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她被綹子劫走了(一)
2024-05-11 11:00:47
作者: 斐什
葉裔勛嗟嘆片刻,又問道:「可寬限多少功夫籌錢?」
「三天期限。」壯漢冷麵回答。
金氏抽噎著湊上前來,「老爺,我們已經失去啟洺,你還想讓啟涏再變成殘廢嗎?我求求你備錢贖回啟涏來吧!」
「就應該打折他條腿!讓他記住這次教訓!」
「可不能啊!好漢,可不能聽我家老爺的啊!我們馬上備錢!」金氏轉頭求著壯漢,那兩個壯漢向她投來厭惡的神情,她無助的又望回裔勛,為了啟涏她跪了下來,跪著匍匐到裔勛腳下,「老爺,我求求你了!我不能再失去啟涏了!」
卿卿施芸等人忙上前攙扶起金氏,紛紛向裔勛求情,先把人贖回來再好好教訓他也不遲。裔勛嘴硬心軟,換了殷切口吻拱手道:「辛苦好漢在此喝杯茶,我們馬上就預備錢財,希望片時可勞煩二位引路!」
兩個壯漢毫不客氣的坐上大廳正坐,小丫頭遂趕過來斟茶倒水。裔勛喚武四兒尋問家中此刻能拿出多少現錢,武四兒近來已承下大管家的差,算計著現錢數目在裔勛耳邊嘀咕幾句,裔勛沉下臉來,又問向仁平這個時辰銀行還能否兌現?幾人正商議著,金氏已默默離開又趕了回來,手裡已多個小木匣子,捨不得的舉起來交到裔勛手上,「這是我的體己錢,你們快拿去贖啟涏吧!」裔勛肅臉道:「明日補回給你!」轉頭差鳳傑仁平跟著壯漢一起回賭局交錢贖人,幾人剛走至葉邸大門口,裔勛匆匆趕了上來,對眾人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吧!」為父者到底放心不下兒子。
瑟瑟涼風卷席著葉邸,眾女眷各自回到房中歇下,餘姚在自己房中坐立不安,想著回裔勛屋裡等盼,不知怎地外面變了天氣,庭院裡涼氣襲人嗖嗖刮著風,她穿著單襖裙衫抱緊雙臂急促的跑回正房。打門進來摸黑找開關點燈,忽然聽見側室內傳來聲響,便回身問道:「環櫻是你在裡面嗎?」她沒得到回應,許是聽錯了外面風聲?「咣當!」又一聲器皿聲響,她被嚇了一跳生出警覺,察覺不對味忙回身欲往院裡跑,只見黑暗處幾個身影「嗖」的一下竄出來,沒有給她逃跑的機會,沒有給她發出聲音的機會,幾人捂住她的嘴,朝她後頸一敲,一瞬間的恐懼,她已失去知覺暈厥過去。
幾個黑衣人在黑暗中矯健的翻牆離開葉邸,身上除了裹著幾個包袱,其中一人肩上還扛著個女子。他們步伐急速似受過訓練,街頭路口還有人放哨接應,他們到底是誰?他們到底要把餘姚帶到哪裡去?
在黑暗中餘姚緩慢的恢復了意識,起初她睜不開眼睛,只覺自己的身體在不停搖晃,仿佛是在移動中顛簸,這搖晃顛簸使她胃裡翻江倒海,下意識的乾嘔了幾次又吐不出東西來。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現在是什麼形狀,或是躺或是坐她都分辨不出,只覺自己像一灘水被按壓在縫隙里,又覺自己是一團棉花被捏成別樣。外面隱隱約約傳來馬蹄聲,她才慢慢感知自己是在奔跑的馬車上。她努力的睜開眼睛,迎面全部都是黑暗,少頃,她的眼睛適應了這靜謐的黑暗。恐懼驟然來襲占滿心田,她想起來裔勛房中的詭異,大抵是府上遭了竊賊,她被那群竊賊打暈了?那麼她現在人在哪裡?她試圖伸手掐自己一把,以證明自己還是個活人。在抬起手的剎那間,一個男子聲音低沉道:「你醒了?」
她被這聲音嚇破了膽,「啊!」長長的驚恐尖叫,在發出尖叫的同時,她胡亂的揮舞雙手在黑暗中胡亂比劃,在這靜悄的黑暗裡顯得滑稽又可笑。
「要幹啥?」男子慢聲道。
她幾乎要竄跳起來,這聲音來自她的身後,她一直躺在這個男子的懷裡。男子似乎只用了三分力道,輕輕地就把她按了回去,她又結結實實的跌入他的懷中。男子的氣息在她周圍散開,菸草夾雜著汗氣還有幾分渾然的戾氣。寒顫已經打滿全身,哭泣也似乎忘記,她朦朦朧朧的向他望,卻依舊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楚。「你是誰?」她小心試探的問。
男子重重的呼吸聲在她耳邊徘徊,「滿山紅。」又一個激靈扯動全身,這像是綹子的名號?
「你抓我來幹啥?你放我回家好不好?」她低抵哀求道。
滿山紅不耐煩道:「別動,閉嘴。再磨嘰我現在就辦了你!」
然後長久的僵持著,她被嚇得動彈不得,她無法集中思緒思考,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她像一隻迷途羔羊。馬車不知行駛了多久,外面的天開始微微泛起魚肚白,她小心翼翼的試圖離開他的懷裡,稍稍用力挪動身體,滿山紅閉眼道:「別動。」
她強忍著恐懼,道:「我要解手!我忍不住了!」
滿山紅依舊閉著眼睛,朝外面喊了句停車,馬車「吱」的一聲戛然而停。他先起身跳下車,又把餘姚從馬車上抱了下去。她從未被人這麼粗魯的對待過,這個滿山紅簡直霸道不講理!
下了馬車才知道,原來除了滿山紅還另有四個男子,其中兩人在前面騎著馬行走,另外兩人在馬車上套馬韁趕馬。四五個人全部半襖齊腰,大腰口褲,打著綁腿,腰間挎著槍。
幾個人齊齊的上下打量餘姚,她忙低下頭心裡怕的要死。
其中一個道:「怎麼地了?要甩漿子(小便)啊?」幾人調笑起來。
另一個道:「大當家的賊有眼光,瞧著小娘們兒長得細皮嫩肉的!」幾人又起鬨笑起來。
滿山紅隨幾人笑了笑,回身道:「你就去那邊草垛子裡解決一下吧。」
她紅著臉向他微點下頭,起身小步跑向草垛子裡。她身上只穿著昨夜的單襖裙衫,在這微亮的清晨冷的使人麻木。她想她只有這一次機會,她只有在這個時候逃走,再畏懼這些壞人也要試上這一次!她蹲在草叢裡,偷偷望向那幾人,他們在東張西望,掐準時機,她轉身往草叢深處跑去,使出全身力氣死勁跑起來。
只聽身後「碰」的一聲槍響,子彈似乎就從她臉頰掃過。她仿佛瞬間就被定在那裡,滿山紅跨著大步走過來,單手把她一扯捏住她的手腕,「跑什麼跑?找死啊?」
她已經被那一槍嚇的半死,又被滿山紅捏的生疼,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她咬緊牙關,「你鬆開手!你弄疼我了!」
他沒有立刻鬆開手,而是呆呆的瞧上她幾眼,方才把手鬆開,單手一抗又把她到折背在肩上,重新走回馬車。
馬車動起來繼續趕路。她蜷縮在馬車一角低低抽泣,「我知道你是去葉家盜竊的,你放了我吧我絕對不出賣你!」
他輕笑,「老子怕你出賣?」
「那你抓我來幹啥?」
「瞧你盤亮盤亮的(臉真好看)當個紅票(綁來的女人)。」
餘姚眨著眼睛聽不懂他說的話,只聽外面兩個男子又在哈哈大笑,「大當家的要找平頭子(媳婦)嘍」。
餘姚想那一定不是好話,「你做傷天害理的事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滿山紅用眼尾掃了她一眼,「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是個壞人,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滿山紅露出無所謂的表情,似乎不肖與她爭辯。
馬車外一男子忽道:「大當家的咱們已到自家地界,秘線滑(黑夜走)趕路,再有幾個時辰就能回盤山嶺了。」
餘姚聽聞要到他們地盤上,立刻覺得自己六神無主,又哀求道:「你放了我好不好?你要多少錢?我讓我家老爺送給你!」
「你家的局底(有多少家什)我們門兒清,昨晚砸窯(攻打有錢人家院落)也掠了不少,我並不打算拿你換錢。」
「那你到想幹什麼?」她沖他大喊。
他拉近她笑笑,「和你辦事當媳婦兒!」
她終於看清他的臉,他的下顎有塊疤痕,長臉單眼皮,黝黑的皮相。
「我是成過親人呀!你既知道葉家狀況,你就應該知道我是葉裔勛的三姨太太。」
「那又怎麼樣?我管你什麼夫人姨太太,只要我喜歡,我就要定你了。」
「我不相信你可以這麼無法無天,總有人可以收拾得了你!」
「那是明天的事,老子只活今天。」
她哽咽住,「你殺了我吧!」
滿山紅聽見她提出這樣要求,隨即把槍掏了出來,抵在她的太陽穴上,「寧願死也不願和我快活?」
「是!你殺了我吧!」她又在瑟瑟發抖。
「好!」言語間他已放出一槍,餘姚只覺那一下如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她就這樣死了,死的這樣匆忙,她這短暫又暗淡的一生。
槍里沒有子彈!他這樣欺哄她?滿山紅又笑了起來,「這樣就害怕了?」
她別過頭去,雙手抱緊膝蓋不住的哭泣。他又靠近她,伸手撫摸她的肩膀,「你從了吧!我准待你比那葉老爺好!我拿你當媳婦兒不是姨太太,我這兒只有你一個怎麼樣?」
「你有病吧!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的名字嗎?你了解我嗎?」她向他怒吼。
他無奈的笑,立起身子向她道:「單餘姚,別瞧不起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