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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她被綹子劫走了(二)

2024-05-11 11:00:48 作者: 斐什

  盤山嶺距奉天城一百五十里左右,是廣袤平原中少有的一座連山地,這地界河流眾多、縱橫交錯、森林茂密,為盤山嶺自然形成一塊屏障隔離帶,使它勝於隱蔽易守難攻,自清末起就成了土匪聚集的首選地。滿山紅拉起的這支綹子是近年突起的「新秀」,很懂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生存之道,所以砸窯經常選擇離自己地盤稍遠的地方,而這一次下山他們便瞅准了奉天城。

  滿山紅第一次遇見餘姚,是在沈之民閨女的喜宴上。他剛剛帶領黨羽搶劫完隔壁大戶,出於「職業」習慣,幾人在胡同里謹慎徘徊,準備伺機而逃。滿山紅靠在磚瓦牆體上探出頭瞭望,目光卻意外的定格在單餘姚的身上。那時她正與藤岡修在背陰處閒談,那晚微風徐徐燈籠明照,把餘姚袍叉下筆直修長的腿暴露在撩人的夜色中,滿山紅望得出神,心中一陣騷動,他覺得她很美。「緣分」來的有點快,第二日他攜手下們去四平街找理髮店打理儀容,在街上同餘姚擦身而過,她不認得他,他當然記得她。他嗅到她的體香,像春天裡的花粉。他情不自禁的尾隨她一路,很想靠近多瞧瞧她的面容,卻只聽見旁邊女子一直喚她「餘姚」。晚間他去了長樂書館尋歡,他瞧著與他尋歡女子的臉慢慢變成餘姚的臉,不知怎地他腦子裡裝的都是她的身影,離開時又意外聽到隔壁啟涏合信所聊,他敏感的聽見「餘姚」的字眼,最後直勾勾瞪了啟涏一眼才走。使他下定決心掠下單餘姚,是在數日後的鴻圖賭局裡。滿山紅已準備打道回府,手下們技癢想來賭上幾把再趕路,在賭局裡卻目睹下葉啟涏欠債的窘狀,他在長樂書館見過啟涏,又瞧他為了少挨些拳腳,唯唯諾諾的兜出自家老底,心中比對正是單餘姚家況。他忽然萌生一計,想趁火打劫一票葉邸,再順手牽羊帶走單餘姚,只怪他「時運」太好,還沒等自己在葉邸尋找餘姚身影,她卻上趕著過來自投羅網。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滿山紅對餘姚娓娓道來,餘姚只覺天方夜譚,已知之前那些存在的第六感是對的,可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想讓裔勛快點找到自己,她祈盼他早點來救自己,只要她還能堅持活到那一天。

  「開虎口(開大門)嘍!」滿山紅的盤山嶺老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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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當家的回來了!」

  「大當家的帶個娘們兒回來!」

  「快點出去看看,領個娘們兒上山來!」

  「快出去瞧瞧新鮮!」

  一眾人烏央烏央夾道歡迎滿山紅歸來,她被滿山紅倒掛扛在肩頭,她聽見所有人的笑,帶著調戲、挑逗、起鬨。滿山紅走進山洞似的大廳里,把餘姚甩在正中間一張大虎皮翻毛交椅上。她嚇得蜷縮到一側,只聽滿山紅向眾人道:「搬姜子啃富(喝酒吃飯)!」

  大廳內驟然沸騰起來,八仙桌長凳齊齊的擺滿一長排,一堆一堆酒肉接二連三運上桌。四梁八柱(綹子中管理層)紛紛上前與滿山紅講話,無非是此次下山的收穫和盤山嶺老巢這段時間狀況。似乎里外都很平順,滿山紅轉過身看了看餘姚,道:「來吃點東西。」

  餘姚沒有理會她。他起身過去抓住她,把她按到自己身邊坐下,「吃吧。」餘姚仍不理會他,桌上的食物也吃不下一口。

  「哎!哎!大當家的,這娘們兒害臊臉紅了啊?」

  「讓你吃是瞧得起你!這麼不給大當家臉面呀?」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她只覺得自己越來越窘,只有拼命的低下頭,她掉進了綹子窩。

  滿山紅沒有逼迫她,「不想吃,去歇著吧。」他一揚手過來幾個稚嫩小伙子,「帶她去我屋裡歇歇。」

  她被「請」請進滿山紅的內室,這是一間較為寬敞的農家土屋,沒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只是比外面其他地界稍乾淨點,「咣當」,她清楚的聽見鐵鏈聲響,她被囚禁在此!她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麼,她急迫的翻騰起這件屋子的每一個角落,她試圖找到榔頭剪刀這類東西以求自衛。尋來尋去只發現一支小木棒子,她只有先把它抱在手裡。

  餘姚抱著小木棒子靠在炕沿兒邊坐下,是漫長又短暫的等待,她在想到底會不會發生奇蹟?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貞潔烈女,但是她要維護自己的內心準則,她是有尊嚴有骨氣的女子!

  天已漸漸黑了下去,她點開盞燈,圍坐在這盞燈跟前,好像是圍著最後一點溫暖。「嘩啦啦」鐵鏈子響動門鎖被打開,她警惕的向後退,退到無路可退。

  滿山紅紅著雙眼站在她對面,她太緊張以至於備好的小木棒竟忘了拿過來。

  他一步步靠近她,忽然伸出手去扯她的裙底。她狠狠抓住他的手死死咬了下去,世界好像靜止下來,他沒有喊疼也沒有反擊她,他把這隻手丟給她咬,她實在太害怕不知使出了什麼洪荒之力,他的手順著牙印兒慢慢滲出血來,她愣愣的拋開那隻手,「我……你,你……」

  滿山紅道:「這樣解恨嗎?如果不行,還可以用刀子。」他掏出一把匕首塞給她。

  她抖動的舉起匕首對準他,「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來,刺這!」他指指自己的胸膛。

  她忽然把匕首一扔哭起來,「你算準我不敢動手是不是?」

  「我就這麼令你厭惡?」

  「你是用不義手段掠我來的,我當然厭惡你!」

  他倏然把她按倒在炕上,狠狠親吻住她,使她幾乎喘不過氣。他的手上沾滿她的淚水,不知為何他心底生起一股強烈的憐惜使他下不去手,他極力克制自己停下來,提起褲子走出去。她埋在被子裡哭得死去活來,她到底還有沒有明天?

  是怎麼睡過去的?又是怎麼醒過來?她渾渾噩噩,挨到第幾日了?她已經絕食好幾天。每一餐都很豐盛,可她始終吃不下。她覺得自己大限將至,這一回她真的要死去。透過小窗子射進來刺眼的陽光,原來今日是個好天氣,門「吱嘎」被打開,她想他們都懶得再上鎖,她現在起都起不來。滿山紅坐在炕沿兒邊上看著她,他不會說一句柔軟的話,只有長久的沉默。

  門外悠悠的飄進來一股烤紅薯的味道,愈來愈近愈來愈濃,她從沒像此刻對食物充滿渴望,原始的求生欲望。她微弱的抬起眼皮,烤紅薯已端進來近在咫尺,滿山紅拿起一個在手中扒著皮,扒了一半送到她嘴邊,「吃吧。」她沒有猶豫一口咬下去,像是背棄了自己的內心準則,她到底妥協了。

  紅薯救了她的命,她又活了回來。從前她以為自己很懂棠檸,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棠檸遭遇過什麼。

  「你吃飽了攢足力氣,我放你走。」他冷冷的說。

  「真的嗎?」她真的盼來了希望,幾乎喜極而泣。

  他為她備好乾糧細軟,「走吧。」

  離開的有點太順利,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信半疑的挪開步子,一步一回頭望著滿山紅。

  「你捨不得我也可以留下來。」

  她聽聞此,不再回頭,匆匆跑下山去,她得救了。

  「大當家的,咋還放她走了呢?」

  「這小娘們兒挺好看的,扣下當平頭子多好。」

  應天梁、扶保柱(站崗、保鏢)人手一隻望遠鏡,邊望向餘姚下山的方向,邊對滿山紅髮出惋惜。

  「哼,她能鑽出那片林子嗎?」滿山紅漫不經心的問。

  二人頓時大笑起來,「哎喲,懂了,懂了!我這就派兄弟們去盯梢。」

  山下是茂密的森林,縱橫交錯的溪水岔道,還有數不盡的小型沼澤,誤入此地的人們往往容易迷路,只有像滿山紅他們這種深居在此多年的綹子,才會對林子走向了如指掌。

  天色又已白黑交替,她已經數不清自己繞了多少圈,但始終沒逃出這片深林。餘姚靠在一塊大石頭歇腳,她才回味過來滿山紅為什麼回這麼輕易的放她走,他料定她繞不出這片林子。黑暗來襲,四周傳來一陣陣狼叫聲,難道逃過了滿山紅的魔爪,要死在餓狼嘴裡?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她現在已渾身泥土,連著多日未洗臉換衣,她能清晰的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餓狼不會喜歡吃我這個味道,她努力使自己平靜。

  那幾雙發光的眼睛已經注視她很久,它們在找準時機,好一起群起圍攻。

  她看起來「秀色可餐」,無論對狼還是對滿山紅。

  她抬起頭發現不遠處有火把在飄動,她有救了,她奔向火把,口中喊道:「救命!救命啊!」

  滿山紅帶著手下,定在原地,瞧著她奔跑過來。其中一人子彈進了槍膛,對準她扣動扳機,子彈再一次從她身邊划過,一隻餓狼倒在她的身後,她驚魂未定。

  「跟我回山寨還是留在這裡,你自己選,我不逼迫你。」

  「跟你回去,你還再放了我嗎?」

  「看我心情。」

  她站在原地不吱聲,她被他玩弄於掌骨。

  他似乎露出勝利的微笑,拉起她上了馬背,「回山寨。」

  這一次,她沒有反抗,她順從的跟隨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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