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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璧人劫

2024-05-11 11:00:13 作者: 斐什

  從營口回來沒多久就快到了佛生日,佛生日適逢葉裔勛壽誕。離他上一次大辦壽辰已過去五年,五年前他還不認得餘姚。去往關內的大豆銷路已取得開門紅,他又得來單餘姚這麼個佳人陪伴,所以葉裔勛決定這一次要大辦一場。

  壽宴定在了奉天城小東門外的寶發園飯店,提前五日便寫了帖子差人派發下去。葉邸眾人早已忙碌起來,為當日宴席做準備。

  

  前一日傍晚,杜仁平照例送葉裔勛回小公館來,順路進來探望杜嬸兒。杜嬸兒多日未見到兒子頗為歡喜,葉裔勛也邀杜仁平留下來共進晚膳。

  因杜仁平越來越得葉裔勛倚重,便愛屋及烏的往小公館裡添了兩個小丫頭,為杜嬸兒分擔起日常家務。現杜嬸兒不用再動粗活,所以更加盡忠盡職,慢慢地與欒家那邊也斷了聯繫。

  晚飯後,杜仁平陪著葉裔勛喝茶,忽轉身從自己的公文包中取出一本舊書。他雙手捧與葉裔勛,誠懇道:「老爺,明日是您的大壽,我實在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來孝敬您,便投您所好尋來這本舊書。」

  這本書已經破爛不堪,恨不得使大勁兒就可散了架子,那封皮上寫到: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葉裔勛看見封皮上的字接過來大喜,「這是甲戌本?實在是難得,甚好甚好!」

  他眉飛色舞地喚餘姚過來,二人一起小心翼翼地翻看。

  記得那是民國五年的暮春,單餘姚已經在麵粉廠里當差半年。她每日遊走在經辦和帳房之間,為兩邊提供文書統計。她平日裡多看管倉庫貨物進出,每月下旬還要隨經辦人員一起走訪供貨的店鋪,去各家盤點對帳。

  那天小西關附近的一家店鋪帳目上有些出入,帳房先生差她和經辦二人共同前去校對。這個店鋪的掌柜是左卿卿的兄長,左岳山也偶爾到店內幫襯看顧。

  單餘姚和經辦二人剛剛走進店裡,便看見葉裔勛和左岳山兩親家在嘮嗑。經辦就帶著餘姚走上前給葉、左問安,講明二人來由。

  二人和店內主事的攏出帳目頭緒,欲要回去告知帳房先生,葉裔勛也和左岳山告了辭,隨他們二人一併回葉記。本就是順路,葉裔勛便請他們坐自己的馬車。經辦和餘姚受寵若驚,不曾想掌柜的可這麼寬厚待人。

  三人坐著馬車往回走,馬車還未駛到小西關正街就被人叫停。車夫前來回話道:「老爺,正街路被封住,大兵過來說是張大帥的車隊在通行,咱們且得等會。」

  當年月汽車是罕見物,餘姚又未目睹張大帥風姿,她便不顧姿態撩起車簾,探著脖子往外瞧。同坐一起的經辦大哥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衣裳,她也沒有察覺到。她自顧口中念叨:「我啥也看不見呢?張大帥長什麼樣呀?」

  須臾間只聽「砰」的一聲爆炸聲響,滿街道頓時慌亂起來,人聲槍聲彈片亂作一團。

  他們所坐的馬車瞬間失控,險些翻了車,大家呆滯片刻,方才反應過來棄車逃命,卻都不知到底發生何事。

  經辦大哥扶著葉裔勛跑在前面,車夫扶著單餘姚跟在後面。不知何物倏然從天而降,剎那間餘姚一把推倒葉裔勛,自己也摔倒在地,「哎呀媽呀,疼死我了!」

  葉裔勛錯愕地翻過身來,只見單餘姚的背部已被流彈打中,鮮血橫流一地。

  他迅速抱起單餘姚趕往西醫院,餘姚揪著葉裔勛的衣襟痛哭道:「東家,東家我要是死了,你多賠我爹點錢!多賠點呀!」

  葉裔勛只好滿口答應她,也差點以為她要一命嗚呼。待醫生為她止住血縫合好傷口,卻告知他單餘姚的內臟並無大礙,只是皮肉傷的比較深,恐日後會留下幾寸傷疤。他這才放下心來,在醫院裡鎮定的好一陣才緩過神來。方才實屬驚心動魄,更有劫後餘生之感,對生的渴望對死的畏懼油然而生。

  幸而單餘姚把他推到,否則躺在醫院裡的就會是他。

  隔日葉裔勛來醫院探望餘姚,對其講,聽聞有伙刺客昨日在小西關附近設下埋伏刺殺張大帥,張大帥洪福齊天毫髮未損。他們才搞清楚昨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又教餘姚安心養傷無須旁騖,已向她家中捎信兒,只說她臨時去往外阜,不久方可回家。

  最初兩日葉裔勛每日下午去醫院探望她,第三日起便上午下午各來醫院一次,又帶了本《紅樓夢》給她解悶兒。再過幾日他便從早到晚逗留在她的病房裡,還讓單餘姚不要再叫他「東家」,改口稱他為「葉先生」。

  單餘姚因是後背受傷,總是趴在床上不易看書,他便自告奮勇地為其念讀。

  讀到《枉凝眉》時二人起了爭執,裔勛認為「閬苑仙葩」指的是林黛玉,因她是「絳珠仙草」,而「美玉無瑕」則指賈寶玉,因他是赤霞宮的「神瑛侍者」;餘姚卻認為「閬苑仙葩」指的是薛寶釵,「葩」絕不是草而是花,文中多處指出薛寶釵是牡丹花艷冠群芳,「美玉無瑕」則指林黛玉,「無暇美玉」指的是賈寶玉隨身佩戴的那塊玉石並非賈寶玉本人,而「黛玉」本就直指青黑色的美玉。

  再讀到邢岫煙許配給薛蝌時二人又爭執起來,餘姚認為他們倆是全書中最幸福的一對,他們出身門第相仿脾氣秉性又配,上下文讀起來也有些你情我願的意思,日後成婚應該會比較幸福;裔勛卻認為按全書悲情的基調來判斷絕無幸福一說,曹公原筆的八十回後邢、薛定會出現危機。

  他們讀夠了《紅樓夢》又讀起《梁祝》,讀膩了《梁祝》又讀起《西廂記》,總之紙短情長,二人亦師亦友又珍惜對方才情。

  再過些時日醫院准許餘姚出院養傷,裔勛卻極力阻攔定要她繼續留院觀察。待餘姚出院回到工廠上工後,裔勛已按捺不住直接調餘姚來到自己身邊掛了個閒職。二人一來二去日久生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到了當年冬月單余橋遠赴歐洲,單父緊跟著病倒,無需餘姚開口裔勛已主動幫襯起單家。單父的醫藥費皆由裔勛包攬,單父受其恩惠亦不好再多言。

  當葉裔勛提出要納餘姚為妾時,餘姚不是沒有顧慮的。首當其衝的便是他們之間的年齡差,再則就是裔勛家中已有一妻一妾眾多兒女子孫,最後她捫心自問,自己到底是不是愛慕虛榮貪戀他的錢財。

  她把這些顧慮一一講與裔勛聽,裔勛反而覺得她足夠真摯,正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吧。自從在小西關她誤打誤撞地替他受了傷,他便覺得單餘姚就是老天賜給他的禮物。他四十多載未曾這般心動,他想留住這種感覺。

  時光回到今日,今日杜仁平尋來了二人的「定情信物」,葉裔勛高興不已。對杜仁平深有了一種「生子當如孫仲謀」的讚許。反觀葉啟洺越來越不成器,大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勢。

  當晚葉裔勛入睡又夢回小西關的那一幕,或許他和餘姚的相遇就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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