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沒得選
2025-03-31 23:44:35
作者: 莫上高樓
當小楓說道「沒得選」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很多事情是這樣的。
有的時候,人們「沒得選」是因為他已經在多個選項中做出了擇優選擇,再沒有什麼比這個選擇更好了,比如我們在留在家鄉享受安逸和到北京當北漂去挑戰一回中間選擇了當北漂,不是家鄉不夠好,只是目前的階段,北京更適合我們而已;又比如後來,我自己作死的選擇了離開周老師去時裝公司當新媒體主編,和小楓看到了前公司的某些風險主動選擇跳槽,也是因為在我們內心的博弈中,認為後者是更好的選擇,所以這種「沒得選」其實是一種謙辭,是面對別人的誇獎或疑惑時,隨口說句「哎呀,不是沒得選嘛」!
而有的時候,人們「沒得選」是因為真的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這條路你想走也要走,不想走也要走,就像我後來被離職時,公司給了我這個「選擇」,我只能乖乖離開;記得前幾年小楓組織團建時,我跟著他們一起到青龍峽,那裡有個蹦極項目。小楓讓同事們去試試,結果沒有人願意受這種刺激,為了鼓勵大家,他第一個拉著我上了蹦極台,我看著他一躍而下後,腿早就軟了,可小楓在下面湖泊里的船上向我招手,蹦極台下他的同事們衝著我歡呼,在我進退兩難之時,小楓在船上喊:「你勇敢點,就向前一步就好,再磨蹭也沒有其他辦法!」最終,我在一片尖叫和口哨聲中,被身後的工作人員一把推了下去,眼中的青山綠水馬上翻轉起來,失重數秒之後,我感到心臟快要跳出來,那種感覺,如生命沒得選時,死亡般的驚悚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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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假如命運硬要塞給你一個已知的結局,沒得選的時候,到底要怎樣心平氣和的接受這個結局?比如爸爸的病,如果說,青龍峽上的蹦極只是讓人們體驗失重的快感,以及縱身一躍時的刺激,即使知道結局並不可怕,也沒有太多人願意參加。那麼,爸爸的病就如同被推上了人生的蹦極台,不允許後悔,沒有退路可選,跳下去的唯一結局,就是死亡,那麼,他會選擇在台上多站幾秒嗎?他會想著,再好好欣賞一下這人世的風光嗎?
在等待PD-1結果的最後兩天裡,爸爸就如同那個站在台上的人,他倔強的不肯跳下去,他要多多的停留,哪怕今後的人生只能站在這裡,承受這隨時會到來的恐懼,他也不願馬上跳下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他的身體一天不比一天,淋巴上的腫塊已經嚴重阻礙了他的呼吸,慌亂之中我竟不知該做些什麼,還是爸爸自己提出,去幫他買個呼吸機。我在網上下單,前一晚購買,第二天就送來了,幫爸爸用上之後,果然他的呼吸能順暢一些。媽媽問我:「呼吸機多少錢,我把錢給你。」我趕緊說:「不用給我錢,這麼點東西我買的起啊。」媽媽不再說話,快到中午時,我到樓下超市買菜,媽媽一定要跟著去,她說:「你爸爸吃不了太多,我去幫他挑一些他能吃的東西。」
媽媽幫爸爸挑菜只是她要跟出來的原因之一,其實她更想幫我付錢,她知道,自從她和爸爸住到我這裡,我每天都下樓買新鮮的蔬菜和水果,在媽媽眼裡,北京的物價高的出奇,她怕我不工作又花錢,過段時間會撐不下去。結帳時,她堅持掏出錢包付款,可現金支付怎麼會比微信支付更快?當她掏出百元現金時,我已經完成了掃碼支付,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扶著她胳膊說:「走吧走吧,後面排隊結帳的人那麼多,我們不是也要快一點嘛,你給現金人家還要找錢,很麻煩的。」
媽媽說:「唉,我現在也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我們年輕的時候,連電視機都見得少,更別收手機,更不用說掃個碼就能給錢了。」
我說:「科技要發展,時代才能不斷進步嘛,你看我的手機,出門買東西用它買,網上購物也用它,點外賣也用它,以前人們發簡訊還收費,現在只要有流量,微信聊天視頻都隨時隨地啊,甚至看書學習也能用到,現在連回這個小區,也不用刷園區卡了,我只用這個APP的開鎖功能,小區智能門就能感應到,門就開了,是不是很神奇?」
我們邊說邊上電梯,我說的來了興致,卻沒注意到媽媽神情暗淡下來。回到家裡時,她回臥室里翻包,不一會翻出一張銀行卡,她說:「把你們小區門卡給我,我可不會用手機開門。」
「要門卡幹嘛?要出去?要幹什麼告訴我我去就行了。」我說。
「我隨便走走,來了這麼多天一直轉向,我出去認認方向,」媽媽說。
其實媽媽的方向感極強,她來到陌生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辨認方向,並不像我一樣,毫無方向感,晚上開車回家都會走錯路。媽媽拿著門卡一路走出小區,在附近的銀行取了錢,又馬上回來了。她給我5000塊錢說:「我不知道呼吸機多少錢,這些錢你拿著,要是不夠的話我也不再給你了。」
我說:「哪裡用得著5000塊啊,實話告訴你吧,才1000多一點,我不要錢,你拿著買水果吃吧。」
媽媽執意要給,她說:「反正我搶著買菜也搶不過你,來了這麼久吃飯先不說,去醫院又是租車又是掛號的,我知道這些都得花錢,你拿著吧,以後買水果就用這些錢。」
我知道媽媽一旦堅持我們誰都沒辦法改變,只能接了錢,開玩笑說:「今天又賺錢了,還是一大筆呢。」
7月2日的清晨,我被爸爸的咳嗽聲吵醒。他大口喘著粗氣,發出「吽吽」的聲音,使勁吸一口氣,呼氣時就帶出許多痰,繼而又讓他咳嗽不止。本來就呼吸困難的他,被咳嗽賭的臉紅到耳根。我知道他的情況不太好了,趕緊悄悄發微信到四姐弟群里:「爸爸不太好,今天你們務必到北京,不要等著買火車票或者機票,馬上動身,開爸爸的越野車來。」
姐姐們意識到情況不好,在群里問:「到底怎麼樣了,如果不好了,你就趕緊叫救護車聽到沒!」
我說:「還是咳嗽,但是看樣子今天很嚴重,我很擔心,小楓出差了,現在家裡只有一老一小一病,萬一有事,我應付不來。不管你們今天有什麼事,都不要做了,馬上來!」
這天的姐弟群不停的彈出消息提示,從他們發的消息中我可以看出,二姐已經從自己所在的城市出發了,因為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她和姐夫只能帶著孩子趕往大姐和弟弟那邊,然後再換爸爸的越野車,大家一同前來。一個半小時後,二姐在群里通知大姐和弟弟下樓,可以出發了。又過了五個小時,弟弟在群里通知我堵車了,前方有大貨車肇事,不知道會堵到什麼時候。其實這幾個小時裡,我收到了醫院的消息:爸爸的PD-1結果呈陰性,不符合加入臨床試驗的要求。而我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在爸爸不停的催促中把結果告訴了他。我還自作聰明的佯裝輕鬆,好像在告訴他:沒什麼大不了,我們還有其他辦法。
可此時的爸爸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強大,當他聽到結果呈陰性時,好像所有的動力都沒有了,那最後支撐他精神和意志力的一點希望徹底破滅了。他沉默了好久,然後說:「我要回內蒙,我不想再在北京了。」
我想他最終還是對北京失望了。那些年裡,他生產釣魚竿到北京開拓市場遇到的人情冷暖,後來他帶我們搬遷時在北京登上去往西北方向的火車時又有對未來的展望,我高三時他帶媽媽來北京做了心血管支架手術給了媽媽第二次生命······他本來是對北京寄託了無限希望,而堅持了這麼久,最終,曾經讓他感恩的北京,還是另他失望了。
2號凌晨,姐姐們終於達到北京,勉強支撐精神的爸爸見到所有親人都來了,他似乎了了一樁心事一般,病情急轉直下,半個小時之內他就虛弱到無法起身,呼吸薄弱了。大姐一口都沒有吃我幫他們準備的晚飯,她當機立斷:「馬上扶爸爸到輪椅上去,我們帶他去醫院掛急診,這種情況再不能拖了,到了明天誰知道是什麼情況,緞子你和媽媽留在家裡看著兩個孩子,其他人都和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