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開埠小城游
2024-05-11 11:00:12
作者: 斐什
轉眼出了正月,萬物復甦春回大地。開了春兒,大遼河逐漸解凍開化,南邊的碼頭已流水游龍。
年前,葉裔勛進了關,沿冀北往南拜訪了一些糧食工廠,為葉記的大豆開闢出新銷路。他得知河道已可通行,便迫不及待的要把首批訂單運往關內,並且一定要親自監督貨物裝船離港。
離港赴關內的碼頭定在營口,葉啟洺力爭跟隨同去,名曰熟悉業務流程,日後好不必再使父親操勞。葉裔勛則命其留守在商行里,指定杜仁平跟隨自己前往營口。葉啟洺心中不悅又不敢違背父親旨意,只好在口角上怒懟杜仁平,逞一時上峰以泄憤。
單餘姚聽說裔勛要去往營口,也來了興致嚷著要跟過去遊玩;欒鳳傑近日本就要下營口走參行上貨,聽聞岳父此行更想一道同去。
葉裔勛思量再三,遂帶著單餘姚、杜仁平和欒鳳傑一同去往營口。四人隨農貨一併上了火車,路途不算遙遠,杜仁平悉心照料各位,欒鳳傑和單餘姚則如初見般謹慎禮貌。
餘姚也是和裔勛在一起以後,才知曉欒鳳傑迎娶的是他庶出的女兒,還真是與他這般小商賈「門當戶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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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施芸大了欒鳳傑三歲,她雖秉性乖張也算得上大家閨秀。因他是葉裔勛的唯一女兒,從小就被嬌慣壞了。葉裔勛為她尋來欒鳳傑等於召回半個上門女婿, 也可使葉施芸不用在夫家侍奉公婆。
一行四人坐火車大半日方才抵達蓋平,天黑無法趕路又在蓋平留宿一夜,翌日再從蓋平陸路前往營口,又至下午才趕到營口的渡口碼頭。
葉裔勛凡事力要親力親為,杜仁平更是跑前跑後不敢掉以輕心。他們直忙了四五日,待貨船離港駛出碼頭才放下心來。
葉裔勛心情轉為大好,定要留在營口多遊玩幾日再回奉天城。
渡口碼頭附近是當地的海神娘娘廟,本土出海的漁民都會去那裡上香拜拜。裔勛想他們的貨船也是從這裡出海的,便攜三人去往那裡祈福。
一路上餘姚同眾人講:「小時候,我爹經常給我講起,我爺爺他們那時闖關東,要從山東內陸先徒步走到蓬萊,再在蓬萊渡口坐船遠航,最後在營口登岸。我爺爺在這裡生活好些年,在碼頭上給人家扛包,又在漁船上幫人家打魚。」
杜仁平認真傾聽,「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小姨奶奶一家怎麼又搬到奉天城去了?」
「後來我爹和我哥在南滿鐵路上找了活,鐵路從南到北一直鋪一直修,我們全家就跟著遷到了奉天城。」
單餘姚接續說著,「我爹前些年還偶爾回來走動的,這裡還有點旁支遠親。只是我爹過世了,我也不大認得他們。我也沒有回過山東,我都不知道那邊是不是黑土地,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傻狍子,但我想我遠眺大遼河,不管是哪個方向,河對面都應該是故鄉吧?」
欒鳳傑暗自傷神,眼前的單餘姚是他岳父的小妾,令他又鄙夷又畏懼;可另一個單餘姚仿佛也站在他的面前,她像小時候一樣單純美好。
他覺得單餘姚所說的這些話是在暗緬他們的過去,他甚至覺得單餘姚仍然還愛著自己。她之所以給葉裔勛做妾只是貪戀他的錢財。他有點懊悔此次不該同行,他到底沒法子坦然面對她。
一行人拜過了海神娘娘,沿東再走一點就到了當地的商業街。
營口開埠是全東北最早的,受西方和日本影響甚多。滿街儘是洋緞、香料、瑪瑙水晶等店鋪,各色人種更是比比皆是。
單餘姚不大掩飾自己的物質欲,沒過一會,杜仁平手裡已捧滿了大包小包。
欒鳳傑本想著幫杜仁平搭把手,豈料單餘姚冷冷道:「姑爺,我要去買點禮物送給夫人和施芸她們,勞駕你幫我提著可好?」
這是把他當做傭人了?好歹他也是葉家半個主子,鳳傑憤憤地生起氣。但礙於葉裔勛的威嚴他也不敢發作,只好賠笑道:「小姨奶奶,可以的。」
再過一會,欒鳳傑手中也捧滿了大包小包。葉裔勛見狀只好帶領他們去趟郵局,把一部分東西郵寄回葉邸庭院,另一部分東西郵寄回小公館。單餘姚把禮物仔細分好,又標註好哪一樣是送給誰的。
四人從郵局空手而出,落得一身輕鬆。出來時葉裔勛指著「牛莊郵便局」的牌匾,感嘆道:「洋人當年指鹿為馬,硬是讓營口替代牛莊開埠。」
杜仁平附和道:「咱關外的鐵路也是洋人修的,國運已至此,老爺您也不必傷感。」
「《海國圖志》云:『師夷長技以制夷。』我輩慚愧恐看不到,望汝輩願現哪!」
隔天,四人又去往營口參行,先跟著欒鳳傑去往裕增祥,他在那裡挑了些上等參貨。隨後又去往周邊散市,只見散市一處圍著眾人,他們出於好奇也跟過去湊熱鬧。
眾人圍住的中央有兩個買賣人,他們互相把手伸進對方寬大的袖口中,在裡面比比劃劃,像打太極般你推我進。沒過一會兒,二人把手言歡說道:「成交!」
賣家向圍觀眾人爆出價錢,圍觀眾人不停誇讚,「好!厲害!」
買家拿過一盤老山參,露出得意之情滿載而歸。
「一看他們就是老行家,像我們這樣的輕易不敢出手。」欒鳳傑讚嘆道。
杜仁平奉承道:「姑爺有這本事,不用多時也可成大器!」
欒鳳傑連連謙虛,卻已喜上眉梢。
這樣又逛了幾日,四人才打道回府。
杜仁平提前定下回去的民列頭等廂,他們來時心切,便隨著農貨一併上了貨運火車,火車內環境是很差的。但回去卻不同,這民列頭等廂環境舒適安靜,人員又沒有坐滿。
他們旁邊坐著一位洋人,與他們四人同住在一家旅館。這幾日進出多打照面,也算有點印象。洋人名叫卡爾·艾普斯坦,能說一口流利的國語。他又很健談,一路和葉裔勛相聊甚歡。
卡爾來自德意志,營口那家旅館是他和友人合股而開。他常年在關東行走,倒賣點西洋貨物。
餘姚暗暗瞟了瞟卡爾,怪道國人稱他們為「洋鬼子」,之前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洋人,今兒可算過足了癮。這卡爾皮相煞白無血色,眼珠子卻是綠色的,像琥珀一樣,站起來足有六七尺那麼高。卡爾熱情說笑還好,但每認真講話必直視對方,那眼神活像是「玻璃碴子」深邃且刺心。
在奉天驛下火車時,卡爾最先走下站台,回身抬手欲扶餘姚下車,餘姚自顧跳下車沒理會他,可臉頰早已紅去了大半。
杜仁平代葉裔勛跟卡爾交換了名片,又邀他改日來府上做客,卡爾又拉著葉裔勛擁抱別過。
這一路舟車勞頓,回小公館的路上,馬車搖搖晃晃,餘姚靠在裔勛肩膀昏睡著。
她忽然摸了摸自身,隨身攜帶了一塊手帕竟不知去向,許是遺落在什麼地方。她沒再細想,想是一塊帕子而已,丟就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