舅老爺已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葉裔勛無法把單餘姚和他聯繫到一起。單餘姚是那樣的知書達禮,她從來都是自重有骨氣、要強有擔當,一顰一笑自成一派。可單余橋怎麼是這般腌臢潑才的做派?單家父親他也是接觸過一二年的,也不是這個撒潑耍橫的模樣,這麼些年更沒有聽餘姚說起過他兄長半個不字。
這個單余橋該不會是個冒牌貨?可欒鳳傑一家人又怎麼會把他認錯?單余橋能「起死回生」也算是個奇蹟,歲月如梭光景已逝,大家都以為他一定客死他鄉,他卻頑強地活苟活至今日,當真是不太容易了!對於餘姚來說也是天大的好事,他們兄妹終於團聚,日後可互相幫襯生活,她再也不是沒有親人的人。
只是……葉裔勛還是隱隱地擔憂起來,他和單餘姚現如今已是這種關係,這位舅老爺會不會起出什麼么蛾子出來?他會不會打著替餘姚出頭的名義鬧出其他事端來?給自己惹麻煩是小事,就怕他影響傷害到餘姚才是大事。
葉裔勛已然思考起日後的規劃,在車上沒有對他講隻字片語。還是等餘姚見到這位舅老爺,再去辯白清楚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無論遇見什麼樣的事,他都會在餘姚身後為她保駕護航。
汽車緩緩地停在了麥根路公寓門前,這裡是單家!葉裔勛先下了車去撳門鈴,單余橋畏畏縮縮地跟在他的後頭。口中罵罵咧咧地小聲嘟囔著,葉裔勛回頭一瞪住他,他又不敢大聲言語。魯迅先生是怎麼斥責阿Q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話用在單余橋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不多時,老阿媽走出來為他們開了門,又引著他們走進屋中。這棟房子沒有白塞仲路那邊的房子氣派,余橋走在院落中左右環顧,「姓葉的你可真行!你自己住著大房子,卻把我妹妹撇到這個小地方來!」
葉裔勛只顧朝前走,不屑去理會他。老阿媽走在前面為他們打開房門,只見單餘姚和雷立齊齊站在玄關處等候著。
雷立怎麼會在她的家中?他們之間發展速度如此之快嗎?葉裔勛明明應該為餘姚感到高興,這樣的場面是他一直期許的,可是為什麼「夢想」實現了,他的心反而這麼疼痛!
單餘姚故作鎮定的看著他,她身邊的雷立卻對葉裔勛充滿警惕感。他們都是男人,他們之間的直覺不言而喻。
葉裔勛差點忘記此行的目的,他旁邊的單余橋突兀地竄到餘姚跟前,咧開嘴大哭道:「妹妹!妹妹!我是余橋啊!我可算找到你啦!」
余橋抱住餘姚痛哭流涕起來,「我苦命的妹妹呀……」
單餘姚已蜂蠆作於懷袖,呆愣在原地噤聲啞言一片茫然,她根本搞不清楚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任由單余橋搖晃著自己的雙肩,她只是瞪大了雙眼盯住他,又望了望一旁的葉裔勛,再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雷立。
單餘姚徹底懵住,他的兄長真的還活著!
葉裔勛無需再過多解釋,雷立更不知所發生何事,只有餘橋大聲嚷道:「小姚呀!我是哥哥,你不認得我啦!我還活著呀,我從歐洲回來了呀!」
四人坐回到客室里,餘姚和余橋兄妹倆同坐在一張沙發上,雷立和葉裔勛則對視而坐。
余橋鼻涕一把淚一把道:「那年我跟著老鄉去往歐洲,在法蘭西登陸上岸,在那裡給人家挖了大半年的戰壕……九死一生……花了數年終於逃回國內……小日本又占領了東北……我回到咱家老房子時已換了人家……打聽許久才知道到欒強的下落……」
忽然,餘姚伸出手打了余橋一記耳光,「你咋才回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死的!咱爹就是因為放你走才害了重疾,沒過多久就棄我而去!」
她終於緩過神來,一轉眼逝者如斯夫,她的兄長已變成眼前這般模樣!
「欒強那犢子帶我去咱爹墳前祭拜了,他也告訴我你們倆已各自迎娶嫁人……那現在你和葉老爺到底算怎麼一回事呀?」余橋還不算太糊塗。
餘姚被兄長一再追問,窘迫地無法言語,她該怎麼說明這一切?
葉裔勛識趣地站立起來,「餘姚,你的兄長我已幫你帶了回來,我就先告辭。」
他迅速抽身走出去,余橋一再追問道:「葉老爺……你咋就這麼走了?你不能不管我妹妹了呀!」
葉裔勛已走出屋子,餘姚緊跟其後追趕出來,「葉裔勛!」
他的意志在警告自己這時候一定不可心軟,但他的情感卻情不自禁地停下來腳步。
她看著背對著自己的裔勛,殷切地跑了過去,「你……」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千言萬語卻講不出口。
「餘姚,既然你已和兄長團聚,日後切要好生相處。若雷先生為人可靠,你應考慮託付終身……我們的過往我自當會守口如瓶!」他的腦子已經發熱發昏。
餘姚下意識的張了張嘴卻依舊講不出話來,她只好不停地搖著頭,可葉裔勛已經再一次棄她而去。
雷立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餘姚,快進屋裡去吧!天兒冷的很,當心著涼!」
她才發現自己的身邊人是雷立,她看著雷立哭笑不得。
雷立推著她走進屋中,而他自己卻滯留在門外,「進去多和你兄長說說體己話,時候不早我也當回家去。」他剛想轉身離開,又不放心道:「要不要明日我准你一天的假?」
餘姚連連搖頭,「明日我會準時去上班的,你放心好了。」
他笑著拍拍她的頭,「有事的話要隨時聯繫我,我一直都在。」他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單家。
這是漫長而又短暫的一夜,兄妹倆各自講述了分別這十幾年的遭遇,他們時而傻笑時而痛哭。他們都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重逢團圓,兄妹倆緊握著彼此再也不要分離。
單余橋氣得捶胸頓足,「也就是說妹妹你現在已成了下堂妾?那姓葉的就是欺負咱單家沒人!我們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哥哥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不可!哥哥,你不要亂插手!你只要跟著我好好生活就好。這套房子是葉裔勛所贈,他還在支付我贍養的費用,他不是不負責的人。」
她什麼都明白,葉裔勛對待她仁至義盡,他只是在情感上不再愛自己。
余橋聽聞妹妹吃住還是由葉家人負責,立刻滅了剛才的囂張氣焰,轉頭又問道:「那……那位雷先生跟你又是什麼關係?」
「雷先生是我現在在談的朋友。」
余橋臉色突然大變,仿佛他妹妹犯下什麼彌天大錯,「你怎麼可以……」他沒有再說下去,畢竟他們兄妹才剛剛團圓,很多事情還需慢慢捋出頭緒再從長計議。
單餘姚圍著兄長奔波數日,為他打理裝扮、添置新衣、採買用品,總之她想讓余橋儘快融入到當下的生活中來。
適逢春節,棠檸和他們兄妹倆一起過了個簡單而溫馨的年。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兄妹二人相處的多了起來,余橋的那些陋習和短處已暴露無疑。她的兄長年少時可不是這般模樣,悔恨造化弄人,這十幾年的光景怎把他糟蹋的體無完膚?她不得不得擔心起兄長的出路。
單餘姚思來想去還是求到了棠檸的頭上,她想讓兄長去曉南閣里做個夥計,找點事干也算熟悉一下上海的環境。可棠檸說什麼也不肯收下他。
「余橋在你這裡,你該罵就罵該打就打,他膽敢有一絲不服,我自去收拾他!」餘姚一再向棠檸表決心。
棠檸自然是看出了余橋的毛病,但礙於他們剛剛團圓不忍過多苛責,便搪塞道:「你那哥哥也是吃盡苦頭的人,要我說你先供養上他一年半載的,再做打算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