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伯牙子期情
2024-05-11 11:00:14
作者: 斐什
壽宴當日清早,單餘姚隨葉裔勛由小公館回往葉邸。
單餘姚和萬氏跟在金氏後頭忙於內事,葉啟洺同父親在前面款待賓客。午間來客皆是自家親屬,多是從冀北、興京老家而來,頭兩三日前已抵奉。
因葉裔勛不好聽戲,戲台子未搭,但這並未影響到庭院中的熱鬧氣氛。府邸一派喜氣洋洋,金銀玉器、翡翠檀木積成堆,壽麵壽桃發糕更不計其數。不至正午筵席已坐滿,開席後一碗碗長壽麵相繼呈上。賓客親屬貝聯珠貫般向葉裔勛賀壽,葉裔勛攜金氏為上首紛紛以禮相待。
金氏好不容易找回一點做正妻的尊嚴,忽一轉身,卻見老爺正滿眼尋著單氏那個小妖精。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羞愧和憤恨湧上心頭,又怕被賓客發覺,只好繼續持著笑臉迎人。
忙過午間宴席,金氏便邀請赴宴的女眷們去往自己內廳嘮嗑。眾婦人坐在廳里扯起家常,忽有一遠房妯娌大聲問道:「聽說咱們府上新進個小姨太太,來了大半天也不知哪個是她?難道是咱家老爺不教她出來露臉?」
金氏只顧著招待女眷,未曾留意單氏動向,聽到這同族妯娌相問,連忙尋遍廳內四周,果真未見到那小妖精在側。金氏霎時怫然不悅,厲聲打發小丫頭出外去找。
俄頃,小丫頭跑進來回稟:「夫人,是老爺把小姨奶奶留在身邊伺候了。」
眾婦人聽聞隨即顧而言他,可金氏已掛不住顏面,臉上紅里透著青,恨透了單餘姚。
至下午眾人動身前往寶發園飯店,金氏送出各位女眷,自己卻端坐在內廳不肯出來。葉啟洺得知匆匆趕過來一探究竟。
金氏哭著對大兒子說:「老爺他全然不顧及我的臉面,這樣重要的大日子,他還在外人面前寵溺那個單氏!」
葉啟洺百般勸說,教母親勿要在今日同父親置氣,過了今日再與那單餘姚算帳也不遲。可金氏已然受不住這等委屈,定要啟洺去跟他父親通報,她因操勞壽宴諸事犯起胃病。
金氏本意是期望老爺肯親自過來,請她同往寶發園,給她一點台階下,她好挽回些臉面。豈料葉裔勛得知後,馬上去給她請了大夫回來,又差人傳話教她留在家中好好靜養。葉裔勛拋下金氏自去往寶發園那邊,氣得金氏倒真生出病來,臥床數日方才好轉。
因金氏不在身側,葉裔勛索性就把單餘姚領到人前來,教她不要緊張無須多想,就算她真的忘記禮數也無妨。
葉裔勛較單餘姚高出大半個頭,頭髮鬍子修整得整齊無比,稍有些「鷹視狼顧」之趨。他身著一件亮黑色對襟馬褂,馬褂上繡滿紅色小圓壽字,內搭著一件棗紅色長袍,腳底踩了一雙緞面千層底。
而今日單餘姚故意穿著樸素,本想低調行事,卻沒想到還是把金氏給得罪了。
晚間賓客多是商賈友人,熘肝尖、熘腰花、熘黃菜、煎丸子四大樣兒招牌菜已上桌,長壽酒端起,觥籌交錯賓客齊歡。
除至親貴客坐落主桌外,另有一桌係為葉裔勛酒肉、莫逆之交。有東北講武堂書記員秦自省、奉天實業學堂教授沈之民、奉天製造銀元總局經辦趙乾和泰和順綢緞莊掌柜王泊川。
眾人均帶家中內人赴宴,唯王泊川攜了位陌生女眷。
這女子燙了一頭當下時興的捲髮,柳葉彎眉丹鳳眼,嘴唇塗得極紅。身材高挑婀娜多姿,著一身鵝黃色印花刺繡滾邊兒旗袍。這世上總有那麼一種女子,你明知她妖艷風騷,卻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蘇棠檸就是這樣的女子,她是王泊川新討的姨太太。
待宴席賓客散了,王泊川等人便隨葉裔勛回到府邸。除王泊川把蘇棠檸留至身邊外,餘下幾位皆把各夫人送回自家。
幾位齊聚不易,借著葉裔勛做壽打起麻將來。
王泊川、秦自省、趙乾和葉裔勛組局,沈之民坐在趙乾身邊觀戰。單餘姚坐在葉裔勛後身,蘇棠檸挨著她同席。
抹牌聲此起彼伏,趙乾笑問道:「除我之外,你們都見過如夫人了吧?」
「乾兄,此言差矣,我們這裡可坐著兩位如夫人呢!」沈之民拍拍趙乾的肩膀提醒道。
趙乾拍了一下前額,道:「瞧我這記性,對不住了泊川兄!」
王泊川回身拉拉蘇棠檸的手,「我們棠檸可不小氣!」
「令家如夫人何時過的門?你怎麼也學起裔勛兄來,遮遮掩掩的時至今日才肯帶出來露面兒?」
「哎!『金屋藏嬌』嘛!近來咱們也沒得空相聚,趁著裔勛做壽不就領過來了。」
蘇棠檸正眼沒瞧那牌桌上的幾位,輕撫身旁的單餘姚,細聲道:「小姨太太帶我出外透透氣可好?」
單餘姚早已在屋中待不住,見蘇棠檸這般說辭,忙拉她起身向各位失陪走了出來。
起先二人在庭院中散散步,蘇棠檸瞧單餘姚仿佛不大熟悉府邸的路,便請她帶自己去別室嘮嗑。
蘇棠檸長於單餘姚二三歲,她的原籍在上海。六七歲時跟隨父母親北上,中途被人販子給拐走;在人販子手中養了幾年,轉手倒賣到北京的八大胡同里;沒幾年功夫,有一大兵願為其贖身,把她帶到關外;再過幾年大兵戰死,她又被附近的綹子劫上山,做了幾年的壓寨夫人;再過幾年功夫,綹子窩內訌被官家趁機剿了山頭,她又流落到奉天城內。
土匪頭子對她用情至深,為她留下一筆金銀,她靠著這筆錢在奉天城內支撐起一間茶樓。王泊川近二年常常前去揮金,對棠檸百般殷切馬首是瞻。
他家中髮妻久臥病榻數年,家中只得一子也已娶妻生子。王泊川允諾棠檸,待髮妻過世便扶她為正,她這才同意給王泊川做妾。
單餘姚也與蘇棠檸叨念起自己的過往,二人頓時萌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但同為小妾,蘇棠檸既有自己事業又無深宅矛盾;反觀單餘姚,可謂危險機關重重。
「我瞧見你第一眼起,就覺得我們有緣分,若你不嫌棄,日後多往我茶樓里走動走動。」
「姊姊,我求之不得。」
蘇棠檸思慮片刻,「妹妹可是不住在府上?」
「裔勛……老爺他與我另有住處。今日是他做壽,我們才回到這邊來的。」
「這樣還好一些,葉家人多易生事端,我看你也是個沒心機的!」
單餘姚卻強調道:「老爺他很護著我。」
……
至三更天麻將局才撤,幾位都興致未了,只礙於時間太晚不得不走,又約好要來日再戰。單餘姚和蘇棠檸之間也未聊得盡興,總嘆彼此相見恨晚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