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拆遷
2025-03-31 23:43:23
作者: 莫上高樓
高一暑假時,我和小楓,還有另外幾個同學一起到近郊的同學家玩,來到這個城市好些年了,到郊外的非景區玩耍,這還是第一次。我見到傳說中的東郊葡萄園,還有沙果園,到處都是秋天將要來臨的氣息,早熟品種的葡萄已經可以吃了,路邊的果農摘下一串請我們嘗嘗,我們走累了,土路上攔下一輛四輪車,農民司機二話不說就把我們載到馬路上。
那天玩的太瘋了,到了傍晚,我們要回家時,一想到還要坐40分鐘的客車,我一下子就覺得沒有力氣了,我癱坐在地上,耍賴不走了。幾個好朋友見我賴皮,問我:「你現在不走,難道還有其他辦法嗎?」我想了想說:「其他辦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行不行的通,我兩個姐姐高考時爸爸開車接送她們,這次我出門這麼遠,他應該可以來接我吧。」
那時,班裡的同學們,家裡有私家車的不多,大家平時使用公共運輸也都習慣了,其實我也一樣,爸爸從來不用他的車接我,有時候,我們明明順路,他也要求我去坐公交車。用他的話說,就是「慣出毛病來,以後不好治」。那天,我覺得天要傍晚了,我撒個嬌,爸爸看在路遠的份上,總會來接我吧。同學們聽說有車來接,大家都非常開心,誰還願意去擠那輛票價又高車速還快到顛簸的客車?
我用路邊的公用電話撥通了爸爸的手機,試探著說:「爸爸,我在郊區,離家有點遠,你能不能來接我?」
爸爸說:「你在郊區,在哪?」
我說:「在東郊×村路口,葡萄園這邊。」
爸爸說:「那我也找不到啊,我不是給你錢了嘛,你坐客車回來吧。」
我想挽回一下顏面,我說:「我和同學們出來玩,現在天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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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去玩,叫我去接你?」爸爸反問,然後嚴肅的說:「自己坐車回來!快點!」
沒有說服爸爸來接我,讓我覺得自己在同學面前很沒有面子,那天我氣鼓鼓的回家,卻也不敢發脾氣,可心裡別提多委屈了:明明自己家裡有車,還從來不讓我們坐,這是為什麼嘛?我當著好幾個同學誇下海口,最後還被爸爸拒絕了,以後這事被他們說起來,多丟人啊。
我越想越委屈,晚飯也沒認真吃。晚上,媽媽和我說:「你們學校的暑假就這麼幾天,我看你閒著也無聊,不如明天你就跟著你爸爸到工地上玩去吧,讓你郝姨給你做幾天飯吃。」那時爸爸的第一個小區已經完工了,他的工地搬到了一片拆遷區內,準備著拆遷後開發第二個小區。
工地有什麼好玩的,全都是建材和工人,雖然我不太情願,但媽媽開口了,我還是點頭同意,想著應付一兩天,又能盡情的過暑假了。可第二天的情景,卻讓我深感慚愧。
這個工地我沒有來過,爸爸的辦公室建到一個獨棟里,而對面的一片平房,全都在拆遷的範圍。上一個小區是在一塊空地皮上直接開發,難度較小,而這個小區需要先拆遷賠償安置後,再進行開發。我去工地的時候,對面的平房還都保持原樣,看樣子,還有很多住戶沒有搬家。
那天早上吃過郝姨的早點,我正無聊的在工地里溜達,爸爸喊我去他辦公室里,給我寫了一張單子,讓我去附近的文具店買一些東西。我說:「這一片都是平房,來的時候也沒有看到文具店啊。」爸爸說:「不著急用,你去遠一些的地方買都行,記得開發票。」
沒有自行車,我只好走著去,既然說了不著急,我就晃悠著走走看看,中途還買了一個冰激凌,到了文具店,又和老闆閒聊了一會才走。等我回去的後,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了。這段時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當我回到辦公室時,看到爸爸被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包圍著。那些人的表情充滿了憤怒,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吵得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
我再看爸爸,他不說話,只是不停的抽菸,抽完的菸蒂被他重重的摁在菸灰缸里,一根接一根。我站在人群外,想聽聽他們在叫嚷什麼,過了一會,總算明白了:這本是開發商與拆遷戶之間的基本矛盾,具體怎樣賠償和安置,似乎是任何一項拆遷工程都無法避免的問題。只是有時候,大家成群結隊的來鬧,最容易滋生不正常的情緒,讓氣氛變得敵對。這種情況下,爸爸只能沉默著抽菸,他什麼都不說,一個字都沒有。那種弱小的無力感,和他往日的威風反差極大,讓我很想保護他。
人群里有了喊罵聲,甚至有人開始人身攻擊,他們罵道:「臭開發商」、「該死的開發商」,我聽不下去了,我拼力擠進人群,站在爸爸身邊,我說:「你不要亂說話,你幹嘛罵人?」我不說還可,說了,人群一下子炸鍋了,他們的聲音嘈雜起來,有的說:「你算什麼東西,敢替該死的開發商說話!」有的說:「和開發商一路貨色,出門都該被撞死!」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人群的騷動讓我非常不安,我看見站在門口的郝姨給我使眼色,讓我別說話,再看看爸爸,他還是在平靜的吸菸。我想起了前一天傍晚,我還要求爸爸開車去接我,當時被他拒絕後,我還心存怨念,卻不知道,昨天的他是否也正在經歷這樣的事情,是否也無法脫身?
我不再說話了,我站在爸爸身旁,讓那些人罵去吧。那一天,我覺得自己真沒用,不能保護爸爸,不能為他排憂解難,只能站在他身邊,默默的陪伴著。
後來,人們罵累了,爸爸也沒有開口,他們覺得並不能以這樣的方式多討到一些什麼,就逐漸退去了。我看見沒人了,腿一軟,坐在椅子上。我說:「這些人這麼凶,怎麼對付啊。」爸爸抽著煙,慢慢說:「過段時間就好了,工地上這種事情也是常見,不要和他們正面衝突就行了。我們能給的賠償條件都給了,只是有時候啊,哎······」
爸爸那聲嘆氣里,隱藏了多少不盡人意,又暗含了多少不能說的秘密,只有他知道。