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高三家長會

  自從親眼看到爸爸被包圍的景象後，我心裡就一直害怕，我很怕小時候爸爸被幾個小包工頭打到頭破血流的那晚再次出現，於是，我開始試著和爸爸聊聊他工地上的事。每個周末我都回家住兩晚，只有晚上能見到爸爸，我一般會在吃晚飯的時候問：「爸爸，現在工地上拆遷怎麼樣了？」爸爸往往回答：「還在拆，你別操這種心」、「還有幾個釘子戶，剩下的已經拆掉了」、「就剩一戶了，其餘的都推平了，馬上就能開工了」······

  爸爸看我總是問他，還以為我對工地感興趣，周末時也偶爾帶我去現場看看，或者在很多個周末的夜晚，讓我幫他整理資料或打文件，甚至，他還會把藍色的圖紙鋪平，給我看其中的一小部分，讓我幫忙計算個什麼。

  其實，我並不喜歡做那些工作，我只是單純的想知道，他的工作順不順利？開不開心？但我很喜歡那些日子：他戴著老花鏡，坐在我身邊，盯著電腦屏幕，和我一起核對電子表格里的數字，或者埋頭看著圖紙，指點著我在草稿紙上寫寫算算，儘管我數學成績依然一塌糊塗，但我很享受那樣的夜晚，姐姐們已經前往遠方的大學，弟弟不知又跑到哪個同學家里，這隻剩我一個孩子時寵愛，是再不可多得的寂靜和歡喜。爸爸總會耐心的指點，偶爾說一句：「這公式你應該學過吧，怎麼還是不會？」

  這種日子過了一年後，我進入高三，學校加強對畢業生的管理，周末加了課，我每個月只有月底可以回家，功課太緊張，也就慢慢忘記了關心爸爸工地上的情況。

  高三下學期開始時，學校開家長會，要求所有學生家長必須到校。我打電話到家裡通知媽媽，誰知打了幾遍都沒人接，只好打爸爸的手機，打通後，我問爸爸：「我們下周一下午開家長會，我給家裡打電話，媽媽不接。她不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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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說：「可能出去買菜去了，要不就是電話又沒掛好。」

  我說：「那晚上你回家後告訴她，讓她給我宿舍回電話，我再具體告訴她時間。」

  「你直接告訴我，我去吧。」爸爸說。

  爸爸這次真的要來？我讀了十二年書，爸爸從沒有給我開過家長會，他恐怕連我高中的具體位置都不知道吧？我趕緊問：「爸爸你知道我們學校在哪吧？」

  「城市就這麼大，還有我找不到的地方？你就直接說什麼時間吧。」爸爸答。

  我高興極了，一五一十的把家長會具體的時間告訴爸爸，又嘮叨了好幾遍，千萬別記錯時間，進來後要到後面的高中部，別走錯教學樓。

  我特別期待爸爸來，我希望他能在我讀書的第十二個學年時，來我的學校看看，讓我的老師當著爸爸的面，誇獎我一句。高二分文理科時，小楓選擇了文科，我不知是怎麼了，選擇了並不擅長的理科，高三時，我才轉到文科班，跟著已經學習一年的同學們一起上課，那年小楓幾乎每個活動課都幫我補習文科課程，午休時間我們也躲在食堂里學習，就這樣，半個學期里，我的成績已經排到了前列。那時老師總是拿我舉例子，激勵同學們都要努力學習。因此，我驕傲的等待爸爸的到來，好讓他知道，即使我和小楓的「地下戀」已經成為大家公認的秘密，但我們一直在認真學習，沒有辜負他和媽媽。

  周一下午的家長會之前，我莫名的心慌，小楓來找我說話，我也沒心情同他閒聊，就像我在學校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正在等待家長前來認領這份難堪。然而此刻我不應該是很自豪的嗎？

  隨著家長會的時間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焦躁，爸爸沒有來，是堵車了嗎？還是他走錯了教學樓。我快步走到學校的電話亭，給爸爸打通電話，我說：「爸爸，你到了嗎？」

  「沒有啊，今天去不了了，我這邊有點事。」爸爸說。

  「那媽媽呢，有沒有告訴她讓她來？」我問。

  「你媽跟我在一起呢，這邊有事，就不和你說了。」爸爸回答。

  「不是說好了來給我開家長會的嗎？上次也一樣，說好了但沒來······」

  「我不去開家長會你就考不上大學了？」沒等我說完，爸爸直接反駁我。

  那天說不上失望，掛掉電話後依然很心慌，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我看著班長和幾位同學拿著表單請已經到來的家長簽到，開會前，表格里只有我的名字後面是空的。班長把表單交給班主任，老師也只是看了一眼，並沒有很奇怪的表情。

  那天晚自習，我因為下午的事情感到很羞愧，不敢抬頭看班主任，我把頭垂的很低，假裝專心的看書。這時，班主任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她說：「家長沒來也沒關係，別影響心情，好好複習吧。」

  以班主任的脾氣，她應該盤問我為什麼家長沒來啊！怎麼今天，用這麼和藹的口氣說話，難道只是因為快要高考了，她也變得親切了嗎？我本來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可誰知，又過了一周，到了月底，我收拾好要回家清洗的床單和衣服，回到家裡時，卻沒見到人。往常這個時候，媽媽早就給我做好了我愛吃的晚飯，等我回家後也會幫我把床單放到洗衣機，可這天，家裡為什麼沒人呢？我撥電話給爸爸，電話不通，又撥，還是不通。我急得心臟亂跳，想躺在床上冷靜一下，卻睡著了。

  醒來時，弟弟已經回家了，他看我醒了，說：「三姐，我幫你把床單洗好了，已經掛到陽台上了，你的衣服我不知道哪個機洗哪個手洗，都給你放到洗衣機了，馬上也快洗好了。」弟弟什麼時候這麼懂事了？

  我問：「爸媽呢？」

  弟弟說：「他們現在在北京，據說媽媽的心臟附近要放支架，我們這邊的醫院怕做不好，爸爸帶她去北京了。」

  「去北京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我著急的問。

  「上周一就已經住到我們這邊的醫院了，上周五出發到了北京，說是今天做手術，但是爸爸的電話打不通，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等的我好著急，幸好大姐在北京，她也在醫院。」弟弟說。

  原來如此······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啊？」我問。

  「爸爸說告訴你你也幫不上忙，還影響你高考複習，就沒說。」

  我這才了解為什麼這段時間我總是莫名其妙的心慌，為什麼班主任並沒有怪罪我家裡沒有人來開家長會，原來是我最親的人正在接受最殘酷的病痛。那晚爸爸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他說：「也就是在心臟附近的血管放了兩個支架，聽起來有點嚇人，其實不算什麼大手術，你不用擔心，好好念你的書就行，我們下周就回去了。你睡覺那屋的檯燈下面，我給你壓了500塊錢，是你下個月的生活費，不夠的話再打電話吧。」不知是否真如爸爸所說，這不算什麼大手術，還是他有意安慰我，反正媽媽回憶起來總說，再也不想做造影，不想做這種手術了！

  後來，爸爸自責的說，他平時太忙了，並沒有注意到媽媽的心臟早就不舒服了，等那天媽媽在菜市場倒下被人送到醫院時，才被醫生告知，媽媽的一個心血管已經嚴重血栓了，如果沒有及時送醫，結果真的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