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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各色女兒命

2024-05-11 11:00:16 作者: 斐什

  自葉裔勛做壽那日結識下蘇棠檸,單餘姚便動了心思,想挑個時候去她的茶樓里坐坐。恰前兩日杜仁平往小公館送來些稻香村的糕點,好像是誰從北京捎回來的。單餘姚嘗了嘗覺得味道很是不錯,便揀了些樣式好看的裝上幾盒,準備帶過去拜訪一下蘇棠檸。

  奉天城正是柳絮飄飄的季節,哪個角落都未能倖免。單餘姚走在街上,柳絮直衝著口鼻撲來,它們頑強的求生欲簡直無孔不入。她擔心柳絮不慎再飄進糕點盒子裡,遂加快些腳步想早些抵達才好。

  單餘姚正匆忙前行著,忽見一個眼熟的背影從前面掠過,待她再要仔細觀望,那人影已沒有蹤跡。她以為是柳絮飄浮使自己看花了眼,也就沒大放在心上,再一會的功夫茶樓也已走到。

  單餘姚在門口佇立仰望,只見門楣上方懸掛的匾額上著有「曉南閣」三字燙金行楷。茶樓的外觀極其普通,門臉兒也不算太大氣。她暗暗嘆息世道艱難,蘇棠檸一個女人家支撐起這份營生實屬不易。

  

  她打著門帘兒邁進去,裡面僅有零星幾桌客人在喝茶。正中央的位置上搭了個台架子,上面坐著一位女子在唱曲兒,好似吳儂軟語咿咿呀呀細膩婉約,不像奉天大鼓蹦蹦戲那般歡快豪放。

  跑堂的夥計是個機靈的小童,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他趕上前來詢了單餘姚兩句,不多時已把蘇棠檸請了出來。

  蘇棠檸大笑著從茶樓的二樓走下來,拉住單餘姚的手再往回走。

  「我正盼著你來,你果真就來了。以後再來就直接上二樓,我跟那小夥計福萊講明,你是自家人的。」

  二人剛走至緩步台,單餘姚就聽到稀里嘩啦搓麻將的聲音。她們依次走過幾個或虛掩或敞開的房門,在裡面打牌的賓客時不時朝蘇棠檸打過招呼。單餘姚越發緊張了些,直低著頭跟隨蘇棠檸快步走。

  在偏深處的最裡間前,蘇棠檸停下腳步。她轉過身扶住闌干,笑道:「你瞧,在這裡望下去,茶樓的一切盡收眼底。」

  單餘姚跟隨她的方向望過去,果真如她所說,這個地方視野極佳。

  蘇棠檸回過身打開裡間兒的門,「跟我來——」

  單餘姚邁進她的房間,這裡面裝潢的稍顯西化,沙發茶几都像是舶來品。

  蘇棠檸拉著她坐下來,「我這裡是土匪窩呀!看把你給驚的一路未言語。」

  「我剛進來時,瞧見底下客人稀稀疏疏的,誰知其中奧秘竟在這樓上。」

  「靠喝兩碗茶賺錢,我這鋪子怕是早就關門啦!」

  餘姚才想起自己手中提的糕點,「這是稻香村的糕點,我帶過來給你嘗嘗。」

  棠檸沒有禮讓,打開糕點盒子便吃起來,「味道不錯!」

  「底下唱曲兒的姑娘唱的是什麼呀?」

  「黃梅戲,關外少見的很。你也知道我再沒回去過上海,聽聽那邊的曲兒也是好的。」

  「總有機會回去的,一輩子那麼長呢!」

  二人起了興致滔滔不絕聊起天,一會嘰嘰喳喳一會又竊竊私語。棠檸又要約她哪天去逛四平街,哪天再去吃馬家燒麥……

  餘姚見時候不早欲要起身告辭,棠檸連連讓她再多坐一會兒,又叮囑她一定要常常來。二人依依不捨總覺有說不盡的話。自此她們慢慢熟絡起來,交好勝過親生姊妹。

  葉裔勛略不待見蘇棠檸,認為她那樣的出身又那樣的嫵媚風情,擔心她把餘姚給帶壞了。但單餘姚難得交下個朋友,他也沒過多的橫加阻攔。偶爾還是放心不下,就在她跟前念叨,「當心被人騙!當心被人騙!」

  餘姚可不相信葉裔勛的說辭,棠檸待她是極好的,像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在回小公館的路上,餘姚又瞧見了來時看到的那個身影,那人在一家藥鋪里竄出來,神神秘秘的混入人群中。

  「卿卿,左卿卿!」餘姚試探著叫出她的名字。

  那人先停頓片刻,然後掉頭撒腿就跑。餘姚覺得奇怪跟著她追出幾步,那人見餘姚追趕過來,也知無法再躲只好停下腳步。

  「小姨娘……」那人轉過身來向餘姚問安。

  餘姚站定仔細瞧了瞧她,這人果真是左卿卿。她披頭散髮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眼睛淤青嘴角紅腫。餘姚以為她遭了劫匪,忙要替她報官喊警察。左卿卿卻急忙攔住她,眼看再瞞不過餘姚,只得請她借一步說話。

  左卿卿挽起衣袖,她的手臂上又是一片傷痕;她再扯開領口,脖子上又是一圈紫印。她默默抽泣不敢哭出聲,餘姚大概猜測出這應是葉啟洺所為。

  左卿卿膽戰心驚,道:「小姨娘你進葉家時間短,不知那葉啟洺他就是個畜生!我懷第一個孩子時,他就開始動手打我。他在商行里不受待見回家就打我,在家裡不順心也要打我。在經年之前的那個孩子就是被他打掉的。後來我生了經年和緯年,他也消停過一段時間。最近不知他又抽起什麼風,又開始變本加厲的打我!」

  餘姚震驚無比,「葉啟洺他怎麼能這樣?老爺和夫人他們都不知道嗎?他們不為你做主嗎?」

  「老爺哪裡知道內宅里的事,他這二年也是在你那邊不常回來。葉啟洺他每次打我都咆哮的像個瘋子,全家上下誰人不知?他們只是裝作不知情罷了,在背後都在笑話我,說大少奶奶讓大爺死死的蹂躪。夫人溺愛兒子二姨娘隔岸觀火,誰會在意我呢!」左卿卿終於倒出一肚子的苦水。

  餘姚氣得直跺腳,「左家的父母兄長也不知情嗎?他們都不管你嗎?」

  「小姨娘……葉啟洺他每次打完我,我都是回娘家養傷的,怕待在葉府里被人笑話死。我們左家哪裡會不知?但我們左家家道中落,我父兄的營生還是仰仗著葉記,我娘她重病在身全靠藥湯子吊著命,他們誰肯為我說話?他們都只教我忍呀!」

  「萬一葉啟洺那個混帳失手打死你,他們就都滿意了!不行,今晚我要告訴老爺!」

  「小姨奶奶您千萬不能說,您說了被葉啟洺知道他更要打死我,我娘家死也不會同意我離婚的。我也捨不得我那兩個兒子!今日被你撞見不好再瞞你,只好向你絮叨多時,你只當聽了別人家的事,就算我求你了!」

  餘姚也無計可施,「那若有下一次,你記得往小公館跑,我一定收容你!」

  左卿卿忙應承下她。但二人都心知肚明,真的到了下一次,左卿卿也不會跑到小公館去的。

  餘姚回來後苦想,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給裔勛呢?她只怕自己人輕言微再弄巧成拙害了左卿卿。左卿卿也曾是那麼優秀驕傲的女子,她是怎麼忍受住葉啟洺的狠毒心腸的?

  她實在不解,葉裔勛是那樣剛正不阿,那葉啟洺到底是遺傳了誰的壞脾氣?她想起自己首次登府,那晚葉家大院裡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把整個庭院照耀的通紅一片像極了戲台子裡的夢境,那深宅大院裡究竟都藏著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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