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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昔日情竇開

2024-05-11 11:00:10 作者: 斐什

  單餘姚打小是訂過親的,那個男孩名字叫欒強。

  單家和欒家同是山東老鄉,先後腳闖關東來到奉天城又成為鄰居。白天兩家大人都出去上工,欒強就樂意找餘姚來玩,跟在她的後面跑鬧。倆人走街串巷招貓逗狗吹糖人兒,欒強鼻涕流進嘴巴里,還得餘姚幫他擦。

  

  一到了冬季倆人的臉蛋就愛凍傷,又紅又煽活像一對小乞丐。家裡的煤炭劈柴不充裕,白天是不能夠點火燒炕的,可是到了傍晚,他們還需在大人們下工回來前,把自家的炕點著,只有這樣做,大人們回到家裡才是暖和的。

  他們兩個小人兒個子太矮,要整個人跳到磚石壘起的爐台子上,往爐子坑裡撂劈柴點著油氈紙。每點著一家爐子他們就手舞足蹈起來,以為自己幹了一件頂了不起的事。

  後來餘姚總想不起童年往事,唯獨記得那三九嚴寒挨冷受凍的感覺。一日一日的挨凍,凍得早晨爬不起被窩,凍得不願去院子裡解手。過了上半夜就不會再往爐子裡續煤火,那炕也就漸漸的涼下去。待到明日清晨,整個屋子早已涼透,只會比昨日更加寒冷。

  受過太多凍的人,大抵適應不了太暖和的環境。往後她住在小公館裡再也沒受過凍,杜嬸兒總是把屋子裡燒的暖暖的,暖的她倒嫌頭疼。

  他們再大一些,欒家父親便把欒強送出去念書,單家父兄跟著受到了啟蒙,咬緊牙關也把餘姚送了出去。兩家小孩又聚在一起上下學,那真是一段豆蔻年華爛漫時光。

  在欒家找不到欒強,那他一準兒是在餘姚家裡;走在餘姚身邊的若是不他哥哥,那一定就是欒強。欒家看著兩個孩子越來越交好,就跟單家提出定親,單家父兄也很樂意,想著孩子們再大一大,可以挑門立戶過日子,就讓他們成了親。

  可不知怎地有一年春節,欒家說要回山東老家祭祖,全家人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欒強在走之前送給餘姚一個銀簪子,還說等他長大賺錢要給她買個金的。

  餘姚漸漸長大,女中也快念完,欒強還是沒有回來。欒家住過的房子,換了一撥又一撥的租客,再也沒有曾經模樣。

  單家父兄很羞惱,想著他們欒家就算要退婚,也得回來說個明白才好,怎麼一家子就這麼不聲不響人間蒸發了?單家父兄都不願再提起欒強,仿佛「欒強」是個禁區說不得碰不得。

  餘姚也很傷心,總會拿起那銀簪子在頭上試戴。他或許是在半路讓土匪打劫了?又或許是讓官家強征了兵去?無論如何餘姚不願相信,她的強哥哥會拋棄她。

  餘姚的初戀像是無疾而終。

  女中念完的第一年,她開始出去找事做,家裡供她念書不易,她總要自食其力回報父兄。尋覓了幾家店鋪都不大願意用她,不是嫌棄她年紀小就是嫌棄她沒經驗,也不大相信學校里出來的女學生真能幹活。

  找到第四家是個賣土貨的鋪子,帳房先生下頭缺個識字會算的,她聞訊趕來希望可以某下這個差。

  那天她穿了件斜對襟兒半身藍襖,腰下拖著黑布長裙蓋到腳面,坐在鋪子裡等待帳房先生得空。陽光從窗子外打進來照在她的身上,映襯著她那張稚嫩的臉龐。

  「餘姚,是你嗎?」

  她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立刻緊張地站了起來。

  欒強突兀般站在她的面前,她恨不得奔跑過去抱住他,就想他們小時候一樣。

  可她就站在那,看著眼前已經蛻變地英俊挺拔的欒強。

  他穿著合體的西裝,梳著幹練的短髮,眼睛裡帶著亮光。

  這爿鋪子是欒家開的,沒置辦起來多久故而缺些人手。

  欒強現已改名為欒鳳傑。欒鳳傑同她敘起舊,叨念這些年來的遭遇。

  當年他們全家回山東祭祖,恰巧同村旁支的一個大伯病重,他膝下無子又無妻,便求到他父母頭上。希望把鳳傑過繼給他,替他養老送終,允諾他們家,待他死後祖宅田地都由鳳傑來繼承。這飛來的橫財令其父母動心,況他上頭還有一個哥哥,把他過繼過去也無妨。一家人商量好,當年過完陰曆年就把他過繼到大伯膝下,盡足孝道。

  大伯沒撐住二年便過世,鳳傑因此繼承了一筆遺產。山東那邊又連年被日本人禍害,總不得太平,全家人就把祖宅田地賣掉回到了關東這邊。

  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好幾年,欒家終於在奉天城裡買下一套宅院,他大哥跟他一起經營起這爿鋪子,也算是苦盡甘來。

  而後的話欒鳳傑便說的委婉了。他先問起餘姚嫁與何人孩子幾歲。餘姚不禁打個寒顫,她以為她已重拾回愛人,半點不忍苛責他多年來不給她音訊,豈料他話鋒一轉竟問起自己這種話。

  欒鳳傑支支吾吾道:「過了這個中秋節,我就要結婚了,是奉天城內葉家的大小姐。」

  單餘姚記不得自己是怎樣走出欒鳳傑的店鋪,她只覺自己遭受到了奇恥大辱,天昏地暗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因為欒鳳傑塞給了她一沓奉票,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把她攆走。

  欒鳳傑臨打發她走之前,還不忘替他自己辯解,以為過去好幾年光景她不會再等他,他以為她早就嫁人生子,他這才尋了別人去結婚。

  這世間最心痛的事,莫過於你微笑著聽他說,他要和別的女子結婚了吧?

  餘姚回到家中立刻得了一場大病,這一病便是好幾個月,使她消瘦的差點脫了相。她沒有對父兄提及重遇欒鳳傑的事,怕提了也是於事無補。

  待她病癒時欒鳳傑婚期也臨近,她思量再三,懷揣著欒鳳傑送給她的那把銀簪子又去上門找了他。可前兩次她都撲了個空,餘姚知道欒鳳傑是有意在避著自己。

  她執拗的去了第三次,這一次她逮住了欒鳳傑。而欒鳳傑也被她成功的激怒,他揪住她的衣襟咆哮著質問她,她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餘姚不慌不忙的攤開手中的報紙,指著其中一則招工啟事,道:「我知道葉記這個麵粉廠在招工,近水樓台先得月,你去幫我某個差事,我和你之間就算一刀兩斷,權當我們之間已取消婚約。」

  她從懷中掏出那把銀簪子還給他,欒鳳傑握住銀簪子激動不已,這銀簪子已快磨平了紋理,顏色也退去了大半,他緬懷起他貧窮的初戀。

  七日後餘姚拿著欒鳳傑給她的介紹信,順利地到葉記麵粉廠里去報到,她被分到一個新倉庫里做統計員。她坐在倉庫裡面,仰望著那年深秋的天空,禁不住流下眼淚。

  欒家現在闊綽了,欒強變成了欒鳳傑,他要娶的人是富商之家的女兒,他們之間再無瓜葛。可是對於當時的餘姚來說,沒有差事得不到工錢比失去愛情更為落魄,她需要擺脫貧窮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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