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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她被綹子劫走了(五)

2024-05-11 11:00:52 作者: 斐什

  馬車逐漸駛出奉天城外,陣陣涼意迎著車窗撲進來,路兩邊稍稍泛黃的楊柳樹不斷地向後馳去,不遠處的稻田搖盪起波紋,叫人心頭盤桓起悲壯。棠檸破開靜默的局面,自取出一沓兌票財帛要交與裔勛。裔勛凜然拒之,她的舉動無疑是在抽他的臉,他斷不可接受這種布施,儘管他看得出蘇棠檸對餘姚的情誼。他自然也明朗了藤岡修為何跟隨,就算是愛屋及烏他也感激不盡。

  一日內舟車勞頓路途卻只趕了大半,到了盤山地界他們不得不放慢步調,這裡不是他們熟悉的地方,尋人問路提及 「盤山嶺」,村民都勸其莫去。三人初以為是滿山紅作惡多端,使得方圓百姓怕而避之,再細細詳談才知是那片深林實在難走極容易迷路。三人只得延誤一晚整頓商議路線對策,待翌日早間再急急趕路奔去。

  終於趕到深林邊境,裔勛先拜謝車夫給予厚金,他不願無辜人再受牽連,此去上山終究凶多吉少。棠檸和藤岡修鐵心陪同上山,兩日相處下來他也不必再與二人推搡。裔勛只道若能平安回了奉天城,日後定親自登門拜謝。三人駕著馬車駛向深林,這片茂密森林的背後就是盤山嶺滿山紅的老巢。

  在深林里轉了快二個時辰,仍沒有找到進山路口,崎嶇的山路也使三人不得不放棄馬車。裔勛體魄還算禁得住考驗,藤岡修年輕氣盛精神可嘉,唯棠檸已疲憊不堪,汗水早已淌進她的眼睛,手帕濕漉漉的擦不過來,腳上也被皮鞋磨起了水泡。在裔勛和藤岡修的強迫下,她才肯停下來歇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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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水的(放哨)發現有三人闖山早已回來稟報,應天梁本著謹慎持事的態度,派了幾個穩妥兄弟前來試探。三人正在樹蔭處歇腳,只聽馬蹄聲由遠及近,幾個綹子騎著壯馬把他們仨團團圍住,朝天上放了幾聲空槍,躲在暗處的飛禽走獸呼喇喇驚慌四竄。

  領頭的大聲道:「什麼人敢來闖盤山嶺,先報報迎頭(報個姓名)?」

  裔勛立刻警覺的站在三人最前面,藤岡修忙把棠檸扯回自己後身。裔勛客氣拱手道:「好漢……」棠檸倏然間從後面竄出來,「姑奶奶是五經四蔓(蘇),找你們大當家的滿山紅!」

  領頭人輕笑道:「呦呵,里碼人(同行)?」

  「別跟姑奶奶在這廢話,趕緊回去通知滿山紅,單餘姚家裡人來帶她回家,叫他立刻把人給我放了!」

  領頭人一聽是大當家的平頭子家人,非常識趣未做任何糾纏,匆匆趕回山寨稟報。

  滿山紅心頭髮麻,他沒料想到葉裔勛回來闖山。望了望屋內的餘姚,問向托天梁:「弄死他們?」

  托天梁勸道:「大當家的是否要考慮清楚?」

  「老子怕什麼?差這幾條人命?」

  「這幾人怎麼算也不是平頭百姓,結仇太多恐後患無窮!」

  「那把他們轟走?」

  托天梁思肘片刻,「何不請他們進山寨來,請他們自己瞧瞧單姑娘已與您做了夫妻懷上您的孩子,他們家裡人方可死了心,單姑娘也能斷了下山念頭?」

  「要是餘姚執意跟他們下山呢?」

  「那就要看大當家的讓不讓他們走了,先禮後兵也算給足他們面子。」

  葉裔勛是他的情敵,他不想殺他,他想贏了他。贏了情敵才可得到滿足證明自己,但他也猶豫了,他怕自己輸不起,冥冥之中他覺得他已抓不住餘姚。放手一搏讓餘姚自己選擇去留,也會會這個葉裔勛,探探他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使餘姚這麼死心塌地。他明白,扣得住她的人扣不住她的心。

  「叫他們進來!」滿山紅髮了話。

  在百八十號綹子的注目下,三人被「請」進山寨。滿山紅與葉裔勛打遠處起開始互相怒視。裔勛對他充滿憤怒、仇恨、憎惡。滿山紅對他充滿嫉妒、忌憚、不屑。

  棠檸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張口罵道:「滿山紅你個王八蛋,你把餘姚給我放出來!」藤岡修不得不橫抱她的腰間勸她冷靜。

  葉裔勛大聲道:「只要你肯放了餘姚,隨便請你開價。」

  滿山紅從大虎皮翻毛交椅上站起來走進裔勛,質問道:「你覺得餘姚值多少錢?」

  「你要多少我給多少,就算你要我拿這條命換,我也不跟你費半句口舌!」

  「我要你的命沒用!多少錢我也不能『賣』了她,她懷了孩子!」滿山紅在裔勛耳朵猙獰道。

  裔勛只覺被一把鐵錘砸至胸口,料想無數可能卻漏下這個結果。這個孩子他該怎麼撫養?這個綹子日後會不會以此無窮盡的要挾?但當務之急是要先救出餘姚,一切才可從長計議!餘姚是無辜的他要對她負責到底,他娶她的時候向她保證過。

  滿山紅逼問道:「你還確定要帶她回去嗎?」

  「放你娘的屁!你先把餘姚給我放出來!」棠檸掙脫掉藤岡修,立刻衝到滿山紅跟前捶了他兩拳,雖然這兩拳力道實在太小,小到滿山紅不屑躲避。

  裔勛鏗鏘有力回:「單餘姚必須跟我回去,她是我的內人!」

  「好!你們等著!」

  托天梁算錯了葉裔勛,滿山紅也輕視了他的情敵。他後悔放裔勛進來,還來不來得及殺了他?只怕來不及了,他知道為了餘姚他下不去手。

  滿山紅進了屋裡凝視餘姚,「你爺們兒上了山來接你,我敬他是條漢子!你想回去我不攔你!」

  餘姚聽聞裔勛來救她,無比激動興奮奪門而出,但只跑出去幾步她便退了回來,陷入前所未有的悲愁之中。雙眸滾出熱淚,她該怎麼面對裔勛,她要怎麼向他解釋清楚這一切?抬眼間卻發現滿山紅抽動著臉頰在落淚,「悲愁的是我你哭什麼?」

  「我捨不得你走!」他忽然像個孩子。

  她哭著笑出來,「你這個樣子我都快忘了你是個綹子。」

  「他如果認為這個孩子是我的,他還會待你像從前一樣好嗎?」

  她擦擦淚水,無畏道:「無論如何我要生下他,就算裔勛他真的不認,我也要把他養大!」

  他衝動的上前抱住她,「求你了別動,我讓抱抱你!如果你以後沒了出路,盤山嶺的大門永遠為你開著。」

  她有點被感動,這一刻她居然對擄走她的綹子產生憐憫。

  「滿山紅……」她想勸他解散綹子窩重新做個好人,但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別叫我滿山紅……我叫——何夕,我希望你能記住我。」

  二人對視片刻,「我送你出去!」何夕又變回滿山紅。

  每走一步都如此艱難,直到她看見裔勛身影。她奮不顧身跑過去泣不成聲,裔勛看著昔日佳人此刻這般落魄實在心痛。她又抱住棠檸痛哭流涕,兩個多月的囚禁生涯終於挨到頭。滿山紅握緊拳頭別過頭:「趁我沒改變主意趕緊滾!」

  「大當家的,可不能放他們走啊,這娘們兒肚子裡可是你的種啊!」

  「大當家的不能放啊,這消息傳出去道上要笑話死你呀!」

  「兄弟們現在就替你弄死他們去!」

  四梁八柱紛紛來勸,滿山紅已換回冷酷面孔,「留性命,把孩子給我弄死!」

  應天梁愣住,托天梁意會,忙道:「我去做!」

  滿山紅跟上去懇求道:「別……別傷了她!」

  托天梁已揚長而去追趕出來,四人還沒走多遠,被托天梁叫住以為是滿山紅後了悔。

  托天梁笑道:「我們大當家的念舊情,讓我帶之跟姑娘喝杯送行酒!」

  裔勛忙道:「她不會喝酒,我來替她喝!」

  棠檸道:「她懷著孕喝哪門子酒?」

  托天梁道:「我喝烈酒,姑娘喝熱湯!」

  四下被眾多綹子齊齊圍住,人人持著拔槍姿勢盯死四人,餘姚想滿山紅應該不會害自己,道:「你拿來吧,我跟你喝!」

  托天梁一揮手,二大碗已送了上來。托天梁先干為敬,餘姚也沒再猶豫一飲而盡。

  托天梁回來復命,「原是給單姑娘備安胎藥……」

  「我知道你凡事都會留一手。」滿山紅面無表情。

  留下這個孩子後患無窮,葉裔勛會心存芥蒂,永遠懷疑他的出身。讓餘姚恨我吧!這個罪人我來當!就讓外人以為是我心狠手辣,不允許自己骨肉被他人所養!滿山紅心中叨念,壞人就該做些壞人該做的事——我就是自私不希望她幸福!

  四人匆匆趕路唯恐滿山紅真的反悔,那馬車還停留在原地,看到馬車四人心裡放下半口氣。藤岡修笨拙的趕著馬車前行,裔勛本想在馬車裡安慰餘姚,但見藤岡修把馬車趕的七扭八扭,實在無法保證安全,又恐這麼磨蹭下去再等來追兵,只得親自出去套馬趕車。一路快馬加鞭逃離出盤山境內,方才松出口氣來。四人商議連夜趕回奉天不在半路留宿。馬車內棠檸細細端詳餘姚,笑道:「我瞧你沒受啥皮肉苦,心裡也算放了心,就是幾月不見變成村婦了呀。」

  餘姚摸摸身上的粗布藍罩袍,「只顧著活命哪裡還能講究這些。」

  所有的談話都巧妙的避開的腹中孩子,直到餘姚腹痛難忍,驚慌了其他三人。馬車內發出慘烈的叫聲,餘姚蜷縮著成蝦型身下血流不止,蒼白的口中死命罵道:「滿山紅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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